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凰看着他凶巴巴盯着百里熙,仿佛为了扞卫心中偶像可以豁出去跟他拼了的模样,到觉得有几分可爱。且不论孰是孰非,他这样扞卫一个人样子,却有几分昔日阿溪的模样。
    “你个孽子!做错了事情还不认错!”
    一声暴喝从门口处传来。
    一个身材削瘦的白皙男子站在门口,正怒看向穆春寅,尤其在见到满院狼藉时,更是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来人一个快步就冲到穆春寅面前,一个挥手就要落下:“跑来砸了别人的院子,你是想把我们秦国公府的面子全丢光么!”
    看见突然出现的男子,穆春寅身子一僵,见他一巴掌下来,连忙闪开,却不知道这样更激怒了那男子。
    “你还敢闪——”一个踉跄,男子另一手又是一扬要扇过去。
    秦笙一把拦住他,蹙眉道:“穆征,你来做什么?”
    “我是这孽子的爹,我怎么不能来?!”对上他略不快的视线,穆征讪讪道:“是爹身边的人通知我来的,不然我才懒得管这孽子的烂摊子!”
    院子里淡淡的酒气,面对突然出现的父亲,穆春寅却是斜看他一眼道:“原来是因为祖父,你才来多管闲事的。”
    对上他的不屑,穆征脾气忍不住暴起:“臭小子,我是你爹,我管你怎么能是多管闲事?”
    “管小爷?!”穆春寅一副吊儿郎当,揭穿道:“看你这一身的酒气胭脂味,一定又是被祖父从哪个温柔乡里拽出来,你是气小爷我坏了你的好事,来找小爷我算账的吧。”
    “那还不是你成天闯祸!”
    “小爷成天闯祸,还不是遗传你这为老不尊的。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
    不过几句话,穆征就难抑怒意,“你个孽子!我非打死你不可!”
    穆春寅和穆征凑到一起,说不了几句话就能闹不停。
    看着被追的到处跑的穆春寅,秦笙心疼他刚被百里熙收拾了有伤在身,再去拦穆征,却怎么也拽不住他。
    “秦笙!你别拦我,我非打死这小畜生给怀王殿下赔罪才是!”穆征怒冲冲。
    而从他进来,还没说过一句话的百里熙却是不由挑眉与洛凰对视一眼,没想到那么嚣张跋扈被宠坏了的穆春寅,与亲生父亲的关系竟这样剑拔弩张。
    穆春寅对穆征也不客气,叫嚣着:“反正你儿子多,你来打啊。不过就你那破烂的身手能打得了谁!”
    也确如穆春寅所说,虽然他刚才被百里熙一番折腾,手脚现在还有点不利索,可躲起穆征的追打却是易如反掌。
    扑哧扑哧追了好一会儿,穆征却连穆春寅衣角都没摸到。
    穆春寅自然不放过机会讥讽他:“跟你同在温柔乡的姑娘,居然也不嫌弃你,真是难得。”
    酒气上头,原本因为被父亲叫来帮儿子解决麻烦的穆征,本就不快,现在更不快了。
    “小畜生,有本事你别动,我打死你——”穆征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穆春寅转身看他,挑衅道:“小爷就算不动,你又能如何?”
    近些年来,穆春寅跟穆征的关系愈发紧张,若非秦老国公一直想方设法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他还真不想看见自己穆征。
    作为秦老国公唯一的儿子,穆征本是继承国公一位的第一人选,可自从这跟自己不对盘的小子来了后,他就直接被剔除,居然越过他这做父亲,老国公直言未来秦国公非穆春寅莫属。
    这件事情原本就让穆征很怄气,再想到日后还要看这孽子的脸色过日子,更加觉得气闷了,导致他一看见自己这亲生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会又被他这样当众讥讽着,他哪里还有作为父亲的威严。
    “你——你——”穆征气极,见穆春寅站在原地朝自己得瑟着,眼角扫过一道一亮,气急败坏的他一个转身就是伸手拿过。
    “老爷——”
    “穆征,你——”
    寒光一闪,却是穆征抽出一剑,直直往穆春寅刺了过去。
    瞬间,血色迸出。
    穆春寅只觉得胸前一痛,平日里他最怕痛,可此时的剧痛却让他喊不出一声来。
    他呆愣地看着刺在自己身前的剑,他想他此时的挖心的痛,一定是因为受了一剑的缘故,可在看见握剑的穆征满面的狠意时,为什么觉得心中更痛了呢?
