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郎却根本没有仔细去听,反倒说道,“这马被人下了药了,今日不知道,是冲你们谁来的。”他说完,眼神在谢嘉鱼和谢淑之间扫过。
    一边说一边将左手收紧,他的内心绝对不若面上这般平静。倘若今日他没有应约,倘若今日他没有恰好来这酒楼,也许明安就……就再没有明安了。
    那马的力道极大,连他都需要连挥几剑才能砍杀它,其威力可见一斑了。而明安只是一个弱女子,遇见这般疯马,结局可想而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不似这街上的人,他们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事情真相。可他不一样,他在二楼,看得分明得很,这马就是冲着明安和妩儿三人去的。
    只是显然三人中,明安又要更容易下手一些。
    她们三人都是闺阁女儿家,能招惹到什么人,恨不得她们去死呢。
    谢二郎的表情越来越严峻了,知道在他怀中的明安小声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原来方才情势紧急,他便用左手抱住了她,而她的手也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谢二郎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却在马血的掩盖下未有被人察觉。在场这么多人,也就明安一个人知道他或许是有些害羞了,因为他耳朵有些微红。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再无一丝害怕,却多了些许的甜蜜。
    事情闹得太大,很快便来了一群衙役,谢清仪的好友也都从酒楼下来了。这群人都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公子哥儿,带头的衙役自然不敢放肆,又得知差点伤着一位郡主,立马便赌咒发誓说马上就查。
    这事儿影响太恶劣了,连东市都没有那般热闹了。
    为着安抚明安的情绪,谢嘉鱼和谢淑专程陪着她回了长公主府,谢二郎也坐着安国公府的马车跟在后边。
    马车里,明安吃了一块点心,面色虽然不是很好,却看得出已经镇定了许多,“妩儿,今日真是多谢你二哥了。如果不是他的话,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今天遇见了二哥,本就是你的缘分。哼,那背后之人……”谢嘉鱼听见二哥说马被下药之后,便已经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了。
    瞧见好友不高兴了,明安拍拍她的手,说,“这事儿我会让我娘寻人去查的,过几日我会进宫一趟,这事儿不会就这样完了。”谢嘉鱼听懂了,明安这是进宫去找圣上去了。
    她微微一笑,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等这事儿了了,我便举办个宴会好好请你们来玩一玩。”明安也回了谢嘉鱼一个笑,接着状似无意说道,“对了,你二哥喜欢什么东西,我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谢嘉鱼垂了垂眼睫,又抬头看向明安,明安的表情太过坦荡,好似真的就是完全的想要感谢谢清仪一样。坦荡到,谢嘉鱼都弄不清楚明安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二哥的。
    “你不若,也同我一般唤二哥吧。”她偏偏头,接着说,“二哥喜欢刀剑,现在最爱的就是各种神兵利器。”以后最爱的,应该是你了。
    听闻这话,一边默默待着的谢淑都蹭的一下看向了谢嘉鱼,更别提明安了,她的脸红透了。
    谢嘉鱼这才确定,原来她是喜欢二哥的。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能这么唤他呢,你……你你……”
    “不若一会儿我问问,可能这般唤他?”谢嘉鱼挑眉,那表情看上去有些坏坏的。
    明安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抬起手作势要捶她。
    嘻嘻哈哈的胡闹了一阵,便到了长公主府了。三人下了马车便瞧见谢清仪也走了下来。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迹了,应该是在马车上收拾了一番仪容的,只是到底是简陋了些,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痕迹的。
    谢清仪一走过来,谢嘉鱼便笑着询问,“二哥,我让明安同我一起唤你二哥可好?”
