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何尝不知道蕙兰的恐慌,只好安抚道:“姐姐也莫想的那么多,你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况他们家再大也是商户人家,范叔叔是官身,他们家怎样也要顾全你的。我前些时候去了吴县送嫁,也是我自幼的手帕交,嫁了林家的四少爷,前几日来信说林姐夫待她极好,将从前的通房都遣散了,两个人十分恩爱,蕙兰姐姐是个冰雪聪明又标致的人儿,我想着将来必定也是得姐夫喜爱的”
    蕙兰两弯新月眉微微一蹙,道:“我想起来了,是那辅国公家的大小姐吧?听闻嫁来林家时十里红妆,很是气派呢!”
    “再大的气派也只是个身份罢了,真能得到夫君的疼爱,可不是这嫁妆多就可以办到的。”贞娘知道蕙兰的意思,以为元敏是因为辅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才能得到林家四少爷的喜爱,其实女人要靠着娘家的势力得到丈夫的心这是无比悲哀的一件事,也是最不能长久的事,对这样的男人而言,那不是妻子,只是合作的伙伴而已,一旦娘家的势力倒了,你还可以依仗什么呢?元敏是个聪明的女人,贞娘相信她不会依靠这样的身份来博取丈夫的欢心的。
    蕙兰听出贞娘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道:“贞娘,我,有点害怕,听说迟家,规矩很大”
    “迟家?”贞娘一愣,她一直没有留心蕙兰未婚夫婿家的姓氏,只知道是开绣坊的,是苏州最大的绣坊,叫“如意坊”苏州进上的绣品一多半都是出自如意坊的,迟家?不会是迟恭文吧?
    “姐夫叫什么名字?”贞娘的语气有点急躁。
    “迟恭郁。”
    贞娘松了口气,看来跟那个迟恭文应该有点亲戚,只要不是一个人就好。
    她笑眯眯的拍了拍蕙兰的手道:“所谓规矩什么的,都是人定的,你要是把人哄明白了,规矩就是给别人定的”又撇撇嘴道:“姐姐,你做的那杏仁糕好吃,能不能再赏妹妹一块尝尝,我还没吃够呢”她故意撒娇赖皮的口气逗乐了蕙兰,嫩笋似的指甲点上她的额头,笑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跟几日没吃饭似的,豆苓,去,把那杏仁糕,还有昨儿买的栗子糕、花生粘都拿上来,大小姐爱吃那杏仁酪,咱们厨房的桂妈熬的最好,我早上就叫她熬了,你看看她可熬好了吗?若好了就端上来!”
    贞娘就笑:“哎呦,这么多的好吃的,姐姐可偏了我了,怎么才想起来,弄得我还熬了半日不好意思跟你讨吃的呢!”
    蕙兰就喜爱贞娘这样由着性子烂漫的样儿,看着她就觉得很多生活中的不易和难耐都变得轻松起来,心情也就愉悦了许多:“才就光顾着和你说话了,竟给忘了,昨儿就预备下了,想着你爱吃的那几样点心,谁知见了你就顾着跟你说话了”
    一时,豆苓将各色点心端上来,桂妈的杏仁酪果然做的极好,香浓滑腻,十分可口,贞娘吃着很喜欢,又跟蕙兰闲聊了一会,就有丫鬟来请俩人去吃午饭,贞娘见暖语脸涨的通红,知道定是见过那郝公子了,悄悄的问杜氏,杜氏笑着小声说:“我瞧好挺好,是个很本分老实的孩子。”贞娘放了心,吃过饭后跟着杜氏告辞回家。谁知刚出范家门口,家中的小厮小全就飞奔过来禀报:“奶奶,小姐,咱家大少爷被马车给撞了”
    “什么?”杜氏被这句话吓得肝胆踞裂,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晕过去,贞娘也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人在哪?纯哥儿在哪?”
