二人告退出来,外院已备好车,高璟不骑马,陪傅书言乘马车。
    高璟把她抱上车,马车驶出王府大门。
    王府的马车规制比一般普通的马车宽敞,里面放了两个炭火盆,二人并排坐着,靠得很近,高璟道;“从你娘家回来后,我带你去别院住几日。”
    “这不太好吧!”刚嫁到婆家就搬出去住,公婆怎么想?
    “王府人多,你脸小,放不开。”
    傅书言不易察觉地往旁挪了挪,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她这两晚都让他折腾得半死,还怎么放开,慌忙推却,“嫁到夫家,当晨昏定省,侍奉公婆,新婚就搬出去人家说闲话。”
    高璟凉凉地看着她,“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是。”傅书言的回答多少有点心虚,没有底气。
    马车从便道上官道,转弯时,车身一晃悠,傅书言身子一歪,重心不稳,倒在高璟身上,高璟就势搂住她,低眉,“言不由衷。”投怀送抱,高璟就不客气了,把傅书言亲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等高璟松开她时,傅书言严重缺氧,拉开车窗棉帘,把头伸到外面,喘了一口气。
    傅书言觉得自己如果跟他去了别院,还有命回来吗?别院抵死不能去,从娘家回来,还是提拔一个丫鬟,替自己分担一下。
    傅书言口中灌进凉气,车外空气寒冷,她头脑恢复清明,朝街道两旁看一眼,马车走了一半的路,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卸下门板,开始营业,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经过一年的修养,京城已经恢复到战前的繁荣,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战事留下的阴影不是短时期磨灭的,不少家亲人离散,残缺不全。
    这时,一乘小轿从对面而来,给王府马车让道,靠人行道边抬过去,傅书言瞪大了眼睛,这乘素布轿子这么眼熟,等轿子过去,傅书言突然喊,“停车。”
    马车停下,高璟在车里以为发生了什么,急忙问;“怎么了?”
    傅书言掉头,急急地道;“我看见我二姐坐的小轿,我二姐在战乱时跟家人走失了。”
    “快跟上。”高璟道。
    傅书言忙伸出头,告诉地下的王府家人跟上前面的小轿,她没看见轿子里面的人,王府马车跟着那乘小轿看看是那个府里的。
    王府马车掉转马头,跟在那乘小轿子的后面,傅书言怕像上次跟丢了,一直趴在车窗往外看。
    马车行驶,灌进车里冷风,高璟怕她冷,解开自己的鹤敞,给她披在身上。
    王府的马车一路尾随前面的素布小轿,直到这乘小轿停在一户宅院的门前,宅院门打开,小轿子抬了进去,院门关上。
    马车刚一停下,傅书言着急跳下马车,来到这所宅院门前,朝门首匾额一看,‘方府’,下面一行小字,大理寺卿府邸。
    方慵搬了家,难怪傅书言觉得这地方陌生,方慵原来借朋友的宅子,现在这所宅院是皇帝赏赐的。
    高璟站在她身旁,道;“你二姐跟方慵住在一起。”
    王府下人上前叩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家人探出头来,看门前站着一对璧人,问;“请问相公和姑娘找谁?”
    傅书言道;“我找傅府的二姑娘傅书毓。”
    “姑娘找错地了,这里没有姓傅的姑娘。”
    这时,里面一个姑娘的声音传来,“什么人?找谁呀?”
