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自昨日便一直对荀久很有好感,此刻诸多压力和慌乱无措之下,她终于放下了满身戒备,像找到了宣泄口,把隐藏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韩奕很讨厌老爷娶新夫人。”她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后院一个不得宠的小妾说的,她说之前的两位夫人之所以会无缘无故早亡都与韩奕有关,每次老爷娶新夫人,他都会在暗中设计将其杀死。”
    荀久心中惊骇,没想到韩奕竟然是个杀人变态!
    “我当时害怕极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齐夫人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那个小妾提醒我要当心韩奕,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我暗中让人准备了很多防身的东西,就是怕他有一天会故技重施,将对付前面两位夫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齐夫人早已经牙齿打颤,身子抖如筛糠,似乎再多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荀久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到此处时脸色霜寒,早已将事情想明白,接话道:“你没想到的是,韩奕对付你的手段远远比你想象中的可怕多了是么?”
    齐夫人有些怔忪,但随即拼命点头,捏着绢帕拭泪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指甲嵌进皮肉亦不自知。
    蓦然听到这种答案,荀久是心颤的。
    韩奕那个畜生得多禽兽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齐夫人此刻的样子,犹如深秋树上的残花,风一吹随时能被卷走,脆弱至极。
    荀久内心不忍,但为了确认最终的答案,她还是斟酌着开口问:“你的第一个孩子,是韩奕的吗?”
    这一下,齐夫人直接放声痛哭,哭声哀恸,那无助乃至无力的样子,连点一下头都极为艰难。
    荀久站起身,走到齐夫人身侧,轻轻帮她拍着后背顺气。
    约摸哭了一盏茶的时间,齐夫人才逐渐平静下来,眼眶早已红肿不堪,含泪的美眸我见犹怜。
    荀久见她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的模样,连忙倒了杯清水递过来。
    齐夫人接过慢慢喝了才逐渐转好。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当心底最恐惧,最害怕面对的东西宣泄出来公诸于众时,人会在那一瞬间成长一大步。
    恐惧不再,害怕消失。剩下的,是一种玉石俱焚以及前所未有的勇敢。
    齐夫人亦是如此。
    此刻的她终于不再像先前一样提起一丁点儿回忆便害怕得发抖。
    她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他不止一次地对我……后来我被府医查出有喜,当时他也在前厅,看向我的眼神,那样可怕,我当时就浑身哆嗦,老爷以为我是因为怀孕而高兴,便没有过问。”
    “那是他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生下来,过后我偷偷交代心腹丫鬟出府去买滑胎药,我想悄悄做了那个孩子。”
    “恰巧那一天,老爷去上朝,我的丫鬟也被全部打发出了院子,这下可好,刚好给韩奕钻了空子,他进了我的院子,知晓我在房里,便二话不说狠狠踹开我的房门,我一看到他,就想到肚子里的孽种,害怕得直找地方躲,可我屋子就那么大,更何况他是个男人,气力比我大上许多,无论我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他的禁锢。”
    “我以为他又是来欺辱我的,所以顺手拿起之前准备好的剪刀,打算来个鱼死网破。他似乎早就看穿我的意图,所以没有站过来,反而伸出脚,狠狠踹在我小腹上,当即我便感觉到整个身子一软,大脑中一片空白,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全身,我以为这么一来,我肯定活不了了,也好,就这么死了也好,我再也受不了他无尽的欺辱了。”
    “可他不甘心我就这么死了,所以过后便风风火火让人去请府医来看。孩子没了,我因此卧床休养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证据,竟会将这件事诬陷到老爷的姨娘身上,老爷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自然大怒,再被韩奕这么一挑拨,想都没想直接将那姨娘打个半死赶出了大司空府。”
    荀久一直静静听着。
    齐夫人的每一字每一句,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异于剜心,她更是听得怒火直冒,但面上勉强保持着平静,“后来呢?”
    “后来……”齐夫人顿了一下,“我出身贫寒,母亲早亡,后母苛刻,待我比下人还不如,全得老爷某次路过我们村,生了怜悯之心将我带回来才摆脱厄运,我感激他,却不爱他,但这份感激足以让我甘愿以身相许,原本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是不可能当上堂堂大司空府的主母的,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来,他的侍妾们个个出身都比我好,怎么也轮不到我才是,后来才知,那些侍妾是不敢争夺主母之位,她们也怕韩奕会对付到她们头上,所以我进府以后,基本没遇到过勾心斗角的事,侍妾们很规矩,每日都会来请安,只不过看我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同情。”
    “被他一脚踹掉孩子的那种痛,我终身难忘,老天却像在跟我开玩笑,竟然不收了我的命,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重新睁眼后,我下定决心要报复韩奕,很不巧的是,先帝驾崩,留下遗诏废太子,女帝继位,也就意味着后宫将变成男妃的天下。韩奕垂涎女帝美色,便央了老爷让他去参加那一次选秀,也不知是否是女皇陛下不走心,竟把那种人渣给选了进去,还依着老爷的关系一升再升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君。也是因此,我的复仇计划全部打乱了。”
    两盏茶的功夫,荀久听了一个让人既悲且恨的故事。
    她能想象得到齐幼玉从鬼门关回来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报复渣男,渣男却一步登天让她从此束手无策的那种恨。
    即便韩奕如今是一个废人,只要女帝没有明旨废了他的封号,那他就还是德君,这层身份,足以让齐幼玉对他只能拜倒尘埃,要想报仇,难度很大。
    “那你现在怕他么?”荀久想起方才齐夫人听到韩奕回府的消息,惊得连茶杯都给摔落到地上,她的心底一定有很浓重的阴影,以至于每次听到韩奕的名字时,先产生的不是恨意,而是恐惧,是已经深刻烙印进骨子里的恐惧。
    齐夫人身子不觉瑟缩了一下,怯怯看着荀久,“说实话,我怕他比恨他更多。”
    “我能理解。”荀久深吸一口气,“你想要报复他,硬碰硬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智取?”齐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荀久,“以他现在的身份……”
    荀久嘴角冷冷一勾,“对付这种人,你首先得完全撇开他的身份,然后想个万全的计策。”
    “可是……”齐夫人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再怎么撇开韩奕的身份,只要她还回去大司空府,就会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不争的事实。
    “**上的伤害不叫伤害。”荀久声音乍冷,“折磨一个人的心理,让他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才叫真正的伤害。”
    齐夫人一惊。
    荀久接着道:“说了不怕你笑话,昨天早上我进宫为女帝请脉的时候,韩奕那贱人想来调戏我,被我用独家银针秘技惩治了一番,这辈子他都将不举。”
    齐夫人惊骇地看着她。
    “后来,秦王殿下知晓了这件事,又暗中让人弄瞎了他的双眼,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齐夫人身子一震,“原来……原来他之所以会被女皇陛下特赦回府是因为险些调戏了久姑娘?”
    “算是吧!”荀久点点头,“不过好在他未遂,否则我必然忍不住当场杀了他!”
    “你真是……太厉害了。”齐夫人满脸激动,“虽然这些要命的惩罚并非出自我之手,但我听来仍是觉得大快人心,久姑娘,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荀久睇她一眼,“你的救星不该是大司空么?”
    齐夫人当即收了脸色,眉心有些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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