    “阿寅——”
    他好像听不见舅舅的惊恐声。
    因为疼痛,穆春寅那一瞬的感觉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锋利剑刃刺开了血肉,正往体内更深处而去。
    虎毒尚不食子,穆征他果然从未把自己当儿子看。
    黄泉路上,他还能追得娘亲么?
    穆春寅想,如果有下一辈子,他还想做娘亲的儿子,一定,一定不要再做穆征的儿子。
    那一瞬很短却又感觉很漫长,穆春寅感觉身体都变得好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想到祖父一个月的八十岁寿辰他不能祝贺,希望他老人家能长命百岁,还有他院子里的六个娘子,自己不在了以后,不知道她们还能照顾好自己么……
    身子轻飘飘的往后飞着,穆春寅看眼湛蓝的天空,澄净如碧。
    穆春寅想,这就是他眼中最后的景色了吧。
    “穆春寅?”
    下一瞬,穆春寅就见眼前出现一张柔美的面容,却是昨天将自己收拾一顿的洛凰。
    看着皱眉望着自己的模样,穆春寅才感觉到身后的一点温暖,看着她双指正捏住差点刺穿了自己的长剑,原来他不是真的飞起来了,而是在关键的时刻被洛凰拽开了。
    她为什么会救自己?
    穆春寅看她一眼,而后直直看向对面的秦笙,他手上还握着长剑,银色的剑身光滑如镜,沾染了他的血色蜿蜒正低落在地面上,仿若渗出的一朵朵红色小花。
    与他有过节的人都能出手救自己,而他却真的这么狠心。
    穆春寅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却是平静的反常道:“很多儿子,少一个你果真也无所谓。”
    没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这样安静不恼不怒的穆春寅,透着股让穆征心中莫名一颤。
    “我……你——这都是你自找的!”穆征腾地扔掉灼手的长剑,却不敢再看他一眼。
    “穆征,你敢伤我外甥,我跟你拼了!”秦笙暴怒,喷薄而出的猩红血液刺得他抓住穆征就是一拳:“他是你儿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被打的头一偏,穆征的醉意早就散去,倔强道:“我、我怎么了是这小畜生自找的!”
    百里熙看着穆春寅,虽然这小子不够讨喜,可看他一身衣衫被血色浸透了大半也不由眸中一沉,记忆中不愿提起的事情依稀间好像又浮现起来。
    看着还打在一起的两人,百里熙广袖一挥,语气冷凝如冰道:“再打都滚出去,别妨碍救人。你们几个都别愣着,都快去请大夫。”
    几个跟班晃过神来,连忙点头,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也不觉疼赶紧爬起来冲去找人救命。
    愤愤推开穆征,秦笙扑到穆春寅身边,看着穆春寅苍白的脸,心头慌乱成一团,握紧拳,他狠狠看着穆征:“你负了阿姐我已经忍你很久,若是阿寅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
    强压下想揍死他的冲动,他焦急看着穆春寅,甚至不敢碰他,只小心翼翼轻声问着:“阿寅,你别担心,舅舅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疼痛的唔一声,穆春寅想再说什么却没了力气,脸色更加苍白的好像透明一样,映着身上的猩红让人触目惊心。
    众人担忧看着他,而穆征,他的视线落在继承了自己骨血和秦国公府荣耀的儿子身上,却是唇轻启,好似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而众人都挂心着穆春寅,无一人发现他那一瞬的异常。
    “阿寅——”
    “老大——”
    运功护住穆春寅心脉的洛凰,被那一声声叫得直觉头疼,扔下一句“你们都别吵了”后,便是抱起穆春寅就进了屋子,将一干闲杂人等扔在院子里。
    就连秦笙想要跟进去,也被百里熙拦在了外面。
    看着他俊朗的面容,秦笙担忧,想闯却闯不过去。
    “怀王殿下,你……是不是因外当年的事情记恨我,所以故意为难阿寅的?”秦笙问得谨慎。
    百里熙睨他一眼道:“你当本王跟你一样无耻惯会落井下石么?”
