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近傍晚,养心殿四处是一片沉静的光辉。
    书案之后,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望着书案前站着的人,面色微沉。
    “老四,你跟父皇说实话,那个孽障是不是藏在你的宫里?!”
    “父皇的话,儿臣有些听不懂。”贺兰平迎视着皇帝的目光,眉眼间似有疑惑,“还请父皇明示。”
    “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朕装糊涂?”皇帝冷哼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对那个孽障一向极好,其他皇子公主们都不与他来往,唯有你,总是去照拂他,朕知道你心地好,你从前想必是看他可怜才对他表示关心,但如今没有这个必要了,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父皇,请容儿臣反驳您的话。”贺兰平不紧不慢道,“第一,儿臣并没有护着他,他如今在哪儿,儿臣不知道。第二,父皇为何就觉得他一定不是您的亲生子?单凭外人几句话?儿臣以为,想验证小十是否贺兰家的血脉,首先要找到贤妃……”
    “别跟朕提她!”皇帝拍案打断贺兰平的话,“这个贤妃,真是辜负圣恩!朕待她何其好?可她是如何回报朕的?她生了个怪胎,朕不怪她,为了保住那个怪胎与朕翻脸也就罢了,可她竟然与外人私通!你觉得朕还能饶恕他们母子么?”
    “父皇,您有证据吗?”贺兰平眉头轻拧,“儿臣以为,您的判断太过草率……”
    “行了!关于贤妃的事,你就不用再说了!”皇帝面色阴沉,“朕最后问你,你真的没有暗中帮助那个孽障?这偌大的皇宫,守卫森严,那个孽障还带着其他人,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难道那些守宫门的都是瞎子不成?他们能够轻易出入宫门,自然是因为有帮手,除了你,还有谁敢冒着风险去帮他?”
    “父皇,这些都只是您的猜测而已。”贺兰平的神色依旧从容镇定,“父皇想要我认错,除非有证据,否则,没做过的事儿,儿臣可是不愿意认的。”
    “你——”
    皇帝的眸光中透出一丝锐利,“有人亲眼见到,你宫中出现了两个可疑的宫人,那两人并不是你东宫里的人,你能告诉朕,他们是哪个宫的?出现在你宫中是做什么?你说出这二人是谁,朕把他们提来审问几句,届时,朕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冤枉了你。”
    “两个可疑的宫人?”贺兰平面上浮现不解之色,“什么可疑的宫人?儿臣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请问父皇,是谁告诉父皇我宫中有可疑的宫人?你将她提来,儿臣与她当面对质。这样子虚乌有的事,她怎么就敢说?父皇,这人一定是看儿臣不顺眼,故意想找儿臣的麻烦。”
    皇帝:“……”
    “父皇,您现在心中想必也有不少疑惑。”贺兰平叹息一声,“儿臣也觉得脑海中有许多疑团,也不知是谁跑来父皇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可疑的宫人,简直是胡言乱语。”
    皇帝伸手揉了揉眉心,“来人!将清罗公主请来。”
    “清罗公主?这事与她也有关系么?”贺兰平眯了眯眼,“父皇,是她说儿臣宫里有可疑的人?恕儿臣直言,自从这个清罗公主来到宫中,宫中便不得清净,自打她来,到今日,有哪一天这宫里是安宁的?此女出生在女子为尊之国,自以为能凌驾在男子之上,到了咱们出云国,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儿臣看她不顺眼很久了,只盼着她什么时候能走呢。”
    皇帝:“……”
    “父皇觉得儿臣的话可有道理?”贺兰平悠悠道,“此女虽是出生在女子为尊之国,但也未免太过好色,将八弟招去当驸马还不够。之前还对小十有非分之想,且,她刚来宫中那会儿,宫中举办欢庆宴,她对儿臣也是挤眉弄眼的,倘若儿臣不是太子的话,她多半也会来招惹我,之后儿臣对她冷言冷语警告了一番,她才收敛了,她如此沉迷男色,父皇觉得她能有本事当上鸾凤国女帝么。”
    “她当真如此好色?”皇帝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一分,“朕之前竟没有注意到。”
    “可不是么,虽说儿臣也是风流之人,但儿臣的生活倒是一点儿都不淫乱,比起这位男宠上百的公主,倒是正儿八经多了,可怜我那八弟,要入赘给她。”贺兰平唉声叹气。
    “关于老八与她联姻这事,是板上钉钉的,鸾凤国国力强盛,丝毫不输出云国,她们竟然有意结盟,我们为何要拒绝,老八是憋屈了一些,但作为贺兰皇室的儿女,就该为贺兰皇室付出。”
    “老八这棵好白菜,就要被那女流氓拱了,对此,儿臣深感可惜。”
    “你……你说话注意着些分寸!”皇帝瞥了他一眼,“有些话,憋在心中就好,何必要说出。”
    贺兰平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寝殿外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宫人入内,道:“陛下,清罗公主到了。”
    皇帝闻言,淡淡道:“快请。”
    那宫人退了出去,不多时,一抹艳红的身影踏入殿内,到了书案前,“见过陛下。”
    尹清罗说着,视线一转,落在贺兰平身上,淡淡一笑,“太子殿下也在啊。”
    “本宫要是不在,都不知要给清罗公主抹黑成什么样了。”贺兰平似笑非笑道,“听闻公主说,本宫宫中有两个可疑的宫人?本宫可不可以理解为,公主的意思是,那两个可疑的宫人就是所谓的刺客,贺兰尧与苏惊羽。您是这个意思么?”