    “就在学堂不远处的胡同口”
    杜氏和贞娘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形象了,相互扶着就跑了过去,好在学堂里县衙本来就不远,不过一炷香的路程。
    一过去就见一辆青釉小车停在那,纯哥和阿昌蹲在路边,杜氏见了儿子几乎是扑过去的,急急地问:“撞哪里了?撞哪里了?”纯哥儿却哭着说:“不是撞我了,是撞到阿昌了。”杜氏这才发现原来纯哥没事,倒是阿昌倒在纯哥儿怀里,手臂和大腿都流着血,先是松了口气,贞娘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被马车给撞了?”
    纯哥儿气鼓鼓的道:“我们才散了学,刚出了学堂,这辆破车就疯了似的冲着我撞过来了,幸好阿昌推开我,自己却被撞了”
    贞娘回身看那小车,青色棉布帘,车身几乎没有上漆,看上去十分简洁朴素,车一旁立着两个彪形大汉,身材高大,气质彪悍,一脸的不耐烦,跟杜氏道:“你是那两孩子的母亲吧?我们赔医药费,一百两够了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雪白的银锭子递了过去,口气颇有些居高临下,杜氏本来见儿子没事,心里刚刚松了口气,可见这两个大汉说话如此无礼,心里升了把火,横眉道:“你们撞了人,赔了药费就算了?这是嘉定县城,你们赶着马车横行,撞了人还这么横?”嘉定百姓历来排外,见这大汉如此无礼,跟着起哄:“什么玩意?拉他们见官去”
    那大汉见杜氏不领情,也来气了,抱着膀子道:“怎么着?你们还想讹诈不成?老子还真就不怕这个”另一个大汉稳重些,忙劝道:“主子有事,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别惹事。”转过身对杜氏道:“大嫂子,我们着急赶路,无心撞到了你家小少爷,实在对不住了,我兄弟脾气不好,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纯哥儿却不依,道:“不行,你看你们把阿昌给撞的”
    先前的大汉鄙夷的撇撇嘴道:“不过是些皮外伤,裹裹就完了,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老子有事没工夫搭理你们。”说着回身就要赶了车走,纯哥儿更生气了,冲上前就要理论,被贞娘一把拉住了。
    “姐,你干嘛拉我?”纯哥儿一面挣扎一面叫。
    正这时,寻街的捕快过来了,正是马豹子带着几个人,一见杜氏,忙上前见礼:“太太,这是怎么了?”
    纯哥儿气鼓鼓的道:“就是那两个人,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幸好我的书童反应快,把我推出去了,要不然,这会躺在这的就是我了,他们还特别蛮横”。
    县爷的家眷被人欺负,还是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不摆明了打县尊的脸吗?马豹子立马竖着眉毛,一脸官威的问:“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在大街上驾车横冲直撞,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大汉也是个火爆脾气,双手一搓就要冲上来,被另一个汉子拦住了,陪着笑脸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是第一次赶车,手把生,加上我家主人患了急症,我们哥俩心急,这车就驾的急了些,不小心撞上这位小少爷了,实在对不住,我们认罚,医药费我们包了”。马豹子是什么人,多年的老捕快了,什么人过手不扒层皮啊?何况这撞的是县尊的小少爷,冷冷一笑道:“你家主人?在车上呢?出了事了也不说露个面瞅瞅,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家主人病了,这不赶着去看大夫呢”
    “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还伤了人了,这事可不是小事,还是跟我回衙门吧”
    “这位大哥,我们实在有急事,您还是行个方便吧”一锭银子立刻塞了过去。
    若是过去,马豹子也就放行了,可今天不成啊,县尊的家眷都在这瞅着呢,忙退回去,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甭跟我来这套,赶车跟我回衙门,让您家主人滚出来”
    先前的大汉立刻变了脸,眼睛里放出了寒光,周身杀气更盛。贞娘看的真切,上前跟马豹子说:“马捕头,放他们过去吧,我瞧着阿昌没什么大事,他们赶得急,许是真有急事,让他们走吧”
    纯哥儿不乐意了:“姐”
    贞娘瞪了他一眼,纯哥儿憋着嘴,不敢吭声了。
    马豹子知道县尊家的这位小姐是当家的小姐,很受县尊喜爱,立马答应了一声,回身对那大汉道:“我们县爷的大小姐好心肠,不追究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下次赶车长点眼,大街上可不是你们横冲直撞的地方”
    那大汉忙冲贞娘一拱手:“大小姐吗,多谢了”
    贞娘微微一笑:“若是赶着回京找大夫,劝尊驾还是寻个船快捷稳当些,过了苏州再往前走水路多,旱路多山,这个季节泥泞多雨,道路崎岖比较难走,若你家主人身子不好,还是走水路稳妥些。”
    大汉一愣:“你如何知道我们是要 回京城找大夫的?”
