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等人正在御书房里复命,恐怕……恐怕一时半会歇不下来了。”御前的人个个都是鬼精的,重要的事情大都是打听好了的,如非故意不说,那断然是没有不知道的。
    “还请公公到御膳房传个话,备点儿吃的送到御书房。”孙芷妍点点头,打发了这个人到御膳房去传话。这种事情,御膳房准备了是本分,她开口提了让御膳房准备,那便是孝心了。而后,她又将目光放至另一个太监身上,轻声道:“这位公公,还请替本宫到御前说一声,母后有请,宁安改日再与父皇请安。”
    语毕,她才施施然地站起来,示意容娴起身带路。既然皇后丝毫不顾她将将受惊归来,她也不必太过着紧皇后的事情。如今她与哥哥均已长大成|人,有了自保的能力,太子又渐显式微,自然不必像幼时那般,凡事都默默无言地受着了。既然是皇后让她过去的,她当然就要让皇帝知道是谁占了父孝女慈的时间。
    容娴也知道自己被宁安公主刁难了,但她在皇后跟前也算不上特别得脸的人物,哪里敢有半点不甘,当即再行了一礼,乖乖在前头带路。
    出了御书房再往后走过九曲长廊便是后宫了,太后因是寡居,居住的永寿宫位置幽深,离御书房异常地远,因此只过了九曲长廊,孙芷妍便坐上了步撵,在一摇一晃的韵律中往永寿宫的方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芷妍闭着目正迷糊着呢,就听得外边的轻唤声了:“公主,永寿宫到了。”
    这一声儿,不仅是唤醒了孙芷妍,也仿佛点燃了永寿宫的生气,原本永寿宫面色沉静的宫人一下便变得翘首以盼起来,临近永寿宫大门的都跑出来行礼了,远一些的,则机灵地往里面通传消息去了——显然,永寿宫众人并未提前知道她会在此刻来。
    “宁安给祖奶奶请安,祖奶奶千岁,母后安,大姐姐、四姐姐安。”孙芷妍一一行了礼,还不待站直,就见太后招着手让她到怀里去了。
    太后也是真的心急孙芷妍的,也不顾还有别人在场,就半搂着孙芷妍在怀里细细地看着,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是安全的一般。
    孙芷妍只静静地呆着,耐心地等着太后看够,目光掠过站在太后身后笑容和顺的七皇女昌平公主,奇怪于她的亲密姿态,但同时也未曾放在心上。
    虽不知她离宫的这段时间孙颖柒花了什么手段讨好了太后,但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她再太后跟前长大的情分,因此在孙芷妍眼里,孙颖柒不过是一只爱蹦跶的蚱蜢罢了。
    “累着了吧?与你父皇说完话了?”太后爱怜地摸摸孙芷妍的发顶,打心底里散发出了亲密,一下就与方才的模样显出了区别,也让惠阳公主牙酸不已。
    “父皇正忙着呢,宁安未曾见着父皇,是一名叫容娴的女官将我唤过来与大皇姐聚聚的。”孙芷妍的模样简直不能更乖巧了,歪了歪头,半点儿没有添油加醋地说了,只是一双大眼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皇后,以及皇后身后的宫女群中的容娴,告状告的,简直不能再理直气壮了。
    “哦?”太后接收到孙芷妍小委屈的眼神,微微沉吟之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身旁坐着的皇后,却未说什么,只是道:“妍儿心里挂念着姐妹是好的,一会儿可要好好儿休息着。”
    孙芷妍点点头,不在意太后的不作为。对于太后,当场教训了皇后反倒是毛毛雨了,记下不说的,那才是有着后招的!
