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明心中一急,这可是他找了多年才终于不期邂逅的人,怎能就此放她离开?
    “千依……”季黎明的称呼也由略微生疏的“姑娘”直接转化为昵称,“你既无处可去,可愿跟我走?”
    听到这句话,荀久顿时觉得季黎明没救了。
    恋母情结果然害死人!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荀久对这个叫做“千依”的琴师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留她在身边必定没好事。
    可关键点在于这是季黎明找寻多年的人,对于季黎明来说,便是此刻站在面前的女子内里是个蛇蝎,他也甘之如饴。
    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荀久托着扶笙继续走,恍惚中又听得千依谦谨的声音传来,“小女子只不过是红尘草芥,哪里配得上二少这般厚待。”
    季黎明还没说话,千依又道:“方才出手相救的还有久姑娘,若是久姑娘不嫌弃,千依愿跟随您左右侍奉,以报救命之恩。”
    荀久胸腔内莫名有些恼,“不好意思,我不缺……”
    “表妹。”季黎明打断她,“你马上就要搬迁至女帝御赐的新府邸了,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哪儿成,既然千依有报恩之心,那便让她追随你左右,我知你为人开朗大方,定不会亏待与她的。”
    荀久默然不语。
    现在住的府邸是季黎明的,招桐和柳妈妈也都是季黎明安排来的人,他又是她半路捡来的兄长,无偿对她好了这么长时间,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季黎明把话都说到这程度上了,她如今还能说什么?
    扯了扯嘴角,荀久道:“表哥高兴就好。”
    “这么说来,表妹就是同意了。”季黎明无声笑开,转头对千依道:“那你以后便跟在表妹身边吧,你放心,名义上是让你侍奉她左右,但表妹为人大方,又不计较什么主仆之分,跟在她身边,她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二少。”千依盈盈一福,忙走过来就要同荀久一起搀扶扶笙。
    “哎,这就不必麻烦了。”荀久拖着扶笙沉重的身躯挪开了一些,“阿笙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千依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无措地看着跟随而来的季黎明。
    季黎明柔声道:“子楚的确不喜欢生人靠近,便是我都不行,搀扶他的事,就交给表妹一个人吧,否则子楚醒过来定是要发怒的。”
    千依想到方才秦王拿着短剑赤红着双眸要杀她的样子,不觉抖了抖身子,偏头却见扶笙安谧的睡颜在微弱灯光下愈发显得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弧度精致,整张面容是丹青圣手也难以描摹的风华绝代,清逸无双。
    千依隐在昏暗光线里的莹白耳垂,忽然现出一抹绯色,眸中几分羞怯,赶紧垂下了头。
    这一幕在季黎明看来却是千依因为自责而做出的举动。
    “千依……”他轻唤,“你不必自责,子楚的这些癖好,只有接触过的人才晓得,你第一天认识她,不知者无罪嘛!”
    千依呆愣了一瞬,片刻反应过来季黎明是将她方才垂首的动作会错了意。
    浅浅一笑,她道:“二少教训得是,看来我以后得好好跟久姑娘学学。”
    荀久早就在两人的谈话声中带着扶笙走近马车,在车夫的帮助之下将扶笙抱了上去。
    “甄叔,我们走吧!”
    将扶笙放置平躺在宽大的座椅上,荀久对外吩咐。
    甄叔犹疑地看了一眼季黎明和千依所在的方向,“久姑娘,要不要跟二少打声招呼?”
    “不必了。”荀久冷然道:“我只有一颗心,同时关照不了那么多人,阿笙如今昏迷不醒,得尽快将他送回府才是。”
    甄叔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殿下的事才是头等大事。
    再不多话,甄叔迅速驱动马车朝着秦王府方向行去。
    “这丫头!”季黎明看着马车离去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眉,“平素开朗大方,这会子怎么连招呼都不屑与我打一个就走了!”