    “不是你说你的主人病了要急着寻医吗?你们的车子风尘仆仆,车轮子上连印子都磨平了,想来是走了不少路了,你们赶得这样急,走了这么多的路,当然是要寻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大夫当然都在京城啊,这有什么难猜的?”贞娘笑笑,大大方方的解释了一下,然后侧过身让路。
    那大汉目光炯炯,使劲的看了她两眼,忽然回身微微掀开车帘,那里面的人似乎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又回身看了一眼贞娘,问道:“姑娘是这嘉定县令家的大小姐吗?”
    贞娘一愣:“是,我父亲是这嘉定县县令。”不过是耽误他一会功夫,不至于记仇吧?
    大汉笑了笑:“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说完,转身跃上车,另外那个火爆大汉也跃上了车,两人赶着车扬长而去。
    纯哥儿不满的嘟嘟囔囔,贞娘也没搭理他,让马豹子背着阿昌找了个医馆给阿昌包扎了伤口。
    晚上许怀安散了衙听闻此事,问及贞娘,贞娘笑道:“那车上的人应该是有些来历的,我不欲得罪他们,才不想多事的。”
    “你如何知道他们有些来历?”
    “那车虽然普通,可拉车的两匹马却都是体格不大,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被毛浓密,毛色复杂。这是典型的蒙古马,爹您知道的蒙古马耐劳,不畏寒冷,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咱大金最上乘的军马。能用军马拉车的人定是军队中的高级将领,这样的人,咱们就是不巴结,也犯不上得罪啊!”前世林家大少爷爱马成痴,家中各种马匹俱全,他们这些丫鬟也都被逼着熟悉各种马匹的性子特点,所以贞娘一见这两匹马就知道车上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一家人恍然大悟,纯哥儿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傻笑道:“我还以为姐姐干嘛那么好心放过他们呢,原来”
    贞娘正色道:“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还好意思说呢,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仗着爹爹的身份骄横,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你,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吗?难道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吗?夫子平日里教你的圣人宽仁之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纯哥儿立刻耷拉脑袋不吭声了,他不怕父母就是怕姐姐,自幼就是姐姐带着他,对他管束比父母都严,偏偏纯哥儿就是听姐姐的。
    许怀安对此倒十分乐见,纯哥儿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对这个儿子他十分看重,五岁开蒙,循循善诱,可纯哥儿自幼性子比较跳脱,虽然聪明伶俐,可并不是个稳重的孩子,许怀安很是担忧,好在女儿性子稳重机敏,对纯哥儿管束严格,纯哥儿又怕姐姐,一来二去,反倒是贞娘这个姐姐管教的多些,许怀安夫妇不过是偶尔才说几句。
    当晚,苦命的纯哥儿被姐姐罚抄十遍孝经,还要去照顾阿昌,好在阿昌只是皮外伤,没几日就好了。
    ☆、219第六十九章
    暖语的亲事定的很快,郝家第二日就遣了媒人上门,婚期定在年前,跟俏月就差三天,贞娘对这两个丫鬟十分不舍,觉得俩人从北到南跟了自己几年,十分不易,给两人每人五十两银子添箱,还预备了十抬嫁妆,将俩人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后来的丫鬟见主人家这般仁义宽厚,自觉前途有望,因此十分尽心。
