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手捂在唇边,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呛咳起来,呛咳着弯下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青鸾跑了过去,从嘉一把攥住她的手,拖一般进了殿中,锦书带着几个姑姑在为皇后换殓衣,芳菲在一旁指挥若定。
    从嘉唤一声芳菲郡主,芳菲瞧见从嘉嘴角的血迹走上前来,再看从嘉紧攥着青鸾的手,脸色略沉了沉,从嘉说道:“答应母后与芳菲成亲乃是不得已,无论我与芳菲有过什么,是我的错,我愧对芳菲,不过,我依然只要青鸾。”
    芳菲不说话,只看向青鸾,青鸾唤一声从嘉,从嘉瞧着她,“怎么?难道连青鸾,也要弃我而去?”青鸾摇头,举起锦帕为从嘉擦拭唇角的鲜血,从嘉握住她拿着锦帕的手,“我与芳菲有过两次肌肤之亲,青鸾可厌弃我吗?”青鸾依然摇头。
    从嘉定定看着她,渐渐湿了双眸,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忍了回去,大声道,“左班都知何在?”一位须发皆白的内监躬身道,“小人在。”从嘉昂然道,“传朕的旨意,举国缟素,为庄孝懿德天启圣文皇后举哀。”
    青鸾微微点头,芳菲在旁一笑,扭脸看向丹陛阶下,一人静静站着,仰脸看着青鸾,一袭黑衣的行装打扮,贺先生要出远门吗?
    ☆、31. 怀邕
    守灵至夜半,芳菲站起身,说是累得撑不住了,施施然回去歇息。从嘉与青鸾两两相对,青鸾担忧看着他:“从嘉哭出来吧。”
    从嘉低了头笑,从嘉没有城府,情绪从来都在脸上,皇后娘娘去后却没有流一滴眼泪,青鸾瞧着他苍白的脸,心揪在一起。沉默一会儿,从嘉摆手让青鸾回去,青鸾不肯,从嘉双眸中燃起了火,咬牙道:“青鸾,是朕的旨意。”
    青鸾无奈站起身,出来在廊下仔细嘱咐无诗好生照顾从嘉,出了殿门踱步往鸾苑而来,一日忙乱,此时安静下来,抬头看着天空中扁圆的月,夏日的月色却透出凄清,一日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前面经过西院,青鸾吁一口气,只有先生还跟以前一样,闲适从容,象这洁净雅致的西院一般,静静候在那儿,似乎在说,青鸾随时可以进来。
    青鸾顿住脚步凝望,一日一夜没见着先生了,此时已是三更,先生早已歇下了吧。不意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跨步而出,黑衣玄裳,衣襟处滚了金边,头戴金冠脚踏赤金履,缓步朝青鸾走了过来。
    月色下的他,尊贵显赫气势逼人,青鸾愣愣瞧着,他走得近了,淡淡的薄荷香来袭,五官俊朗眼眸深邃,定定瞧着青鸾,看她一袭缟素,白玉笄束了发,额头莹白玉润,长眉微扬美眸善睐。
    青鸾看着先生眼眸中浮出了笑意,唤一声先生,想问先生为何这样装扮?先生的胡子呢?他举起右手食指压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青鸾屏住了呼吸,心扑通扑通,莫名跳得飞快,就见他郑重拱手行礼:“在下姓元,单名一个邕字,乃是殷朝三皇子,封号怀王,敢问姑娘芳名?”
    青鸾怔怔说道:“青鸾,楚青鸾,大昭国楚王府的鸾郡主。”
    他的笑意更深,“在下年方十九,敢问青鸾芳龄几何?”青鸾翘了唇,“十五,昨日及笄。”
    他收了拱手礼,又趋前几步,微微俯首瞧着她:“我喜欢青鸾,爱情的那种喜欢,青鸾,可喜欢我吗?”