    尹清罗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
    “原来陛下召我过来,是来对质的。”尹清罗轻描淡写道,“太子殿下为何说本公主抹黑你。”
    “贺兰尧与苏惊羽如今是犯人,公主你说他们藏在我的东宫之中,这意思不就是说本宫窝藏犯人?”贺兰平冷笑,“还让父皇出动了禁卫军去搜查东宫,你还真以为能搜到个什么玩意,你是亲眼目睹了他们藏在我宫里么?”
    尹清罗淡淡道:“有人亲眼目睹,告诉了我。”
    贺兰平追问,“那人是谁?”
    “不能说。”尹清罗道,“那人来跟我泄密,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将她的身份透露,她是东宫里的人,唯恐自己泄密一事被殿下知道,殿下会惩罚她,于是,她请我保密。”
    “呵呵,还真有意思。”贺兰平眸光里的笑意有些清凉,“既然清罗公主一口咬定我包庇犯人,那么就让禁卫军好好搜查一番,看看能否搜到这二人,咱们打个赌如何?若是真的搜到这两个犯人,本宫自愿以窝藏犯人的罪名入狱,父皇可以秉公执法;倘若禁卫军搜不到这两人,那么清罗公主你,请在明日收拾行装回国,别在我出云国继续逗留,本宫实在不想与抹黑我的人天天见面。”
    尹清罗:“……”
    “清罗公主,不敢赌么?”
    “赌就赌。”尹清罗面无表情,“既然要赌,那么我有一个额外请求,我也要参与搜查,请殿下批准。”
    “随你搜。”贺兰平满不在意道,“你现在就可以去。”
    “好。”尹清罗应下,随即朝着皇帝道,“陛下,失陪了。”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走向殿外。
    贺兰平见此,眉头轻挑,随即也朝着皇帝道:“父皇,儿臣也失陪了。”
    话音落下,他亦转身离开。
    皇帝望着二人相继离开的身影,目光一沉。
    他如今也不知该相信谁了。
    ……
    东宫之内,禁卫军们正将所有宫人的身份核实完毕。
    “统领,这些宫人的身份,与册子上记载的一样,没有可疑之人。”
    禁卫军统领听着手下的汇报,拧了拧眉头,“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么?”
    “应该没有,东宫的每个角落大伙都搜查过了。”
    禁卫军统领闻言,眉眼间浮现疑惑之色,“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陛下说有两个身份可疑的宫人,不属于东宫,可经过搜查,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一群酒囊饭袋。”书房之内,君清夜望着门外的一众禁卫军,嗤笑一声,“想抓小十他们,哪那么容易。”
    君听闻言,伸手托腮道:“不过我也好奇,他们到底会藏在哪儿呢?东宫被禁卫军包围,他们是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应该是躲在某个地方,没让这些人搜到……”
    “一定是一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君清夜悠悠道,“我现在关心的是,这帮傻兮兮的禁卫军什么时候走,要是他们一直呆到天黑,或是呆到天明,那小十他们就算躲的好,也得饿晕了。”
    ……
    “阿尧,你饿不饿?”假山之内,苏惊羽摸了摸腹部,只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怎么偏就在这样的时候,肚子不争气了呢。
    “我还好。”贺兰尧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怎么,你饿了?”
    “有点儿,但也没法子。”苏惊羽撇了撇嘴,“禁卫军没撤离之前,我们不能出去,只能等他们离开了。”
    正说着,苏惊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塞在了手里,是一个纸袋。
    身后的贺兰尧道:“饿的话,就吃这个吧。”
    “啥?”苏惊羽将纸袋凑到鼻翼前闻了闻,“糕点?你居然随身携带这个?”