    他愣了一会,淡淡说了两个字,“无妨。”
    谢嘉鱼冲着明安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明安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涩,不知道说什么,便匆忙的回了一句,“那今日便谢谢二哥了,我就先进去了,改日再行相邀。”
    还不待谢清仪点头,她便转身走远了。直到长公主府那刷着朱红色漆的大门缓缓闭上,他才转身说,“回府吧。”
    而安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有一个衣衫单薄简陋的小姑娘站了许久了。
    她的右手提着一个篮子,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她左手哈气,泛黄的小脸已经被冻红了。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了,可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终于,她等到了那驶来的马车。
    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谢嘉鱼眼神挺好,一下马车便看见了那直冲冲冲过来的小姑娘,正是先前卖花给她的那个。
    “娘子,方才那花儿……那花儿下边都是前些日子摘的,都不是好的。对不起……这些,这些是我方才才去摘的,保证新鲜。”小姑娘许是害怕,便一股脑将自个儿的事儿全说出来了。
    谢嘉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这事儿了。但是她还是很和善的问了一句,“你明知道这花儿是不好的,为何还要卖给我呢?”
    “我,我前几日都没有卖出花儿去,我知道,我生得没有其他小姑娘讨喜。我……可是我娘再不抓药就要死了,我只有我娘一个亲人了。对不起,娘子,您明明是好心。”她死死咬着唇,用瘦弱的双手托着篮子,将篮子举到头顶上。
    “这些花儿都是新鲜的,是我向您赔罪的。”正是这句话,让谢嘉鱼觉得这小姑娘兴许不俗。
    “这花儿我收下了,喜乐。”她没有看这花,淡淡的唤了喜乐一声。
    喜乐接下了这篮子花,退了下去。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那小姑娘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去了,谢嘉鱼突然又喊住她,“你住在哪儿?”
    “我……我住在城南灰砖胡同里,我叫歌儿。”
    灰砖胡同,歌儿。
    回了院子,喜乐翻看了一番,发现这些花儿的却都是一等一的新鲜,便告诉了娘子。
    “你明日便去那灰砖胡同寻那歌儿,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是当真是日子如此艰难,你便让她每日往院子里送两篮子花儿来。”就算是歌儿知错能改的奖励了。
    喜乐退下去了,谢嘉鱼去了书房。她想起白日的事儿,心绪下沉。是什么人,有着这般大的胆子,竟是胆敢在闹市纵马。二哥又说那马是喂了药的。
    目的是什么?是明安还是自己?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画了张符纸,放下了笔。便走了出去,鬼医投胎去了之后,将他的鬼怪势力统统留给了自己。
    她又将这些交给了宝儿,宝儿就是那个喜欢顿在缝隙里躲起来睡觉偷听的小丫鬟。
    生得可爱,却游荡了许久了。
    这事儿,谁去查都有可能出篓子,唯独宝儿不会。敢在闹市纵马,还胆敢喂药,想必是身具依仗的,说不得查着查着就不了了之了。
    是人,便免不了会受诱惑,可鬼不会。
    ☆、第106章 一百零四夜探深闺
    谢淑这些日子管家也是管得手忙脚乱的,先前也没有人教导过她,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因着不能但凡是个事儿就去询问大伯母,她来怡然居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谢淑也不觉得问自个儿妹妹问题有什么羞耻的地方,她坦然得很。
    不耻下问。
    谢嘉鱼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慢慢的也就好了。
    今儿下午谢淑又到了怡然居里,谢嘉鱼使人去上些点心。
    “嘉鱼,我今个儿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谢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本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可是除了她,有还有谁能帮上一把呢。
    没有人了。
    谢嘉鱼默默地看了谢淑好几眼,没有表态,“你说。”
    “昨日,你也瞧见了,我和三皇子之间交情的确不俗……说来这事儿也惭愧,我觉得这府上太拘束了,便时不时去街上晃悠,这才遇见的。”
    谢嘉鱼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说。谢淑摸不准谢嘉鱼的想法,便只能接着说,“这事儿,我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我和他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的声音有些低,“嘉鱼,我也许不会嫁人了。”
    “二姐你在说什么。”谢嘉鱼原本有些稀里糊涂的,知道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她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面上的惊诧遮都遮不住。
