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强行关着人家高翠兰的事也是无法原谅的。
    “你是何人?”那猪八戒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敢抢我猪刚鬣的媳妇?”
    柴溪身上仍有些酸痛,她靠在门框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如来佛的右手?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五行山?
    ——万一他不知道五行山是什么怎么办?
    “我是东土大唐人士,”柴溪看着怒发冲冠的猪八戒,纠结了片刻后答道,“现在的目的地是西天雷音寺,想在那里取得真经。”
    这确实是句句实话。
    却不料那猪八戒听了她的话之后,满脸恍然之色,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扑通一声地跪下了。
    “师父!”他声声唤道,“俺老猪等你好久了!”
    高才:“……”
    高翠兰:“……”
    柴溪:“……?”
    这,这这这这,她挠了挠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这什么展开?!
    第十三回
    柴溪看着眼前跪着的猪八戒,觉得自己可能中间断片了。不然,如果她什么都没错过的话,为什么会听到猪八戒……管她叫师父?
    然而当她看了看高才,又看了看从黑暗中走出的高小姐,从他们的神情上察觉到自己并没有错过能让事情的发展变得顺理成章起来的事,因为他们看起来和柴溪一样震惊。柴溪重新转头,注视着猪八戒的后脑勺,艰难地开口。
    “这位……施主,您先请起,”她的心情很复杂,“能告诉我,为什么您突然就称我为师父吗?”
    “师父,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您的声音听上去怎么——”
    抬起头来的猪八戒:“……咦?”
    他似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柴溪的真实性别,竟愣在了那里:“师父,原来你是女儿身吗?”
    柴溪:“……”
    糟了,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又陷入了和刚才相似的两难境地:回答不是,那显然就是在骗人;回答是,那又应下了猪八戒“师父”的称呼,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她都不能算是猪八戒的师父,妄自回答不是又抢了唐僧的名头,他日露馅的时候一定会很惨啊。
    “于情于理,我并不能算是你师父。”
    纠结了半天之后,柴溪这么说道。
    “不过,”她对上猪八戒震惊的眼神,补充了几句,“虽然不是你师父,但我也是取经之人,或者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辅佐你师父的。而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为将要成为你师父的那位唐长老探路,不过多日,唐长老就会和他另一位徒弟到这里来了。”
    听了她的话,猪八戒脸上早没了先前的恭敬。他几乎是有些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不知何时已经现出了他那把钉耙,本就狰狞的五官在怒火的映衬下更显得怕人了:“既然你不是我师父,方才还想抢我媳妇,老猪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等等难道是师父抢媳妇就可以了吗?!
    “不凭什么。”
    尽管暗自腹诽着,不同于猪八戒的满腔怒火,柴溪反而平静下来,她思索了片刻:“我说的都不是空话,就看你信不信了。你未来的师父是玄奘法师,师兄则是当初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当然,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取经人,但也会陪着他们直至取到真经。如果我是你的话,可不会对以后的同僚这么粗暴。”
    “……”猪八戒看上去被她一番话堵得语塞,“若真如你说的那样,为何你不在他们身旁,反而出现在这高老庄,搅俺老猪的好事?”
    “实不相瞒,我是径直被南海观世音菩萨送来这里的,”柴溪耸了耸肩,“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与我无关。”
    她知道一味坚持自己的说辞恐怕只会让猪八戒心生抵触,于是反退一步,让自己显得根本不在乎他的信任与否。
    其实她心里紧张得要死。
    猪八戒面上果然显出了犹疑之色,他慢慢放下钉耙收起了招式,看着柴溪半晌,显然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姑且信你一回,”他道,“那取经人——俺师父什么时候来?”
    “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大半年。总之,应该没有太久才对。”
    她完全是根据觉得距离“二师兄”加入队伍应该没多久了而瞎猜的。
    柴溪看着猪八戒颇是不信任的眼神,心下不爽:“干嘛?我也不确定啊,你以为我想先来这里看你脸色吗?”
    她一看到高小姐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就怒火中烧,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小姐被关在这么阴暗无趣的地方,还要给他当老婆,简直想想就气啊。
    “高才,”想到这里,柴溪没好气地来了一句,“把你家小姐先搀回去。”
    “哦、哦。”
    坐倒在地上的少年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腿肚子还有些打颤。但他这就想从柴溪面前绕过去,往高翠兰的方向走去,正当他跨过门槛的时候,猪八戒一声大喝:“站住!”
    高才又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了。
    柴溪:“……”
    “你干嘛?”她瞥了一眼又生气了的猪八戒,“你把人家关了这么久,就不许人家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既是俺老猪自己的媳妇,”被她的话一噎,猪八戒不知不觉也开始顺杆爬,“当然得由我自己扶!”