    话一问出,他屏住了呼吸,胸膛微微起伏着,两手紧攥在一起,青鸾凝神看着他不说话,时光似乎静止,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在,他闭了眼眸,似乎过了许久,青鸾低低说道:“喜欢,青鸾喜欢先生,无论先生是谁。”
    若死寂的湖面投了石子,扑通一声,涟漪泛了开来,渐渐越来越大,几乎要波涛汹涌了,周围的一切复鲜活起来,满眼活泼明媚,天上的月分外的亮,夏日的风带着香甜,盏盏白色的宫灯亮若星辰。
    伸出手待要碰到她的手,疏忽又缩了回去,说声跟我走。一前一后到了后墙,手臂揽在青鸾腰间,说声小心,展翅的鲲鹏一般上了高墙,带着她越下来,扶她站稳了,忙忙放开:“小丫头长大了,不能再拎衣领了。”
    不意青鸾伸出手,轻握着窝进他的掌心,他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握住了,二人携手往点苍山而来,来到山脚下,他在青鸾面前弯下腰,青鸾摇着头笑,“先生知道我的,喜欢比赛。”他弯着腰不起来,“让我背青鸾一次,青鸾,就这一次。”
    青鸾伏身到他的背上,他站起身往上攀爬,他脚下轻快如履平地,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青鸾两手环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薄荷香,轻轻闭了眼,听到他低声笑问,“今夜青鸾见着我,可惊艳吗?”青鸾啊了一声,“先生从院门走出的霎那,我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如鼓,我难以描述,原来,是惊艳吗?”他笑道,“当日云台山山脚下,我也曾一眼惊艳,然后更惊讶于青鸾的敏锐机灵,我当时想,小丫头好生难缠。”
    青鸾笑道,“第一次看见有人绿衣绿帽,看了很难受,却也印象深刻。先生爱演戏,都穿过怎样颜色的衣裳?”他笑道,“赤橙黄绿青蓝紫,最多的是红色,夸张得象个小丑。”青鸾手抚一下他的肩,“听说,殷朝以黑色为尊。”
    静默片刻,元邕道:“越怪诞夸张越能自保,可惜母妃看不透,父皇每一次考察学业或者勋贵子弟比赛射箭狩猎,我装傻充愣,好不容易蒙混过去,让太子放心,却总会遭来母妃毒打,带了刺的鞭子,没头没脑抽过来,好在我躲得巧妙,堪堪保住了这张俊脸。”
    感觉颈间的手搂得紧了些,他笑了:“年长后赐了王府,我悄悄命人搭建一座戏台,底下中空,每次宫里传旨命我进宫,我穿了红衣坐在台上,底下伶人吹拉弹唱,宫里传旨的人看到我的模样,回宫禀报,父皇对我失望再不理我,母妃虽严厉斥责,我依然我行我素,渐渐混迹勾阑酒肆,浪荡纨绔之名传遍了东都。从来没有人怀疑我是伪装,只有青鸾。”
    青鸾嗯一声:“难道竟没人觉得一个人能演一台戏的人,聪明绝顶吗?”
    他低低得笑:“青鸾是我的知音。”
    青鸾骄傲得笑,上了山腰,他放她在凉亭中,并肩坐着看月,月色的清华撒在肩头,青鸾仰望着:“都变了,皇后娘娘去了,皇上出家,从嘉登基为新皇,都变了,只有先生不会变,只有先生让我安心。”
    先生唤一声青鸾,看着她的侧脸:“乌孙对殷朝宣战,殷朝边关三军溃败,需要皇子带兵亲征鼓舞士气,太子金贵二皇子病弱,我是当然的人选。若我在,尚可设法推脱,可是母妃急于让我立功,舅父急于脱身,如今,假的怀王已在出征的路上,青鸾,我要离开了。”
    青鸾扭头瞧着他,静默良久颤声道,“先生爱演戏,先生逗我的吧?”
    说着话我握住他手,“是吧?先生是逗我的吧?”他反手裹住她的手, “青鸾,跟我走。我眼下自身难保,只能将你安顿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可获得自由,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你不用担心瓒,瓒有南星,也不用担心从嘉,他自己会面对。青鸾,跟我走。”
    青鸾凝望着他:“可是我不放心芳菲,她做的事让我心惊,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嘉若不愿与她成亲,她会鱼死网破。皇后娘娘临终前,我答应了她,会留下来约束着芳菲。”
    先生看着她:“青鸾,可有转圜?”
