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负责挑选地方,余下的自然由简让负责,每日与管事一同商议,拟定出章程,再将各个细节理顺。
    由此,钟离妩每日都邀请季兰绮一同出门,只要不策马赶路,便会带上双福、四喜。
    季兰绮来岛上的日子很久了,可真正怡然地四处游转、感受民风习俗,这是第一遭。她喜欢与阿妩一同游玩,也喜欢腻在阿妩身边的双福、四喜,情绪前所未有的愉悦,在人前展露笑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钟离妩游玩之余,当然不会忘记挑选适宜的地方。可能是在山中看到的景致太美,也可能是家里家外的氛围太好,一直没遇到一见就喜欢的地方。
    勉强合乎条件的地方,她遇见过几个,但是打心底不想将就,便有意无意的找借口排除掉:景致不错的,就相看风水,总能找出问题;周围氛围不大好的,还是用风水不好的理由放弃。
    世间没有多少风水宝地,她只是需要做点儿表面功夫说服自己,避免瞻前顾后。
    这期间,季兰绮说起了她给关锦城的回礼:“早先我带来了几个仙人球、仙人掌的盆景——就是你给我的,这段日子打听了一下,得知这种植物在岛上几乎没有,索性送了关公子一个仙人球、一株仙人掌。”
    钟离妩一笑,“那种植物,在这里以稀为贵。”
    季兰绮无奈地道:“我也是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回礼。送金石玉器,他又不缺那些,最要紧的是很可能落人话柄。别的就更别提了,在我看来是珍稀的古籍,他未必会晓得珍贵之处。无人岛可不比哪个国度,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最看重的字画书籍,是最初来岛上的人留下来的那些。所以……只好用你给我的盆景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钟离妩笑道,“上次见到关公子的时候,他也用了这个词。”
    “是么?”
    钟离妩颔首,将那日与关锦城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我看他是有分寸的人。”又说起别人,“也有冒冒失失要到家里找你的人,外院的人直接撵走了。还有一个杨公子,倒是很讲礼数,让双亲下帖子请你我和你姐夫到家中赴宴,但你姐夫说那家人不怎么样,他直接回绝了。再有一个姚公子,与关公子做派相似,你是知情的,不需我多说。”
    季兰绮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接话。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一切全在你。”钟离妩拍了拍兰绮的额头,“瞧着哪个不顺眼,告诉我就行。”
    季兰绮不由得笑了,“嗯,我知道。”
    **
    柯明成连续三日下帖子,邀请简让与钟离妩前去揽月坊赴宴。
    火候未到,简让不予理会。
    在赌坊与钟离妩过招的中年人,由杜衡、凌霄整治了两日之后,不论任谁问他,他都一口咬定携带香囊要害傅四夫人的是柯明成第六房小妾。
    这天,简让吩咐杜衡去傅家传话,问傅清晖要不要把人带回傅家亲自询问。
    傅清晖和傅四夫人来了简宅一趟,亲自当面询问了中年人。
    随后,三个人在花厅落座,说起这件事。
    傅四夫人带着些许茫然,道:“柯老板的第六房小妾,我虽然没见过,倒是听说过她不少事。她姓柳,特别得宠,因为不能在揽月坊里抛头露面,去赌坊消磨时间的时候的确不少。那日晚间,我倒是没留意到她。”
    简让道:“我已命人询问过赌坊里的人,有人见过她。”不为此,他也不会将这件事安排到柳姨娘头上。
    傅清晖颔首已示赞同,“我和大哥也命人仔细询问过,那晚去赌坊并且曾在大堂流连的女子,的确有她。简夫人与人交手的时候,她和别的女子一样,匆匆忙忙离开了。赌坊里的人并没留意到她身上的香气有何异常,毕竟,涂脂抹粉的女子不在少数。”
    “她为何要害我呢?”傅四夫人恼火起来,脑筋却因此转得更快,“余老板遗书里提及了邢、柯二人,这三个人,一定是来岛上之前就相识,有恩怨纠葛。至于柳姨娘,在那件事情上,一定是余老板收买了她,给我难堪的同时,料定简夫人会出手为我解围。别的……就只有余老板清楚原委了。”
    简让问道:“作何打算?”