    那个老家人回头道;“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找姓傅的姑娘,找错了。”
    ‘咣当’一声,傅书言猛然推开院门,朝院子里的姑娘叫了一声,“二姐。”
    哪位姑娘疑惑地看着她,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傅书言看着眼前站着姑娘,她绝对没有认错,这个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二姐傅书毓。
    ☆、第132章
    傅书言吃惊地看着二姐傅书毓,“二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七妹妹言儿。”
    那个姑娘看看她,摇摇头,冷淡地道;“我不认识你,姑娘你认错人了。”
    月桂和许妈挤进来,一起叫了声,“二姑娘。”
    傅书毓没什么反应,疑惑地看着这群人,“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你们家二姑娘。”
    招呼那个老家人,“程伯,关门。”
    那个老家人道;“公子姑娘,请走吧!老奴要关门了。”
    傅书毓说完,转身往里走去,傅书言在她身后,喊了一声,“二姐,你跟我回家,家里人都想你。”
    傅书毓没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叫程伯的老家人要关上院门,傅书言不甘心,高璟道;“知道住址,就好办了,不急于一时。”
    方慵现任大理寺卿,走不掉,傅书言想想,还是先回傅家,把找到二姐的消息告诉家里人,二姐的神情挺奇怪,仿佛对她完全陌生,如果二姐是不得已,内心纠结,情绪上难免有所流露,不可能像毫不相干之人,至于二姐走散后发生了什么事,早晚能知道,自己上次见她,证明没看错人,方慵调任京城半年,看来二姐傅书毓是跟他一起进京的,二姐回京半年没回家,不找家人,不可思议,除非……。
    高璟跟傅书言上车,先回娘家,傅老太太派人去门口望了好几回,几个小厮看见王府的马车,立刻叫人往里回禀。
    傅鸿领着傅明华、傅明轩到大门口迎接新姑爷,傅家的人都在花厅里等候,花厅里站满了人,高璟和傅书言给长辈们行礼。
    傅书言告诉家人二姐傅书毓找到了,小梅氏一旁听见,先跑上前,拉住傅书言的袖子,急急地问:“二姑娘找到了,那婉姐呢?婉姐你看到了吗?逃难那日婉姐不是跟二姑娘在一起吗?”
    傅书言看着她急切期盼的脸,不忍,道;“婉妹妹我没看见。”
    小梅氏拉着她不放,“你没问问你二姐姐,婉姐怎么样了?是不是跟她住在一起。”
    傅老太太抹着眼泪,“老天有眼,不管怎么说,你二姐姐终于找到了。”
    傅大爷很激动,问:“既然找到了,为何不把她带回来?”
    傅书言看众人都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摇摇头,“我二姐不认识我。”
    众人惊异不解,宁氏道;“二姑娘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她不认识别人,她也该认识你,你们姊妹从小要好。”
    失忆,极大的可能二姐姐傅书毓已经失忆了,什么原因失忆不得而知,为何跟方慵在一起也不得而知,跟方慵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都似一团谜。
    傅老太太对大爷傅明华道:“华哥陪你爹去找你妹妹,难道连亲生父亲和兄长都不认了吗?二丫头不是三丫头,二丫头嘴硬心软,我看做不出六亲不认的事,别是有什么隐情。”
    小梅氏着急地也要跟着去,她急于想知道女儿婉姐的下落,被傅四爷拦住,道;“你别跟着添乱,等侄女找回再问,这么久都等了,不差一会功夫。”
    高璟道;“方慵人正直,任大理寺卿秉公断案,是个好人。”
    “侄女跟方大人在一起,老太太尽可放心。”傅鸿跟方慵同殿称臣,对方慵了解。
    傅大老爷跟傅明华去见二姑娘傅书毓,傅老太太、傅鸿和傅明轩陪高璟,杜氏悄悄把女儿叫到后堂,掩上门,关切地问;“你跟姑爷相处得怎么样?”
    傅书言想说不怎么样,天一黑,便生无可恋,怕母亲担心,支吾道;“还行。”
    杜氏问:“他那个要的勤吗?”
    傅书言脸红,低头,不好意思说,杜氏看她垂头不语,误会了,道:“他冷淡你?”
    傅书言不答,杜氏想当然道;“姑爷刚娶亲,还没尝到甜头,我给你压在箱底一本画册,你拿出来,找机会让姑爷看看,慢慢开了窍就好了。”
    古时候姑娘出嫁,母亲都有暗示性东西做陪嫁,比如床顶性启蒙图画,箱子底压一本开蒙画册,或者放上几个一对男女行房的瓷像,以免不懂,闹出笑话,古时候女子及妍出嫁,不过十几岁,养在深闺,娘家人自是不方便明说。
    杜氏猜想女婿性情有点冷,不好女色,□□一下,就好了,总比好色花心来得好。
    傅书言垂头,半晌,突然道;“我想给他挑一个丫鬟,开脸放在屋里。”
    杜氏想想,道;“也好,你就在你陪嫁的四个丫头里头桃一个,卖身契都攥在你手里,帮你揽住姑爷的心,陪嫁的丫鬟自是跟姑娘一条心,不能便宜了外人。”
    杜氏跟女儿想的是南辕北辙。
    丫鬟来回,“大老爷和大爷回来了。”母女赶紧出去,探听消息。
    傅明华气恼地道;“二妹连爹都不认,死活不回家。”
    高璟坐在客座,一直往后堂看,方才见岳母和妻子出去说私房话,此刻接茬问;“看见方大人了吗?”
