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吗?”陆蘅轻笑道。
    “可不是他。”陆以泽拍了一下发财的屁股,“这小东西今天叫得可瘆人,刚刚才消停下来,要不是他把人吓着了,你那个外国朋友还能再坐会儿。”
    陆蘅有些惊讶,她是听说过不少宠物救主嗯故事,但谁能想到自家看起来傻不拉叽的陆发财,居然还变相地救了她一次。冷酷无情的主人决定放宽一下减肥的限度,适当奖励那只可怜的小猫咪一点妙鲜包。
    “那姑娘是哪儿人啊?结婚了没?”事实证明,长辈们的灵魂拷问是不考虑国籍的。
    陆蘅被外公噎了一下,无奈地说:“外公,你查户口吗?”
    “这不是问问嘛,你的朋友,我不能知根知底,也要心里有个数啊。不过我看那个姑娘就是个好的。”
    听外公夸Aa,陆蘅心里比听他夸自己还开心:“我也觉得。外公,你放心吧,她跟我一样是个模特,欧洲人,没结婚,但有男朋友了。”不过我觉得迟早会分手,陆蘅不放过任何一个disEvan的机会,哪怕是腹诽。
    “看看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呢?……”果不其然,陆以泽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
    陆蘅只恨自己一时松懈,没想到这一茬,她赶紧把手机拿远了,装模作样地喊:“喂?外公?啊,我这边酒店里信号不太好,先挂了!”
    地摁了挂断之后,她想象着外公在家里气急败坏地撸发财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发财,作为一只善良的小猫咪替姐姐挡灾,完全可以再奖励一包妙鲜包!
    “笑什么?”Aa正好推门进来,看见她面目柔和地笑着,完全没有之前面对陆岑时候的尖利,“怎么还没有睡?”
    陆蘅放下手机:“刚刚和外公打完电话,他夸你呢。”
    “是吗?那替我谢谢外公。”
    两个人谁也没意识到这个称呼有哪里奇怪,Aa放下了买好的衣服,就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陆蘅下意识叫住她。
    “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Aa解释道,当时前台说只剩下大床房,现在她怕陆蘅睡不好,并不准备继续待在这儿。
    陆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带上了点不容反对的语气:“你待在儿吧,我答应了要告诉你一切的。”
    “不累吗?”Aa的回答里隐隐透出一些不赞同。
    陆蘅却摇了摇头:“还好,我现在还不想睡。”
    Aa闻言也就不再勉强,干脆地除了外套,坐在了陆蘅身边。
    “你躺下来啊。”陆蘅不满道,黏糊糊的语气听起来像撒娇,“这样看着你我眼睛疼。”她还是缩在被窝里,一点都不乐意动弹。
    Aa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躺下了,她没掀开被子,怕陆蘅着凉,只是这么和衣睡着。
    陆蘅还是有些不满意,不过她刚要说些什么,就对上了Aa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快化了。
    “咳。”陆蘅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喉咙,却引来Aa紧张的询问:“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她其实有些无所适从,挖出一直以来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会有什么后果,陆蘅也不知道。但Aa的眼睛像清晨的海一样,让她镇静下来,她想,不是都说我是“塞壬”吗,或许这片海就是我的归宿。
    “要从哪里说起呢……”
    要从她还没出生开始说起了。
    这城里原本是没有陆家的,只有一个陆家班,整城的人提起来,又艳羡,又唾弃。艳羡它的红火,唾弃它到底只是个戏班子,下九流的玩意上不得台面。后来,后来就打仗了,南来北往的兵,有的只停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前头是生路还是死路,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个年月里,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生,谁又管得了别人的死。
    也有停的久的,驻扎最久的那个偏偏是个爱听戏的,于是这陆家班就越发红火,最后站稳了脚,终于成了陆家。
    当年看不清的事在如今都已经成了定局,比如说,军阀还是撤走了,他在的时候还得些庇佑的小城也乱了,这都是记在史书上的一笔,但书上不会记的是,陆家的家主自那时候就封了嗓子,整个陆家班再也不开一台戏,只留下绝代的风姿让深夜里被炮火惊醒的人怅然若失。
    后来不知从哪里起的风声,说是那军阀走的时候留了宝贝在陆家,所以陆家才闭门谢客,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这话传得玄乎,信的人有,不信的人却更多,毕竟哪有将宝贝藏到一个戏子家的道理,就算是姘头——交头接耳者作出种种不堪的想象——那也说不通,若是真的重要到可以托付珍宝的对象,怎么不带着一起走了,反而剩他一个人在乱世里流离。
    “所以这是……”Aa听得入了迷,她知道这个古国经历过一场无比惨痛的嬗变,但她从来只能以旁观的角度哀悼宏大的悲哀,哪里能感知到每一个生灵的挣扎和伤痛。
    陆蘅心也沉重,她垂下眼睛:“是真的。”
    当时的陆家家主是陆以泽的伯父,陆蘅小时候曾见过他的一张相片,黑白的,再加上年代久远,早就模糊不清了,只是那摄人的仪态和风姿还是穿过了数十年的岁月,凛凛地站到了她面前,陆蘅先天早慧,一时之间竟怆然泪下。
    “我外公是过继到他膝下的,曾祖他,一生未婚。”陆蘅说着话,嘴里泛出来一点些微的苦涩,往日的种种已不可考,活着的人的揣度都成了冒犯。
    建国之后的那一阵,文化运动是很蓬勃发展的,陆家受到号召,也不再避世,重又搭了戏台,摆出了多少年的功底,婉转的唱词便又响彻了小城。
    如果说昆曲是天上月亮刚升起时撒下的月光,那么斗争的火种烧毁了一切诗意和朦胧,十年浩劫,陆家几乎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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