    青鸾摇头:“先生,我心意已决。”
    “不要叫我先生,叫我怀邕。”
    “怀……邕……,怀邕,我……”
    元邕欺身过来,青鸾屏住呼吸,他却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看着她,要将她刻入眼中刻在心上,低低开口说道:“也好,青鸾在从嘉身旁,我更放心。待我从疆场归来,再来接青鸾走。”
    青鸾嗯了一声,先生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些,身后有人煞风景开口:“再耽搁,贺先生脑袋都搬家了。还得换衣裳,真是的。”
    琴心一身黑衣劲装,抱一把宝剑斜靠在一棵树上,看青鸾望过来,拱手道:“在下湛卢,天下第一剑。”
    青鸾朝他颔首致意,元邕瞪湛卢一眼欲要站起,青鸾一把拉住了:“怀邕,我还有话要说。我曾向国师问过怀邕的命格,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只能告诉你国师的原话。”
    “从出生到长大,一直在生死间徘徊,为自保醉生梦死,后遇刺死里逃生,再被迫出生入死,其后命悬一线死生难测,若死则万事皆空,若生,则终其一生死去活来。”
    元邕听了嗤一声笑道:“听起来十分凄惨。”
    青鸾一根根掰着他手指:“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话音未落,腰间被大力一扯,身子撞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中,元邕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着向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脸俯下去,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唇,青鸾瞪圆着眼,惶然着懵懂着,身子轻飘飘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四片唇瓣相接,两两僵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许久元邕哑声道:“开了院门瞧见你,便想这样做,一直忍着。既然我死生难测,便再无顾忌。青鸾,若我归来,我便娶你,若我死了,不要忘了我,将我埋在心里的一个角落,他日游历天下,经过我的坟头,不用上香,站在那儿让我瞧瞧,让我知道你很好,知道你是自由身,要去想去的地方,在做想做的事。”
    青鸾仰着脸笑,笑靥若夏日怒放的花,踮起脚尖唇贴上他的额头:“在我心中,你无所不能,一定会活着回来。”
    元邕笑了,手抚着她吻过的额头,唇印过处,温热湿润,手指抚上她的唇,远远传来嗤得一声,也不回头,笑道,“青鸾,我驭下不严。”青鸾也笑,“这样的属下,会非常忠心。”元邕点头,“这样的属下,我有很多。”
    青鸾看向湛卢,说声走吧,元邕又在她面前弯下腰,青鸾摇头:“我想看着怀邕的脸。”
    说着话缩了手窝进他的掌心,二人携手下了山,一路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来到宫墙外,已是月色西坠。
    元邕抱着青鸾跃进宫墙,握着她手静静望着她不说话,青鸾重重点一下头,“怀邕,走吧,湛卢正等着。”元邕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紧紧攥着,缓缓松开来,低了头唇在她脸颊上贴了一下,迅速抬头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远,很快消失了踪影。
    青鸾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望不见,靠到身后树干上闭了眼,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渐渐呜咽出声,呜咽着忍不住大哭,两手紧紧捂了唇,缩着身子跌坐在地上……
    ☆、32. 绸缪
    不远处芳菲看着从嘉,“我就说青鸾与贺先生有情,你偏不信。”从嘉扶着树干盯着青鸾不说话,芳菲又道,“皇后娘娘留下了懿旨,封青鸾为长公主,青鸾以后,就是从嘉的妹妹了。”
    从嘉盯着青鸾,看她蜷缩着身子,双肩不停抽动,耳边传来她捂也捂不住的哭声,咬了牙一言不发。
    芳菲迈步往前:“我劝劝青鸾去。”
    从嘉一把抓住她手臂,咬牙道,“不许打扰她,让她尽情哭个够。”芳菲身形僵住,从嘉低低自言自语:“相处近三载,从未见青鸾掉过眼泪,可今日,她先是为母后泪落如雨,这会儿,她为先生痛哭失声,青鸾青鸾……”
    青鸾依然在哭,身子抽动着滑倒在地,从嘉闭了眼不忍再看,转身离去了,芳菲扶着树看了一会儿,疾步追上了从嘉。
    早膳的时候,青鸾进了灵堂,从嘉瞧着她红肿的眼,青鸾哦了一声,“睡下前喝多了水,早起就这样了。”从嘉没说话,青鸾唤他一声,“我有事相求。”
    从嘉手有些抖,她要离去吗?青鸾掰着手指头:“皇后娘娘去后,国师一直未来,我心中不安,想要去无为寺瞧瞧,去之前向从嘉讨一道圣旨,若国师离开无为寺,请从嘉下旨,让南星继任。”
    从嘉不解看着她,青鸾低低说起那日国师说过的话,从嘉点头,说一声可,青鸾拿了圣旨,对从嘉道,“到了无为寺,我瞧瞧太上皇去吧。”从嘉摇头,“不用,先前父皇寝宫中伺候的人都跟了去,父皇心灰意冷,昨夜里已连夜剃度。”
    看青鸾走出,从嘉唤一声无诗:“带一队禁卫保护鸾郡主,若有人阻拦南星继任,可先斩后奏。”
    无为寺乃大昭皇家寺院,为历代国师居所,曾有数位皇帝在此剃度出家,从没有人敢在无为寺开杀戒,即便是历代皇上,无诗看着太子殿下重瞳发冷,面容凝肃,再不见纯良俊美的笑容,目光中充满从未有过的深沉,心不禁揪了起来,一夜之间,太子殿下变了。
    青鸾到了无为寺,就见一片素白,耳边传来凄冷的钟声,钟声过后僧人诵经声起,正是超度亡魂的《地藏经》,青鸾心中一阵颤栗,难道说国师他?南星听到青鸾到来,迎出大雄宝殿。
    南星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前先安抚道,“没事,不用心焦。”看青鸾神情一松,方道,“师父听到皇后薨逝,念了一夜的《大光明经》,天亮时离去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
    青鸾指指寺内飘摇的白幡,南星摇摇头:“是二师弟和三师弟。昨日傍晚,师父宣布退位,命我继任,二师弟与三师弟发难,说我非大昭人氏,没有资格。师父说明日派人进宫请旨,只要皇上准许,任何人不准异议。瓒听到二人密谋,待师父走后对我动手。我本欲离去,不想早起的时候,小沙弥在二人房中发现了尸体,身首异处,血溅了满墙,已经报了刑部。”
    青鸾嗯一声:“我本想着挑起内讧,让二人相斗两败俱伤,倒是我想得复杂了,如此甚好,干净利索,不会牵连到南星吧?”