    秦笙语塞。
    百里熙轻哼一声道:“有阿凰在,他不会有事。”
    虽然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穆春寅,此时他却也不想他就那样死了。
    看眼时隔多年还觉得碍眼的秦笙,百里熙叫来瑶珠,吩咐道:“刚才穆少爷砸了什么东西,都找这位秦大人赔吧。”
    说罢,百里熙再不看现在心乱如麻的秦笙,只是守在洛凰门外。
    当白胡子的老大夫被人拽着跑进来的时候一院的人心有悬了起来,当老大夫发现手上的人居然是祈城恶少穆春寅后,又是惊诧又是感慨,检查了他的伤势后,便被秦笙拽紧了衣襟问病情。
    老大夫看着秦笙凶狠的脸,不由庆幸,还好穆少爷的伤势只是恐怖,距离心脉差了些许,否则回天乏术,那他觉得秦大人可真能揍他好一顿了。
    秦笙一颗饱受惊吓的心终于稍放了下来,看着昏迷中显得格外脆弱的穆春寅,满眼心疼。
    小心将他安置在马车里后,他走到洛凰身边,略冷静下来的思绪也知道,刚才穆征那一剑多亏了她及时拉开了阿寅,才不致一剑毙命,想到她又以内力护住阿寅心脉,再心如玄石也不禁感激一番。
    到了百里熙那边,亦是多了几分心悦诚服道:“多谢怀王殿下不计前嫌,救命之恩,下官感激不尽,日后怀王殿下若有需要,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百里熙袖手冷声道:“本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的,秦大人无须与本王言谢。何况……”
    一转身,百里熙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要真帮了本王什么,五皇弟那边,你又如何交代得了呢?”
    五皇子一派能者不少,唯秦笙最得他信任。
    闻言,秦笙眸中一转,从善如流,低头道:“怀王殿下与昭王殿下都乃皇子,下官都很是敬……”
    “行了。”百里熙打断道:“秦胖子,你与本王都清楚,你既是五皇弟的人,就休与本王说些有的没的。再说,你,本王还没看在眼里。”
    秦笙牵强一笑:“是是,下官自是人微言轻。”
    见他如此,百里熙更是不耐:“本王知道你不服气,快走吧。哦,对了……”
    叫住要告辞的秦笙,百里熙眸间深邃看向他道:“改天见着了五皇弟,记得告诉他,牵机一事,本王记下了。”
    “牵机”二字,如针一样顿时扎得秦笙待不下去,故作糊涂的一笑,便是匆匆走了。
    下午日头渐渐西坠,入目的墨绿树叶片片凝住变得格外宁静。
    满院的狼藉,亦早已收拾干净。
    洛凰走到百里熙身边,看着门前远去的人影,问道:“秦笙小气记仇,又是五皇子的心腹,你告诉他牵机一事,是想跟五皇子摊牌么?”
    百里熙摇头:“阿凰,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
    “嗯?”洛凰怔然。
    “记得你从周佑那得来的信么?其实它并非没用。”百里熙侧身凝视着她,眸中幽深:“在一见到它上面的九龙印时,我就已经知道,指使翠环的幕后之人是谁了。”
    洛凰微诧:“那牵机?”
    静默一下,百里熙才是幽幽道:“牵机是不是他下的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串通了周佑的人,并不是五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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