    真味楼又添了新的菜式,虾爆鳝面和鱼味春卷很受欢迎,因为鳝鱼便宜,面的价格也不高,很多做苦力的人也吃得起,酒楼的生意十分火爆,常常能看见很多人在等着位子,掌柜的只好每张桌子都加凳子,可还是常常不够用,后来一些做苦力的人干脆在店里买了面直接蹲在店外面背风的墙根西里呼噜吃了起来,吃完了一抹嘴将碗还回去完事。如此一来嘉定就多了一道景观,常见那抱着大碗的人蹲在街角吃面,就有小孩唱起了顺口溜:“真味楼,好味道,鳝鱼做得好面汤,春卷炸得香又酥,蹲在墙根也值当”
    贞娘是深闺女子,不便出面,杜石头是正经定了亲的姑爷,也常在生意场走动,所以酒楼的事情多数都是杜石头在料理,杜石头见生意好,就跟贞娘商量在苏州再开一家真味楼,贞娘思索了一下觉得苏州虽然酒楼林立,可多数都是些高档的酒楼,非达官显贵不能入内,价格也高,普通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真味楼主要针对的是普通的百姓,跟那些大酒楼不起什么冲突,就跟杜石头商定选位置不用太好,价格便宜,地方宽敞就好,最要紧是离着普通商户集中的地方近便一些,方便那些老板活计苦力们吃饭。
    俩人商量好,杜石头就跟杜氏打了招呼,带着四个小厮去了苏州,杜大壮最近正在忙着组织团练的事宜,基本上不着家,都是在嘉定下面的各个乡村里招人。
    这一日正是小年,贞娘的小院子里梅花盛开,虬枝盘结,深红浅粉,盈盈暗香,居然还有一树绿萼梅,碧绿花萼,白色花瓣,如冰似血,晶莹剔透,笔墨难言。贞娘十分喜爱,因杜氏素喜红梅,特意折了一枝姿态奇趣别致的红梅送给杜氏插瓶。杜氏正跟于娘子翻箱倒柜往外倒腾旧年的衣衫呢,见贞娘捧着一枝梅花进来,撂下手上的衣衫,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昨儿不是说有些咳嗽吗?”
    “见这梅花开的好,特意折一枝来给娘插瓶,我记得你这有一只钧窑水墨白釉梅瓶的,正好插这支梅花”
    宋嫂一听忙和暗香翻出了梅瓶,灌了水,将梅花插进去,一面笑着恭维:“怨不得奶奶疼小姐,这么一枝梅花也惦记着奶奶,巴巴的送来给奶奶赏玩,难怪都说还是闺女贴心呢”
    杜氏自然高兴,看那梅花喷薄似云霞般浓艳,十分喜爱,瞧了又瞧,拉着贞娘的手摩挲着道:“手怎么这么凉?这两日就咳嗽,多穿点衣衫才好,这江南湿冷,冻着了好长时间都不好。”有跟贞娘的丫鬟绣春道:“你们小姐是个拧性子,你们要多看顾些,莫让她任性,瞧瞧,这时节出来,怎么不穿那件多罗泥紫貂领子的披风?”绣春是新来的四个丫鬟里年龄最大的,十五岁了,生的黝黑俏丽,是江南人,因家中弟妹太多,被卖了来的,绣春性子泼辣活泼,有几分暖语的品格,杜氏和贞娘都十分喜爱。
    绣春一听杜氏的话,忙笑嘻嘻的回道:“原是给小姐穿上了,可小姐嫌麻烦,没等进门就脱了下来,放下外间了,我原说要替小姐拿着花的,可小姐不让,非自己拿着给奶奶送来,我知道那是小姐的孝心,不好拦着,偏这会奶奶还怪了我”。
    贞娘笑道:“你这嘴啊,问一句能回上一大堆的话,赶明儿你去当个唱评弹的女先生可正好”
    另一个丫鬟叫忍冬,生的品貌清秀,与绣春是同乡,一向要好,此时听了也跟着取笑:“我瞧着也是,绣春去唱词定会生意火爆的”
    绣春瞪了忍冬一眼,撅撅嘴道:“就你惯会笑话我,我若去唱曲定要拉着你去弹弦儿”
    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贞娘问杜氏:“娘,你翻这么多旧年的衣衫出来做什么?”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瞧着宋嫂和于娘子的衣衫少,你总爱给我做衣衫,好些个衣衫只穿了一两次就不穿了,放着也是白白霉了,想着翻出来赏给她们,自己穿也使得,给孩子们裁剪了穿也好。”
    宋嫂笑道:“奶奶真是个善心的人,我和于娘子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多上几柱香,求佛祖保佑奶奶一家心想事成,保佑奶奶健康如意”
