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有很好的默契,她和他有共同的话题,她和他走在布拉格广场上谁都说他们是陷入热恋的情侣。
    就这样,很少会想及门户观念的她居然也开始考虑起那些,她比许戈更加配得上厉列侬。
    她是连赫的唯一继承人,不仅继承了连家祖上留下来的巨额资产,而且她的父亲是美国执政党幕后团队“教父”极别的人物,有很好的名声,那些好名声来自于他带出来的学生们,即使处于半隐退状态,可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去质疑他的影响力。
    那一阶段,那些想法让她在很多很多的夜晚夜不能寐。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到了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出错在哪个环节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偏差呢?
    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许戈的,然而许戈却被冠上连翘的身份,一切听着就像是天荒夜谈。
    呆呆看着厉列侬,比起以前,那张脸又好看了。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对她大发雷霆,她违背了他们之前的协议。
    可没有,轻轻一扯他把连同包裹住头发的黑色面纱整条扯下,顺带抽掉她的发簪,瞬间,头发狂泻而下,狂泻而下的头发遮挡住她半边脸。
    温柔的手指一一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微微弯下腰,瞅着她,眼神专注。
    黑色面纱充当了纸巾,从额头往下,就仿佛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才想起自己脸上用化妆品堆积出来的浅巧克力肤色。
    她问他,我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生气吗?
    “生气,但生气和把你脸上这些奇怪的东西弄走是两回事。”他淡淡回答着。
    印着若干污渍的黑色面纱往着地板,落在地上时宛如枯叶。
    厉列侬横抱胳膊,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脸上巡视着,说了一句“干嘛把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现在这样看起来看多了。”
    细细密密的汗渍从她额头上沁出,手掌心里也有,下意识手往着衣服贴,想驱散那汗液,之前她想象着这件事情所引发的后果。
    以及厉列侬的各种反应。
    可在她所有想象中没有眼前这一种。
    微小的举动被他逮到,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握住她手腕,手腕被动往着他眼前,手掌心被动往上翻。
    可以感觉到他落在她指尖的视线,那视线冷若冰刀。
    可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用一种从来未曾出现的温柔声线在叹息着:糟蹋完脸之后就是手了?
    她知道厉列侬指的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厉列侬为了防止她入境美国,对她进行了指纹追踪。
    这个男人不知道吗?人往往会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她靠近,她就越是想方设法的想靠近。
    在厉列侬布下的那张天罗地网中,她就差一点成功了,差一点就可以把许戈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这些年她没少读过心理书籍,她知道让许戈通往精神病院的途径。
    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想到这里,微微扬起嘴角。
    说:“厉列侬,我当初和你说的话没错,我比许戈更加配得上你,无论从身份乃至智商以及手段上,我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许戈只会选择逃避。”
    淡淡应答着:是吗?
    “不是吗?”她提高声音:“真正胆小的人是许戈,到最后她选择用那样的方式躲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许戈选择用那样的方式躲起来那是因为她内心善良,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会因为愧疚、自责、伤感、无法释怀等等等背负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
    “而自私自我的人通常是一些善忘的人,他们总是能为自己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解套,从而获得心安理得的生活,他们洋洋得意的把这种品质称之为豁达,到底是不是真的豁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1942领导人能言善道,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面对这样的时刻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我忘了我们是门外汉。”他似乎想起什么:“具体是不是只能交到心理学者们来定论,我们似乎在这个话题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我们刚刚讨论什么来着,手?”
    随着最后的那个发音,近在眼前的男人眸色仿佛间被镀上一层深色,那深色往着黑夜无穷无尽扩展着,黑暗携带着狂风暴雨。
    魔鬼来敲打窗户了。
    躲在那被窝里的孩子瑟瑟发抖着。
    下意识间,手想解脱,但那也是徒劳。
    瑟瑟发抖的孩子咬着牙。
    “厉……”
    “嘘——”
    示意她安静下来的人做那个动作温柔急了。
    就像那,约好一起去捉弄邻居的两个孩子一样,得逞后比较沉不住气的那名孩子想用大声呼喊来表达心中的那股得意劲,善于观察的另外一名孩子在自己伙伴发出呐喊时温柔制止了她:我亲爱的,先别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被捉弄后的邻居带来了大块头朋友。
    一时之间,从被窝里探出头的孩子停止发抖,在心里怀疑着刚刚的恐惧其实是来自于自己的做贼心虚。
    怀疑间——
    “很疼吧?”无与伦比的柔软声腔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什么?”颤抖的声音问着。
    他垂下眼眸,善解人意的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的缓慢。
    “我说的是手,手很疼吧?不是说你的手是要用来塑造贝多芬的眼睛、肖邦的手、梵高的耳朵、毕加索的鼻梁、还有牵厉列侬的手的吗?”