    千依从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上收回视线,轻声道:“久姑娘兴许是着急秦王殿下所以才……”
    “哦对对对。”季黎明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子楚方才心魔发作,昏倒过去了,表妹肯定着急。”
    “心魔?”千依疑惑地看着季黎明,“什么叫做心魔?”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季黎明改口道:“不过就是子楚练功有些走火入魔而已,也没什么大事,表妹擅长医术,等回去扎上两针,子楚铁定转醒。”
    千依一双莹莹剪水眸微微闪了闪,“二少,我找不到久姑娘的府邸。”
    “没事儿,我这就亲自送你去。”季黎明随意摊摊手,走出巷子将自己的马儿牵来伺候着千依坐了上去,随后二人共乘一骑离开了小竹楼附近。
    季黎明挑了个捷径,恰巧从矶石巷过,见到颜硕的酒馆在打烊,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夜市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打烊了?”
    小厮道:“公子不在,他临走之前吩咐了酉时便可打烊。”
    “哦?”季黎明来了兴趣,“你家公子腿脚不便,能去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厮挠挠头,“我们做下人的,只管按照主子的意愿行事,哪里敢过问半句呀!”
    季黎明将千依送去荀久的宅邸,与招桐好生解释了一番后才折返回秦王府,荀久正在给扶笙施针,见到季黎明急匆匆进来,她懒得去过问千依的事,只蹙眉问:“你刚才说的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脑洞模式开启【捂脸】看完了不爽的姑凉不要朝我扔鸡蛋啊,衣衣这只是在埋雷,下一个重磅炸弹的惊骇程度不亚于荀府抄家真相。
    当然,后面还有好几个重磅炸弹,咱一个一个来,争取把潜水的也给炸出来。
    ps: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相信,衣衣没有拖情节,铺垫是必须的,先有铺垫才有揭开真相那一刻恍然大悟的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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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戳) 逝去的过往不复制
    夜凉如霜,玉笙居内的绮丽灯火从茜纱窗里透出来,被寒月镀上一层清冷色泽。
    荀久坐在床榻前的最佳诊脉位置,与季黎明相顾许久无言。
    季黎明眸光闪烁,被荀久这么瞧着,有些心虚,撇开眼,他道:“这个……”
    荀久冷声打断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话刚才在小巷你如何晓得用那些话来刺激他放下短剑?”
    季黎明怔忪一瞬。
    荀久扎完最后一支银针,又将扶笙的手腕塞回锦衾,才转过头来,声音含了一丝急迫,“方才的事,我真真切切看在眼里,那一刻,阿笙的确是对千依起了杀意,而那个时候的阿笙,根本不晓得即将被他杀死的人是谁,他甚至连我们俩都认不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突然心魔发作,但我相信这样的情况不会是最后一次,而我却不希望有下一次。所以,我希望你能实话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黎明微微偏过脸,烛光下神情有些恍惚,良久后,微哑着声音,“你真的想知道?”
    荀久恼怒地瞪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莫非你认为我还会与你开玩笑?”
    “可……”季黎明嘴巴张了张。
    “没有可是。”荀久神色坚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那些事都是阿笙不愿意跟任何人说的,甚至连我都不想说的,是吗?”
    季黎明抿着嘴巴,不置可否。
    “我并非八卦心起想知道他的**。”荀久懊恼道:“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防止这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季黎明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下字句,才缓缓吐口:“睿贵妃是被子楚亲手杀死的。”
    凉风入窗棂,拂动仙鹤腾云灵芝盘花烛台上的幽幽火光,却始终照不尽荀久此刻眼眸中重重黑雾。
    那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心疼,像被钝刀一刀一刀翻割着心脏上最细最软的肉,痛得如此深刻而真实。
    若非被逼到绝境,谁人能绝情到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
    强忍着眼眶内晃动的泪珠,荀久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季黎明虽然于心不忍,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戛然而止才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在心中纠结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睿贵妃当初陪着先帝征战沙场抵御海外敌军的时候曾得罪过魏国王室的人,先魏王又生性暴虐,遇到此等机会,怎可能轻易放过她,怀孕期间各种受罚是常有的事,不过好在子楚和女帝福大命大,没被折腾得落胎。”
    “先魏王后是个悲悯苍生的心善之人,然而入宫多年始终无子,她见不得无辜稚子备受欺凌,所以子楚和女帝一诞生,她就让人将这一对龙凤胎婴孩接去了凤藻宫亲自抚养,先魏王原本大怒,却又忌惮于先王后的母族势力,才堪堪忍下。”