    傅清晖与妻子相视片刻,达成了默契。
    傅四夫人道:“傅家从来只为别人解决是非,从不曾因为自家吃亏而与别人理论,况且,四爷方才也说了,涂脂抹粉的女子不在少数,便是找到柳姨娘当面询问,她也只需几句话就能撇清关系。”
    傅清晖自嘲地笑了笑,“正是如此。傅家不能成为斤斤计较的门第,不需问我三个哥哥,就知道他们是这说辞。但是无妨。回去之后我跟他们如实说说这件事,他们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一丝不悦也无。如此一来,日后主要抓住柯家的把柄,他们就会不留情面。”
    简让微笑。傅清晖的态度是他早就料到的,亦是他需要的。
    傅清晖忽然问道:“听说柯明成一再派人送帖子相邀,你一直没应下。”
    “嗯。”简让颔首,“我在等着他亲自登门。”
    傅清晖莞尔一笑,“是该如此。”停了停,道,“赌坊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开张,我是没了消遣的地方。何时你去揽月坊,记得唤我同行。”
    傅四夫人立时别过脸。他居然要去那种地方?即便是为了找机会给她出气,可那种地方要是常去的话……
    傅清晖笑了,对她道:“到时候也让你去开开眼界。”
    傅四夫人一愣,随即就抿嘴笑了。
    简让这才应道:“行,我记下了。”
    “那什么……”傅四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到时候,我能不能请尊夫人同行?”只她一个跟着夫君前去风月场合,想想就不自在。
    阿妩要是知道傅四夫人也随夫君同去揽月坊,一定眉飞色舞。简让心里这样想着,笑道:“她应该乐意之至。等她回来我跟她说说。”
    傅四夫人的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
    下午,乘坐马车回家途中,季兰绮问钟离妩:“你怎么从来不主动去傅家?大夫人很想见见你,只是因为你刚成婚,又是刚来这里,她担心你白日繁忙,便没给你下帖子请你去家里串门。”
    “我的确是很忙啊。”钟离妩笑道,“况且,只以拜望的名义登门,我都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前世藐视一切的日子虽然早已远去,却已成了习惯,不看重的、用不到的人,她打心底不愿意主动结交。
    “你啊,骨子里最傲气了。”季兰绮笑道,“没事,日后你得空了,我陪你前去——傅家四位夫人都很好,跟你不愁没话说,不需担心那些小节。”
    “好啊,听你的。”
    语声未落,马车停下来,车夫禀道:“夫人,揽月坊的一位楼主要见您,就在前面。”
    如果是男的,应该不会当街拦下女眷的马车。钟离妩不由一笑,“让她报家门。”
    车夫很快回话:“贺兰城,浣香楼主。”
    钟离妩闭了闭眼,“问她何事。”
    片刻后,车夫禀道:“她奉柯老板、柯夫人之命来下请帖,请您得空的时候,去揽月坊赴宴。”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想当面奉上请帖,与您细说柯老板与柯夫人的意思。”
    钟离妩拨开帘子,向外看了看,唇畔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却变得深邃、锋利,“让她去家里等着。我没有半路与外人说话的习惯。”
    “是。”
    季兰绮觉得钟离妩的神色有些不同寻常,心生忐忑,低声道:“姐,那个人是不是与你有过节?又或者,是特别棘手的一个人?”
    钟离妩唇畔笑意加深,“那个人,我还真是没法子评价。”
    “那你会应邀去揽月坊么?”