    南星摇头,“一剑削下头颅,仵作说是身手不凡的剑客,放眼大昭,难寻出一个,估计是悬案了。”说着话看青鸾一眼,青鸾笑笑,“不是我做的,不过做的很好。”
    南星嗯一声,“宫中生变,青鸾可应付得来?”青鸾笑笑,“从嘉遭遇变故后十分冷静,又有芳菲操持,一切井井有条,南星可觉得,从嘉是随和的性子吗?”
    南星诧异道:“自然不是,从嘉只是生来优渥,到手中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无需不随和,其实他是执拗的性子,认准了的人和事,不会轻言更改。”
    青鸾叹口气:“南星,我爱上了一个人,皇后娘娘已许我与从嘉退亲,留下懿旨封我为长公主,我与从嘉是兄妹了,皇后娘娘临终前,让从嘉与芳菲成亲,我担忧着从嘉,只是如今这情形,没法与他细说,我想好了,先留在宫中守着他,待他好些了,朝堂中又安稳,我再离去。”
    二人并肩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南星默然良久方道:“初次见到元邕,我就在担忧,他这样的人,会对青鸾有致命的吸引,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可是青鸾,此人性情乖戾,前路祸福吉凶不明,是以青鸾曾说,虽喜欢但非心甘情愿,我明白青鸾的意思,却出于私心没有点破,只因从嘉才能给青鸾安宁,能让青鸾随心所欲,而我希望青鸾清净踏实,不希望你颠沛流离。此次征战,就算他能生还,可殷朝朝堂险恶,青鸾跟着他,想要立足只怕要经历千难万险。”
    青鸾嗯了一声,南星又道,“青鸾想想,以元邕的本领,又有皇子身份,犹活得艰难,何况青鸾?”青鸾点点头,“可是南星,就算千难万险,我想跟着他一起去闯,怎样都是活着,为何不循着自己的心意?”
    南星停住脚步,长眉微皱,“若他战死呢?”青鸾低了头掰着手指头,“若他战死,我再回来,幽居读书,待瓒成年后,我即去游历天下。”
    南星摇头,青鸾看着他:“南星,我心意已决。南星,我……”
    青鸾吸一下鼻子,南星看着她笑:“眼睛还肿着,别再哭了。心意已决就去做,若厌倦了,随时回来。”
    青鸾深呼吸:“我的亲人只有瓒,可瓒年幼,好在还有南星,若娘家人一般叮嘱我。”
    “你我之间无需客套。”南星瞧着她,“青鸾及笄束了发,一夕之间长大了。”
    青鸾笑,南星低低叹息:“若我的小妹妹还在,也跟青鸾一般大了,若我能象青鸾护着瓒那样护着她,她也不会幼年便失了性命……”
    南星从不提及身世与过往,青鸾不敢说话,只凝神细听,南星却没再说下去,只说道:“青鸾去瞧瞧瓒,也该回宫去了。”
    瓒看着青鸾腕间的佛珠,笑道:“阿姊,是师父去深山中伐了檀木,一颗一颗磨出来的,又抛光上漆,求了太师父开光。师父手指都磨破了,板着脸对我说,不许对阿姊提起。”
    青鸾抚着佛珠笑,“那你还敢说。”瓒笑道,“我才不怕他。师父外冷内热,别看话少,对我好着呢,夜里总去看我,给我盖好几次被子,对几个小沙弥也好,有一个夜里哭,师父还唱摇篮曲哄他呢,还有一个上次发烧了,师父抱着他坐了一夜,上次有一个调皮,手抹在刚开刃的钢刀上,手掌险些被斩断,疼得嗷嗷叫着哭,师父急得眼里都冒泪花了。”
    青鸾听得点头,佛心慈悲,南星是活着的佛。瓒问道:“阿姊,姊夫怎么没来?以前每次来,姊夫都要作陪,每次上石阶,都被阿姊远远甩在后面,气喘吁吁跟着喊,等等我,青鸾等等我,跟师父对弈总是输,还乐此不疲,跟我玩儿的时候比我还象个孩子,花样百出,姊夫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姊夫。”