    “就这样,子楚和女帝是被先魏王后抚养长大的,一直到四岁,他们姐弟俩开始明晓事理的时候,先魏王发现这二人的聪颖异于常人,学东西特别快,几乎是一学就会,直把王宫里那些同龄王子郡主给比了下去。”
    “这个时候,先魏王开始慌乱了,他怕这二人长大后翅膀会硬,魏国王室会被倾覆,所以再不顾王后反对,强行将子楚从凤藻宫带出去,放入他即将送往死亡岛培养死士的队伍中,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那一批前往死亡岛的人有数百,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只剩几十个还活着,连我都没想到,子楚那样小,竟然能从那种险恶的地方活着回来。”
    “先魏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能在死亡岛活了一年无恙归来。”
    “子楚和女帝在那个时候是质子,先魏王不能直接杀了他们,却能想尽办法折磨他们,见到子楚逆天的本事,先魏王心中大骇,他为了试探子楚有没有颠覆魏国王室的心,让人挑断了关在天牢中睿贵妃的手脚筋。有一次,子楚终于得以去天牢中看睿贵妃,却见几个狱卒意图欺辱她,子楚趁机抽出狱卒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睿贵妃胸膛。清白保住了,然而……”
    灯芯噼啪脆响,将沉浸在这个故事中的荀久模糊的思绪拉回来。
    动了动唇,她低声接话,“然而,自此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睿贵妃,阿笙却因为亲手杀母而堕入了心魔是么?”
    季黎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终是喉咙哽咽生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荀久慢声总结,声音中带了几不可察的颤意,“见到女子被凌辱将是触发阿笙心魔的开关,他不会去救人,只会杀了被凌辱的女子,认为那才是解脱的最好办法是吗?”
    将心疼的目光从扶笙此刻恬静的面容上收回,荀久看向季黎明,“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外祖父是魏国人,曾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不幸夭折了,剩下两个女儿,一个是你母亲,另一个是你姨母,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她应该就是先魏王后了吧?也只有这样,你才会有机会进宫,才会成为阿笙的发小。”
    季黎明几乎是在瞬间就抬起头,面色震惊地看着荀久,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其上几点光华碎成寂静秋夜里最无助的凉。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被他认作表妹的女子极其聪明,聪明得令人发指。
    刚才那些话,他全程没提到自己,她却在听完之后就能在第一时间将他在这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先魏王后的身份给猜出来。
    荀久的心思通透程度,简直让人惊叹。
    “你这般反应,那想来我是猜对了。”荀久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站起身用银针挑了挑灯芯,声音干嘶喑哑,“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不紧要的事,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阿笙的童年竟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若是有时光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到过去,救他出苦海,兴许那样就不会造成他如今清冷的性子。”
    季黎明没说话,这是隐藏在子楚心中多年的秘密,他不愿对表妹说,并非是怕揭开伤疤,兴许是不想让她心疼,不想让她不开心而已。
    这个人向来都是外表冷清,内心细腻的。
    房门突然被敲响,季黎明收回思绪站起身去开门,见到宫商角徵四人全部站在门外,个个面色急切。
    “二少,殿下情况如何?”商义站在最前面,秀眉紧蹙,满脸焦急。
    “已经无大碍了。”季黎明转目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对四人道:“夜已深,子楚需要静养,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宫义站出来,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冷色,“殿下多年不曾诱发过心魔,今日是为何故?二少既知殿下有心魔,为何不绕道而行,让他遇到那种事?”
    宫义为人清冷,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面,哪怕面前的人是季二少,他也全然不顾,用质问的目光紧紧盯着季黎明。
    宫义话完,商角徵三人都呆愣了。
    殿下有心魔这件事,他们分毫不知情,宫义是怎么知道的?
    季黎明愣了一愣之后满面歉意,“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
    “恕我直言。”宫义冷冷打断他,“二少若能为了女色而弃殿下于不顾,那么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要也罢。”
    “宫义,你……”季黎明简直不敢相信宫义竟然敢说出这样僭越的话,他目色一凛,面有震怒,“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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