    说着,他就往房里挤过来,还靠在门边上的柴溪连忙让开位置,生怕他挤着自己。猪八戒吭哧哧地进去之后,正要往高翠兰面前背对着他一蹲,“姐姐”二字话音还未落,就听得一阵东西倒地的声音,转眼间高翠兰就已经躲到了墙边。
    猪八戒:“……”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柴溪:“……活该。”
    “暂且还是让高才扶出去吧,”她叹了口气,自己也重新迈进门来,扯住坐在地上一脸崩溃的高才的一条胳膊,硬是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然后又指了指猪八戒,“你,先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我凭什么听你的。”
    嘴上这么嘟囔着,猪八戒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看着高翠兰被高才搀着往前院走去。
    柴溪也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你说当初好端端一姑娘,如今就跟弱柳扶风一般,既是你媳妇,你就不心疼?”
    “……怎的个不心疼,”猪八戒讪讪地说,“我对她也不薄,我入这高家以来,从不曾吃过白饭,该出力的一样没少,如今丈人却想着赶我。”
    “那你也不能把高小姐关起来吧……如果你一直保持着刚来的样子也许还能好点,”柴溪见他在这方面本性也并不坏,心情这时也已经平复了不少,她相当诚恳地道,“依我看来,高太公恐怕是觉得有你这么个女婿失了颜面,不过,他也并不是大碍。”
    她总觉得高翠兰一开始对猪八戒的观感应该并没有太差,毕竟,在一个多月之前,两人也是做了两年多的正经夫妻。虽然是父母之命,但那时候猪八戒肯定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被高太公配给幺女。
    “不过我也没什么好的建议,无论如何,最后还是得靠你自己。”
    柴溪说着,点了点头:“努力吧。”
    当然,事实上,想要重新获得高太公的好感并不是太难,就算猪八戒的所为一度刷负了他的好感度,只要重新挑起之前他的担子,让高家的日子重新更加蒸蒸日上,老丈人对这个女婿也还是很满意的。
    问题在于高翠兰。
    “我说了我不管。”
    柴溪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猪八戒的求助。
    这些日子,多亏了猪八戒,她才能一直赖在高老庄磨日子来等唐僧一行人的到来。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完全没办法在这方面帮得上忙。
    “都说了我恋爱经验几乎为零,”她咬着随手扯下来的一根狗尾巴草的梗,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一上来还就是这么高难度的问题。”
    猪八戒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要不是俺老猪实在没招了,也不会想来求你。”
    “呵,求人还这么狂?”柴溪睨了一眼他,“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毕竟你之前对人家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高小姐不愿意搭理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眼瞅着猪八戒气哼哼地走了,她才重新躺倒在草地上。如今正是春光时节,柔软嫩绿的草尖才刚刚拔出头,青涩清新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别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柴溪眯着眼睛,任由些许阳光漏进来,或许是因为白云遮挡的关系,这阳光柔和而不扎眼,反而给人以昏昏入睡之感。
    就在她真的要沉入梦乡之时,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轻唤道。
    “柴姑娘,柴姑娘。”
    柴溪睁开眼睛,坐起身后看清楚叫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才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不,并没有什么事,”那少年看上去却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我恰巧经过,看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小憩,怕姑娘着凉。”
    恰巧?
    经过?
    柴溪左右环视了一下,她可是为了不被人打扰才专门找到这个平时家丁们都不太来的地方,方才被猪八戒找到已经有些出乎她意料了,现在还被高才发现,她或许真该好好锻炼一下自己隐匿身形的能力了。
    要是能跟大圣学一学七十二变就好了。
    她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见过大圣了,然而一想起大圣的面容,柴溪就会又想起他们那天在东海边吵的那一架。那时候他们不欢而散,而现在,柴溪虽然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能等到他和唐僧一起从这里经过,却并不知道到时候她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动作来面对他们。
    “柴姑娘?”
    高才又一声呼唤,才让柴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不,毕竟是我打扰了姑娘的休息,我才应该道歉才是。”高才宽厚地笑笑,“其实我有时候在想,虽然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但我们都只知道姑娘姓柴,其他的便一概不知。这么一想的话,多少有些遗憾。”
    “……?”
    柴溪愣住,没想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查户口?
    “其实我是想说……”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解,高才硬着头皮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柴姑娘出身哪里,家住何方。其实,其实,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柴姑娘的事,无论如何,如果柴姑娘能接受的话,请告诉我。”
    柴溪:“……”
    这下,就算迟钝如她,也能意识得到高才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这、这个的话……”她一时语塞。
    却在这时,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一声尖锐的马嘶声,穿破了层层墙壁的阻拦,直直地传到了这里来。
    这并不同于寻常的马鸣,柴溪本来并没有接触过几匹马,却在来到了高老庄之后也偶尔会去马厩一趟,因此大概也听得出来。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站起身,留下一句“等会儿见”就往前门那里跑去。
    她在快到庭院时缓下了步伐。
    而后,她有意从走廊绕远路过去,把身形隐藏在门边,向外面望了过去。
    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以及他们熟悉的装束。其中的一个正在搀扶另一个下马,然而,和先前比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同了,柴溪细看之时,心里一惊。
    孙悟空的头上多了个金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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