    傅大老爷道;“方大人在衙门里没回来。”
    高璟道:“方大人最近审理一桩大案,很忙。”
    梅氏问傅明华,“问你九妹妹的下落了吗?”八姑娘傅书锦也问;“大哥,当时二姐姐领着九妹妹,二姐姐一定知道九妹妹下落。”
    傅明华没好气地道;“连父亲都不认,还说什么九妹妹的事,把我们当成陌生人,没说上两句话,一个妈妈出来,就招呼人送客。”
    杜氏道;“难道一场战乱,把人的心都变了吗?”
    傅书言看大家着急,道;“二姐可能失忆了。”这一句话,大家方反应过来,大老爷傅瑞道:“怪道我看毓儿看我的神情不对,很陌生,不像故意不认。”
    傅老太太道;“如果是失忆了,那这事不能急,慢慢来,待何时她兴许想起什么。”
    小梅氏刚有一点希望,又失望,“那要是二姑娘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婉姐不是找不到了吗?”
    “婉姐如果还活着,你母女有缘,自有相聚的一日,二丫头不管认不认得家,她留在方家只要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总归是人找到就好。”
    傅家提早开了晚膳,按照习俗新人要在天黑前赶回婆家。
    黄昏前,傅书言告别娘家,跟高璟回王府,坐在车里,傅书言想着二姐的事,高璟看她有心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道:“明日我陪你去一趟方府,找方慵,你二姐如果失忆,不记得之前的事,方慵哪里了解点线索。”
    高璟和傅书言回王府先去罗氏屋里,三太太杜氏给罗氏送了不少礼,罗氏看着儿媳不顺眼,看在一车东西的份上,亲家还知趣,对儿媳的态度好了几分。
    对儿媳道;“亲家太客气了,我有阵子没看见你母亲,听说你姐姐英亲王妃生了个男孩?忙过这两日你陪我去英亲王府看看。”
    “是,母亲”罗氏跟儿媳的姐姐是妯娌,关系别扭,荣亲王高睿亲自吩咐她备下重礼看英亲王妃,罗氏跟这个妯娌没什么交往,却也不得不去应酬。
    罗氏的屋里热,傅书言从屋里出来,没戴风雪帽,高璟探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潮潮的,替她把风雪帽戴上,道;“小心闪了汗。”。
    两人回房,明间里通亮,已掌灯,一掀门帘,扑面热气,没有香料浓郁的味,有一股甜丝丝清淡的花香,如缡把屋里一切都打理纤尘不染,干净整洁,高璟有洁癖,她是最清楚的。
    傅书言吩咐月桂备水,高璟在她耳边道;“要不要我侍候你?”傅书言忙加了一句,“木桶抬到耳房里,世子爷的水抬到东间屋。”
    主子去东耳房沐浴,知儿爬到西暖阁炕上打开红木箱,找主子的换洗中衣,记得主子有一件海棠绣花中衣,放到靠窗的箱子里,知儿看上面是几件姑娘不常穿的中衣,往下一翻,手碰到一本册子,拿出来,知儿心想,什么好书,藏在箱子底下,翻开一看,羞煞人,里面画面污秽不堪,顺手仍在一旁,“什么腌腻脏东西。”
    灵光一闪,又捡了回来,暗想,大概是自家主子看的,随手取出一件中衣,合上箱盖,顺手把画册放到箱盖上。
    傅书言沐浴后回到卧房,高璟穿着家常衣裳,看上去眉眼柔和,“你今晚不看书了?”
    傅书言瞄了他一眼,她哪里还敢躲去看书,蔫蔫地道;“不看了。”坐在炕沿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坐着。
    “我陪你看,你要看什么书,自己挑。”高璟道。
    西面墙有个竹书架,傅书言目光所及,书籍摆放工工整整,分门别类,傅书言抽出一本医书。
    高璟拍了一下身边的炕,示意她坐在他身旁看,傅书言走过去,老老实实爬上炕,坐在他身边,把书放在炕桌上,心说,我看医书,你也陪我看?
    高璟扫了一眼她拿的书名,不动声色,傅书言眼睛落在书本上,余光瞥见高璟坐着比她高出一个头,把光线遮住了,豆蔻端过一盏宫灯,放到桌上,光线明亮了,
    两人挨着,距离近到衣袂挨擦,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轻微的呼吸,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他身躯一股清淡的男性撩人的味道,傅书言身体僵直,高度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屋里一个极低沉静的声,“你不翻页吗?”
    傅书言悚然一惊,侧头,高璟黑涔涔眼眸盯视着她,她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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