    他都记得,他都记得她说过的话。
    于是,她和他说:
    “厉列侬,看清楚了,我是连翘,我不是许戈。”
    他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细细瞅着她的脸。
    连翘呢喃着:“那时,偶尔你会叫我‘工读生’,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那样叫我吗?”
    彼时间,怀着对巴洛特利的痴迷连翘来到布拉格,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座能像布拉格那样,把巴洛特利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城市了。
    很快的连翘在布拉格找到落脚地,为了更加深入了解那座城市,她以半工半读的形式成为当地一家艺术学的一名助教。
    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她就成为那座艺术学校最受欢迎的助教之一,她和学校的学生打成一片。
    来到布拉格半个月,连翘发现一个现象,那些女学生们喜欢把1942领导人、蓝色路西法类似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女孩子们说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她听着不以为然,心里觉得那都是女孩子们年纪太小,接触的人有限。
    渐渐的,连翘发现位于捷克奥地利交界处有一片特殊的土地,这片土地住着一群种葡萄的人,这群种葡萄的群体有着“1942”这样的一个代号。
    后来,连翘才知道1942是从前苏联分裂出来的无政府组织,这个组织历史悠久,1942现任领导人名字叫做厉列侬。
    1942的痕迹遍布整个布拉格,他们的成员也像生活在布拉格的人们一样光顾酒馆、餐厅,他们也把孩子们送到布拉格正规学校念书。
    连翘所任教的学校特有1942成员的孩子,这些孩子和布拉格的孩子们关系亲密。
    那些事情、那些话连翘也就听听而已,那时的她对那群种葡萄的没有任何好奇心。
    让连翘和1942领导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是一次校园人质事件。
    一个周五,一伙号称对政府不满的人挟持连翘所任教的艺术学校一百四十名学生,要求政府按照他们的要求修改宪法。
    当时连翘因为有事情到洗手间去,这也导致她能成功的逃过劫难,但较为棘手的是她被困在了那伙人圈出的区域里。
    庆幸的是她身上带有手机,连翘通过手机和警方取得联系,和现场的警方来了一个里应外合。
    当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按照连翘所指定的方位出现在时,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第一时间是:布拉格的警官可真英俊。
    英俊到让从小就在比弗利山庄长大的她都看呆了。
    让连翘发呆的事情还在后面,进来的警官似乎和她早就认识的样子,皱着眉头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继续发呆,发呆间年轻警官还去触她的头发,那动作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发呆间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喃喃自语着“化妆师换了?怎么做到的?”
    从那男人的表情看,俨然她头上戴着的是假发。
    被扯疼的头发告诉连翘现在不是在这里磨蹭的时候,即使这位布拉格警官有着一张让人入迷的脸蛋,可是——
    板着脸,沉着声音提醒:“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她的话让落在她头发上的手迅速离开,片刻之后:“抱歉,刚刚认错人了。”
    很大众的搭讪法则,连翘朝着那名警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而发现,这名布拉格警官不仅脸蛋漂亮,而且还有一副让人流口水的身材。
    再之后,进入人质现场的警官变成了谈判专家,大厅的人除了一百四十名学生之外还有十几名绑匪,那个男人站在中央中心。
    站在中央中心的人目光一一从孩子们脸上掠过,他和孩子们微笑,若干的孩子停止了哭泣,若干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隔着玻璃,连翘知道谈判有了很好的开始,安静的环境能给双方心平气和的心境。
    那场校园人质事件中除了十五名孩子受到轻伤之外,无一人死亡,十几名绑匪最终垂头丧气被押上警车。
    一天后,连翘才知道昨天出现在现场的年轻警官就是1942领导人,那一百四十名被绑架的孩子中有几名孩子来自于1942。
    就是这样的一个因素促成布拉格警方和1942的合作。
    之后每当有人再谈起1942时,连翘都会不知不觉的竖起耳朵倾听,一边听着一边为当时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懊恼。
    什么?
    “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说不定,真有和她长得像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心态,连翘在心里盼着和1942领导人再次遇见,她强烈的预感到他们之间会有第二次见面。
    她的预感没有骗她。
    连翘和厉列侬第二次相遇是在校园人质事件发生的十一天之后。
    那是一个晚上,她开着一辆敞篷越野车,从郊外回到自己的公寓,因为开车时间长导致于她精神较为疲惫。
    依稀间有修长的身影从布拉格老街串出,急踩刹车。
    还没有等连翘弄清楚发生什么,距离她车头就只有毫厘之间修长的身影宛如舒展的猎豹。
    再次睁开眼睛时,后驾驶座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嗓音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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