    “我兴许不会嫁人啊,我知道,这个想法很惊人也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嘉鱼,原谅二姐。”情之一字,将一个原本爽利的人变成这样子拖泥带水的人,也让人忍不住唏嘘。
    “二姐,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呢。”谢嘉鱼淡淡说道。她其实是不知道家中已经在为二姐相看人家的事的,但是听了她的话,也不难猜出这个事情来。
    她知晓上辈子的事儿,自然知道她不会真的不出嫁。只是十九,未免也太久了些,十八这个年纪其实就很好。
    皇子……早些成婚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不,这事你不要管了,我会去和大伯娘说的。”她也不知道想要谢嘉鱼帮什么忙,也许就是单纯想说一说话。她的心里堆积着太多的东西了,这个偌大的府上,竟是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生活多孤寂啊。
    “二姐……”谢嘉鱼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谢淑接着说了一句,“对了昨日那个姑娘,虽然可怜,可是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若是没有必要,还是不要有什么接触的好。”
    她管着家,虽是权利不大,消息却灵通得很,自然知道那小姑娘得了个新差事。
    “这话怎说?”谢嘉鱼看出来谢淑不想再多说那事,才转移了一个话题,也就顺势问道了。
    “那姑娘原本便是城中一个小偷团伙的人,我逮住过她几次,后来也没有瞧见过她了,以为改好了,昨日……虽然她后来送了一篮子花来,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真的知错了,还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这姑娘年纪不大,便入了歧途了?”那孩子又瘦又小的,她到底有几分怜惜。
    “关键不是歧途,是这个女孩儿她狠,我亲眼见过她偷东西被抓住后被人一顿打,若是旁人,早就忍不住求饶将钱交出来了。可她呢,打那么狠,她就是死活不吭声,钱攥得死死的。直到昏死过去,被偷的主人才从她手心里将钱拽了出来。”
    对自己都尚且这般狠,何况别人了。怕只怕今日嘉鱼养大了她的心,来日便被一头狼反噬了。
    谢嘉鱼没有说话,她自有她的打算,可到底是一番好意,不好不给面子,便接话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叫喜乐好生观察一番的。那孩子……眼睛挺漂亮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谢嘉鱼不停,谢淑也不会枉做恶人。她自个儿都是一笔烂账,尚且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不愿意嫁人这事儿。
    谢嘉鱼其实心中也很是苦恼,她不知道如何避免上辈子的事儿。倘若二姐当真开口说不嫁人,想必上辈子的事儿又会重演了,府上又是鸡飞狗跳的了。
    但是很快,就有人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了。
    深夜,谢嘉鱼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安睡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她也不愿意频繁的翻身,没得吵醒了平安。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解决这事儿,还有就是三哥的事,可是瞧上去三哥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三哥是怎么出事的呢,她永远忘不了,她那个俊俏的三哥,最疼她的三哥面目全非、冷冰冰的躺在哪里,再也不会笑着说,“等你身子好了,三哥就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儿都成。”
    她眨了眨眼,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三哥为什么会死,这是她上辈子不敢去想的问题。
    那一天,他兴高采烈的来寻自己说,“妩儿……过几日三哥肯定送你你最想要的生辰礼物,你就等着吧。”
    可是直到她的生辰过了好些天了,三哥还是没有回来。
    她是知道的,三哥是去给自己寻药去了。可是这个世界哪里就有什么仙草啊,那个傻子,他被人骗了啊!他被人骗了……
    所以他死了。
    虽然这辈子三哥已经比上辈子稳重多了,可到底还是不嫩放下心来。还有二姐的事,她素来就是这个家中最固执的人,她要做的事儿就一定要做到,根本不听劝。
    谢嘉鱼之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咔擦”的声响,她屏住了呼吸。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他就那么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站在床幔之外,虽然一丝灯光也无,可是谢嘉鱼还是感受到了这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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