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的、黑色的裙摆皱巴巴盖住大腿,露出一段苍白一段遐想。
    她在烟盒里挑出一支,熟练地含住香烟滤嘴,从他扔在一旁的皮衣口袋里找出打火机。静谧的空气里传来齿轮咔嚓声,火苗燃起,蓝绿橙三色,燃烧着最外一圈白色卷纸。
    她深呼吸,引发陡然上扬的火焰,烧断一截脆弱外衣。
    再吐出一脉烟圈,蓝色雾气紧紧抱拥,又缓慢散开,各自毁灭。
    两个人,无法靠近,同样孤独,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是不是觉得我好烦人?问题多得像个神经病,动辄拿死当要挟,杜十娘都好过我啦,去死吧江楚楚。”她叼着烟,说道最后一句突然发笑,笑过之后是冷哼,连自己都不屑。然而眼前姿态是稚嫩与妩媚交织,既是笨拙,又是诱惑。
    他回头将皮衣展开裹住落汤鸡一样的江楚楚,而后望住她不带血色的脸,似一张雪白的纸,晕开一滴嫣红的唇,伴着尼古丁似红线、夜光如情媒,他从她双唇之间夺走那支慢慢燃的摩尔香烟,毫无意外地含住,平他自己的瘾——心瘾。
    却不记得,今日江宅举办庆典,她化过妆,香烟滤嘴上留着半片口红印。
    半秒钟,一根烟的奇遇,足够写一个庸俗爱情一夜缠绵旖旎。
    “不要死。”他木呆呆继续看前方,越过围墙,越过黑漆漆树影,不知在看什么。“我不会安慰人,但是阿楚,不要死,总有人要伤心的。”
    “我死后谁会伤心?你会吗?”她突然间身体向右,靠在他肩上,跟着他一同望向漆黑无光的远方。
    他不回答,她不介意。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前面明明好黑,一点光都没有。”
    “是,很黑。”
    “不知道等天亮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他简单否认,“习惯就好。”
    “你已经习惯?”楚楚问。
    “嗯——”他嗓音沙哑,引发她耳膜短暂微小震颤。
    一只灰背椋鸟不肯睡,蹦蹦跳跳在泳池边追星光。
    绕过肖劲与楚楚身后,像撞见一张摄影图,两个相互依偎却又保持距离的背影足够讲完的悲情故事,发生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燃烧自己,我毁灭尊严,我不是我,我始终无法拥紧你身体。
    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不存。
    冷冷清清,一丝希望都毁灭。
    楚楚双□□叠,来回划水,保持着依靠的姿势,是她的午夜贪恋,漆黑的眼望向深渊,忽而问:“你脸怎么了?”青青紫紫,红红黑黑,伤痕累累。
    “没事,小事情。”没事等同于不想解释。
    楚楚说:“我想死,又没勇气。”
    肖劲说:“看来我要盯牢你。”
    楚楚揉一揉脸颊,忍住泪,“为什么人生总是那么多痛苦,为什么每一天都那么难熬?为什么不能干干净净结束?”
    “人生几时不痛苦?太轻松就称不上人生。”
    “哲学家?”
    “不,是间谍特种兵。”
    本应当不存交集的两个人,在泳池的蔚蓝波光下相视一笑。
    如果上帝允许零点零一秒迟疑,也许蒋琬将错过丁的来电,也许他甩不开狗仔车行至凌晨,也许他错过玛利亚的哭泣也错过泳池,也许……
    一千一万个也许。
    然而他最终错过了离开的末班车,也错过了逃脱的可能。
    她小声说:“多谢你。”
    “嗯?”他吐出蓝烟,眯着眼望过来,星光被上帝碾碎洒落在他眼底,他迷离眼神做致命诱惑,更可怕是他拖长尾音,不自觉,沉沉似大提琴低音,凸起的喉结、修长的手指、残留的香烟,无一不是荷尔蒙的盛宴,男色的崛起。
    她咬住下唇,踟蹰。
    “多谢你没有反问我,住别墅穿新衣,后半生不愁,怎么会想死?人人都认为,只有穷人才有资格自杀。”
    “不要怕。”烟夹在食指与无名指之间,他伸出手揉一揉她后脑,“不要轻易放弃。”
    “下一次你还会救我吗?”
    “下一次还会。”他利落起身,带着满身水往大门外走。
    楚楚连忙站起来,“已经过点了,你还要去哪里?”
    “回家,放心,总有办法。”
    她捏紧肩上皮衣,眼睁睁望着他消失在大门外。
    不知道的还猜他有家有室,需定时点卯,绝不能彻夜不归。
    走廊吊灯依然亮着,楚楚光着脚走回房间,正巧遇上从三楼往下走的安安。
    安安认认真真盯牢她,上上下下打量,再从她手中抢走烟盒,自顾自点起一根弯腰享受。
    真像个情圣。
    “要不要试试出国读书。”安安问。
    楚楚与她一同靠在走廊墙壁上,脑袋磕上去,闷闷地响。
    “爹地妈咪不会让我一个人走,要走也必须先订婚,程嘉瑞去哪我去哪,没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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