    “当然,我会成为那里的常客。”
    ☆、47.1216^^042·
    回到家中,钟离妩换了身衣服,转到厅堂落座,命人将贺兰城请来。
    片刻后,贺兰城缓步进门来。
    她身着一袭珠灰色衣裙,发髻样式简单利落,通身除了银簪,再无别的饰物。实际年龄是三十岁上下,但是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眸光平宁,神色淡泊。
    至为熟悉的故人,已不复当初模样。钟离妩不自觉地牵出一抹微笑。
    贺兰城本是西夏兰城公主,名字为晴。钟离妩前世终生未嫁,她不是。曾嫁过两次,皆以驸马暴毙为姻缘的结局。
    直到四年前,西夏人还会时常提起新城公主和兰城公主的前尘旧事。
    她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在明争暗斗,为自己,也为了一母同胞的手足。
    最终,新城公主病故,兰城公主于数日后不知所踪。
    对于兰城公主离开皇室这一点,钟离妩自听说之后,一直百思不解,并且有些失落——
    临死之前,她已经和胞弟给兰城安排好了两条路:若是还不安分,杀无赦;若是循规蹈矩,便自生自灭。
    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兰城哪一条路都没选,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室。
    贺兰城上前几步,屈膝行礼,“简夫人。”
    钟离妩微一颔首,“免礼。”
    贺兰城取出大红请帖,递给服侍在一旁的水苏。
    钟离妩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
    贺兰城和声道谢,落座后歉然道:“方才在路上,是我行事唐突,可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三两日,柯老板、柯夫人都命我随管家登门拜见,送上请帖。偏生不凑巧,夫人每日一早出门,我与管家每次前来,都是小厮接下请帖,之后就被三言两语打发掉。柯老板特地吩咐过,要我一定要将请帖当面送到您手里,于是——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无妨。”钟离妩不难猜出,简让还没理会过柯明成下帖子的事。柯家的管家他都不见,随行的贺兰城,更不会见。她心里只是有些意外,做人的爪牙,听凭吩咐做跑腿的——贺兰城的转变之大,和她这重生的人有得一比。她从水苏手里接过请帖,看了看,问道:“赴宴就免了,得空我会去揽月坊看看。”
    贺兰城笑容温和有礼,“到时夫人若是赏脸,不妨到我负责打理的浣香楼坐一坐,小酌几杯。”
    “正有此意。”钟离妩牵了牵唇,凝望着贺兰城,眸子亮晶晶的,“只是,那里可有适合我的消遣?”
    贺兰城婉言道:“浣香楼平时只款待擅长琴棋书画的雅士,夫人若是前去,自然不同,我会依照您的喜好妥善安排。”
    钟离妩眼中有了笑意,“音律,我只会听;书画,我只会看。平日的消遣,只有下棋。”
    琴棋书画,在前世她都精通,而在今生,从没碰过。
    没时间。
    习文练武占据了她大把的光阴,再有空闲,便是通读奇门遁甲之类的偏门学问,此外还要悉心学习经商之道。她要是忽然弹奏一曲,或是画一幅像模像样的画,别人不见得怎样,兰绮和水苏、麒麟他们却会被吓到。
    贺兰城笑道:“这样已足够,夫人到了浣香楼,必然不会无趣。”
    钟离妩问道:“那你不妨先说一说,寻常只精通棋艺的人,到了你的浣香楼,是怎样个消遣的法子?”
    贺兰城如实道:“浣香楼有三层,宾客到了一楼,要与六名女子对弈六局,每一局都要在开局之前下注,酒或银钱皆可——输一局喝三杯酒,赌注不能少于一千两。六局棋都赢,才能上二楼。
    “二楼有三名女子,情形与一楼相同,赢了三名女子,才能到三楼。
    “若是在一楼二楼输了棋,却还是想到上一层,也好办,付白银万两或是两千两黄金即可。”
    在岛上,一两黄金折合五两白银。
    “原来如此。”钟离妩释然。对弈的时候,定有女子出尽法宝地引诱宾客去上一层楼,宾客想要尽兴,便要有巨额的银钱奉上。只是,这一点,贺兰城是不会对她如实道出的。“那么,我前去的时候,我要与你在三楼赌几局。”
    贺兰城欣然颔首,“好。”随即起身道辞,“今日真要多谢夫人。原本我以为,还要吃一些时日的闭门羹。”
    “怎么会。”钟离妩悠然一笑,“改日再会。”
    用饭时,简让问起贺兰城到来的事:“是不是请你去揽月坊?你答应了?”
    钟离妩道:“应下是一回事,何时前去是另一回事,我还是要看你的意思。等柯明成亲自登门之后,我与你一同前去。”
    “见到贺兰城,是何感触?”
    “感触可多了。”钟离妩笑起来,“她一点儿公主该有的架子也没有,不知道是脱胎换骨,还是被日子磨成了委婉柔和的做派。”略顿了顿,补充道,“传言里的傲慢和心如蛇蝎,如今怕是任谁都看不出。”不加这一句,他兴许会以为她很了解贺兰城。虽然那是事实,可他没必要知晓。
    “这就是说,她真的是西夏兰城公主。”简让不免有些疑惑,“堂堂公主殿下,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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