    “很奇怪么。”贺兰尧道,“出门在外不带零嘴我难受得慌。”
    ☆、第262章 说,我是不是你的小公主?
    苏惊羽:“……”
    嗅着纸袋里传出来的香味,她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捻了一块桂花糕塞入口中。
    事实证明,当一个吃货也是挺不错的。
    随身携带着点心,身处困境之时可以掏出来解决饥饿问题。
    “唔,好吃,阿尧你也来一块。”苏惊羽说着,捻了一块糕点递给身后的贺兰尧。
    “我不饿,不用给我吃。”贺兰尧的声线里似有笑意,“你吃两块先垫垫肚子,其余的留着,等再一次感觉到饿了继续吃,有了这包桂花糕,度过今夜不是问题。”
    “有道理,不能一次性吃光。”苏惊羽点了点头,将袋子折好,塞入怀中。
    “困在这儿,真是无趣。”苏惊羽打了个哈欠,一歪头倚靠在贺兰尧的肩头,“也不知那些个禁卫军何时会离开。”
    在禁卫军离开之前,他们都只能暂避在假山中,一来可避免正面冲突,二来,不至于连累了贺兰平。
    她与阿尧一旦暴露,贺兰平就得扛下窝藏犯人的罪名,虽然他如今已是太子,地位难以撼动,但皇帝总不会轻易宽恕他,惩罚是在所难免的。
    因此,他们只能在这个又潮又黑的假山里暂时蜗居了。
    苏惊羽站的累了,靠着山壁坐了下来。
    “阿尧,你站的不累么,坐下。”苏惊羽伸手,在黑暗中扯了扯贺兰尧的衣袖。
    “这假山里头是长期无人清理的,地上太脏,少不了有蝼蚁,又湿又潮。”贺兰尧轻描淡写道,“还是站着好了。”
    “你这洁癖症有时还真讨厌,你又没穿华贵的衣裳,有什么好嫌弃的?你现在穿的是太监衣服!”苏惊羽撇了撇嘴,握上贺兰尧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扯将他扯到身边坐下,“这衣裳出了宫之后咱们就不要了的,犯不着那么讲究。”
    “爱干净习惯了。”贺兰尧的语气慢条斯理,“哪像你,邋里邋遢的。”
    “我邋遢?”苏惊羽顿时瞪眼,在黑暗中找寻到贺兰尧脸庞的位置,伸手一掐,“我怎么邋遢了你说?我这是不拘小节,你会不会说话?”
    “轻点儿。”贺兰尧的声线毫无起伏,“你捏的是我的脸,不是面团,能否稍微控制一下你的力度,我也会疼的。自从嫁给我之后,你可是越来越野蛮了。”
    “我野蛮?”苏惊羽磨了磨牙,非但不松手,反而掐的更用力了些,“旁人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不行,我是你媳妇,你必须要挑好话说,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快说我淑女。”
    “这样虚伪的话你觉得听得舒服么。”贺兰尧悠悠叹息一声,“你能用暴力手段让我改变说辞,却改变不了我心底的想法。”
    苏惊羽闻言,顿时泄气了,松开了贺兰尧的脸颊,“阿尧,你变了。”
    “嗯?”黑暗中,贺兰尧看不清苏惊羽的神情,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失落。
    虽然这失落听上去就像是装出来的。
    “你以前不会这么说我的,从前,我凶恶的时候你会说我是真性情,我打人的时候你会笑着说你就喜欢我这暴脾气,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会拿最好听的话来哄我,这些都是咱们成婚之前的事了,自从成婚之后,你夸我的话愈来愈少,损我的话愈来愈多。”
    苏惊羽说到这儿,唇间逸出一声叹息,“男子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成婚之前,能将你夸上天,成婚之后,就开始毫不留情地贬损你。”
    “又在胡言乱语。”贺兰尧唇角的笑意有些无奈,“我是看你困在这儿太无趣了,才故意找话题,跟你斗斗嘴,你真以为我在贬损你么?你这脑子也太不灵光……”
    贺兰尧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忙止住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句话不就是在损我?嘲笑我的情商?”苏惊羽唉声叹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依稀还记得当初跟我求婚时那个温柔又绅士的阿尧,你快把他还给我。”
    贺兰尧闻言,伸手揉了揉眉心,“小羽毛,别闹了,我对你何时不温柔了?你说我变了,我倒觉得是你变了,你从前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现在,时常刁蛮任性,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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