    青鸾唤一声瓒,“贺先生做瓒的姊夫,如何?”瓒鼓了腮帮,“我不喜欢他,上次来无为寺,我在前他在后,他就假装熊叫,我最怕熊了,吓得抬脚就跑,他叫着追上来,堵在我面前,两手将嘴巴扯到耳根,翻着白眼做鬼脸吓唬我,嘴扯那么大,还能嗬嗬嗬出声,我夜里做噩梦了,我讨厌他。”
    青鸾抿了唇笑,“他逗你玩儿呢。”瓒哼了一声,“那几个小沙弥也讨厌他,有一次在林子里玩儿,天快黑了,他戴个青面獠牙的傩面,忽前忽后,一会儿树上一会儿地下,飘忽来去,扮鬼吓唬我们,几个小沙弥一合计,爬到树梢上,拦在他必经的路上,准备用石子儿打断他的马腿,让他摔个嘴啃泥,石子还没扔出去了,他已经骑着马在半里开外了,他骑马的时候形如鬼魅,我们都看呆了,后来有一次,求了茶童,端给他的茶里放了些东西,他端起来闻了闻又放下了,说是怕亵渎精美的瓷盏,太师父哈哈笑,说他是有雅趣之人。哼……”
    青鸾低了头,听到他点滴的事,心里也能汪出甜来,笑问瓒道:“还有吗?”瓒歪了头,“有一次我荡秋千,喊背后的人推得再高些,他突然来了,拎着我衣领窜了上去,事出突然,我吓坏了,不停叫唤……阿姊,我太丢人了,这会儿想起来,感觉象飞起来一般,很过瘾。”
    青鸾一根根掰着手指,瓒又道:“对了,昨日他也来了,他逼着我赌咒发誓,要好好对待阿姊,不许约束阿姊,让阿姊随性随心,我对他说,我的阿姊,我自然会对她最好,不用你操心。他在我头顶拍了一下,好小子,有你的,瞧在你长得象她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走的时候听到二师叔和三师叔对师父发难,他笑了笑,问我说,你讨厌他们吗?我说讨厌,他说好,那便将他们杀了……阿姊,是贺先生杀了人,贺先生其实是个剑客。”
    青鸾想着昨夜,琴心着黑衣劲装,怀抱一把宝剑斜靠在一棵树上,朝她拱手道:“在下湛卢,天下第一剑。”
    原来是他,是怀邕的安排,为了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青鸾揉揉瓒头顶:“别胡说,你二师叔三师叔的事,对任何人不许声张半个字,否则,会给你师父带来祸患,知道了吗?”
    瓒忙说知道了,青鸾就笑。
    ☆、33. 良苦
    陪了瓒半日,回到宫中已是黄昏,青鸾进了灵堂,从嘉正跪坐着烧纸钱,青鸾唤一声从嘉,从嘉头也不回答应一声,青鸾刚在他身旁跪下,从嘉脑袋一歪,枕在她肩窝闭了眼,喃喃道,“青鸾,我困得受不住了,要歇息一会儿。”
    青鸾说好,任由他枕着,接过他手中拨火棍,拨弄着铜盆中烧了一半的纸钱。从嘉很快睡着了,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熟睡中脑袋往下一出溜,青鸾忙伸手托住他的腮,静静依偎着,若这近三年来,在书房中的每一个午后。
    皇后停灵一月,从嘉依赖着青鸾,事事都问她的主意,闲了累了就靠着她说话,说起他的父皇母后,说起与青鸾之间的点滴往事,青鸾总是安静得听,从嘉说得激动了,青鸾就微笑着拍他的手。
    芳菲看不到二人一般,俨然是皇宫中女主人,面对着一应大臣与内监女官,指挥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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