    皇后当了多年的儿媳妇,对太后的性子当然没有不清楚的,当下心里就一个咯噔,暗道不好,然而面上却依旧倔着不显,只作一副慈爱的模样与孙芷妍说话:“你大皇姐夫前儿出外差时得了十来件儿白狐皮,正适合颜色鲜嫩的女孩儿做披风的,惠阳穿了极好看,想必你穿着也是极好的。”
    皇后的话即是补救也是炫耀。
    历代驸马大多闲赋在家,莫说出外差了,便是在京城中任职也是难得的,偏惠阳公主的驸马样样占全了,而且极得皇帝重用,虽已不再身兼要职,但也是握有实权的。
    “母后慷慨。”若是旁人指不定就怎么眼红孙菡雅的夫婿了,但从来都知道得很多的孙芷妍却不以为然,大大方方地谢了恩。
    “听闻六皇妹受险,我亦是心惊得很,如今见着你没事,可算能多喝两口茶了……”孙妙宜轻拍胸口,说得煞有其事,手上也不停,捧了茶盏轻抿了一口,凡是见了的,莫不是要赞一声姐妹情深的。
    自打孙芷妍跟着太后住在了永寿宫中,她与孙芷妍没了利益冲突,便也就失了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再到了她适了驸马,就更是升起了讨好孙芷妍的想法了。
    孙芷妍也习惯了孙妙宜的八面玲珑,卷翘的睫毛轻颤,就露了愧疚:“这便是我的不是了,叫四皇姐这样担心。”
    “都流着一样的血脉,又有什么是或者不是的?”一直沉默着的惠阳公主紧跟着开口,一身妇人装扮的她比之闺阁时更添了几分端庄,越发地高贵起来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陪祖奶奶乐呵着,共享天伦之乐。”
    此一番话,永寿宫正殿内的焦点总算不在孙芷妍身上了,孙菡雅和孙妙宜两个出嫁的公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宫外各家的趣事,顿时就把众人间的气氛调动得十分火热。
    第63章 城
    她怎么敢不记得,从以前到现在,她是如何嫉妒自己的六皇妹的。
    她嫉妒孙芷妍的美貌,嫉妒孙芷妍独得皇帝的宠爱,嫉妒孙芷妍得了太后的庇护,还嫉妒孙芷妍过得比她更像燕朝的嫡公主……
    好不容易她得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夫君,终于有了傲视孙芷妍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又短暂得如同美梦一般,轻易就被破坏了。
    今日,孙芷妍又变成了那个压在她身上的大山,永远也不能再搬开了。
    眼见孙菡雅的神情越发地不好了,孙芷妍执起精致的酒壶为孙菡雅斟了一杯酒,轻声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应当的。”
    如此地情深义重,如此地理所当然,就仿佛她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孙菡雅盯着桌边的酒水,忽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驸马的欺骗与背叛都未能让她心生疲惫,她却被孙芷妍的几句话压垮了。
    孙菡雅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孙芷妍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欺负的六皇妹了。
    “大姐姐出嫁以后,便与我们生疏起来了。”孙芷妍悠悠地叹了口气,拉过孙菡雅的手,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我们来行酒令罢?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只痛痛快快地玩一回。”
    孙芷妍刚说完话,就又觉得自己同情心泛滥了——换了常人,见了恨不得每日与自己作对的人过的不好,幸灾乐祸都要来不及了,哪里还会提供办法为她改善心情呢?
    “这个好,接不下去的可要罚一杯酒!”孙颖柒细思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抚掌拍好,第一个赞成了孙芷妍的提议。
    “那要从谁开始?”淑慎笑问,显然也是极感兴趣的。
    宫中吃饭规矩多,像这类在平常贵女间极为流行的小游戏帝姬们反而接触地极少,只有在参加贵女举办的宴会才有机会玩上一回,因此便格外新鲜了。
    “我先来吧。”襄南公主一直冷漠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主动做了第一个。
    帝姬中,容貌最好的是宁安,仪态最佳的是惠阳,性情最好的是淑慎,但要论才华最好,谁也越不过襄南去。无怪乎她对行酒令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既然如此,本宫就为你们当一回令官。”皇后显然是不好参与帝姬们的行酒令的,做令官便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们都是花儿一般的年龄,本宫瞧着,便取了花做第一字罢。”
    “花开堪折直须折。”襄南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酒杯,再一抬头时,诗句便从口而出了。
    襄南的下首是昌平,她的学问亦是极好的,只见她唇角带笑:“落花人独立。”
    “感时花溅泪。”淑慎念着诗叹了口气,端的是声色俱全,一句平常的诗仿佛要被演活了一般。
    “人闲桂花落。”平嘉筷子不停,自行夹了菜吃着。
    “酒醒只在花前坐。”惠阳原本极坏的心情也渐渐被带了起来,早早想好了自己要说的诗句。
    “汀烟雨杏花寒。”孙芷妍从前读书的时候不知背过多少首古诗,到了这儿以后又被教着活用了起来,自然不会被难倒的。但若是要自个儿作诗,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了。
    如此,一轮下来竟然是没有人被难倒的。
    “再来再来!”淑慎托着腮,脸色微红“这回母后可要出难一点儿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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