    杜氏笑道:“快别说这样的话,不过几件衣衫罢了,哪里就值得你这样了”。
    诸人正说笑着,跟绣春等一起来的丫鬟映秀进来回话说表少爷回来了。杜氏忙让快进来。
    没一会,就见杜石头披着石青色的哆罗呢大氅大步走了进来,杜氏见了侄儿高大英俊的样子心中欢喜,忙让上炕,杜石头脱了大氅,扫了身上的雪珠子,依着炕沿坐下笑道:“姑姑这一段可还好?心急想在年前赶回来,就怕办不完事情,好歹算是办完了,谁承想外面又飘了轻雪,还是姑姑的屋子暖和。”
    杜氏拉着他的是手,看看他被雪打湿的头发,心疼的道:“我就说过了年再去就行,偏你就急的不行,这又是雪又是雨的,一会回去让小厮伺候你洗个澡,头发湿了爱头疼。”
    贞娘回身跟绣春道:“让人熬点姜茶来,再告诉厨房晌午添几个菜,表少爷回来了,在使个人去学堂那边问问纯哥儿今儿出去可拿了手炉?他们学堂冷,先生又管的严,轻易不让动,一坐一上午,怕受了凉。”绣春答应了一声,赶忙出去告诉了。
    石头看着贞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憨憨的说:“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按你说的,地方选在商铺多的山塘街上,是个不大的小酒楼,就两层,原也是开酒楼的,因老板家里出了事,着急返乡,想脱手,要价也不高,一千二百两银子,我把契约书也带回来了,你看看可不可心?”
    贞娘接过来看了看,抿着嘴笑了:“成,你看着好就成,回头跟掌柜的商量商量,再招些人过去,跟着掌勺师傅的二师父估计也学的差不离了,过了年让他过去苏州那边,不过可能要让你跟着去那边忙上一阵了,石头哥哥,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啊?”
    杜石头一听贞娘叫他石头哥哥,就觉得脑袋发晕,浑身发紧,心里说不得苏苏麻麻的感觉,只觉得那声音甜糯的仿佛最好最醇厚的酒,芳香四溢,醉人心脾。
    “没,没事的,不,不耽误。”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跟着发红。杜氏一见侄儿这个样子,心中明白侄儿是通晓了人事,对女儿动了情思,笑的合不上嘴:“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还磕巴上了?”
    一旁的宋嫂子和于娘子都是久经世故的人精了,如何看不出表少爷的这点心思,肚子里笑的发疼,面上也不敢露出来。
    宋嫂子怕贞娘尴尬,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咱们真味楼可真是生意红火,上次我们当家的去吃面,愣是没有地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坐了个位置,现今又在苏州城里开张了,也让苏州城的人长长眼,咱们虽是乡下地方,可也有那好吃、新奇的东西。”
    于娘子也笑道:“可不是,我们家那小子最爱那香酥的生煎馒头,攒上几个钱就要去买上一碟子回来打牙祭,幸好真味楼的东西还算便宜,不然我们一家子一年这点进项可就都给您还回去了”
    大家就都跟着笑了起来,杜氏也笑道:“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闺女喜欢,我们家老爷顺着她,想着一个女孩家,将来嫁出去也要有点嫁妆,将来自己有些脂粉钱,手不紧就成,谁知道我这侄儿也惯着她,还帮她跑腿去了,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饶是贞娘再久经世故也不免红了脸,杜石头虽然心里欢喜,也红了脸,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屋子的人看着这红彤彤的小俩口都笑了起来。
    正这时,一个人风似的冲了进来,带着门帘子都跟着飞了起来,众人大惊:“什么人?”定睛一看,却是杜大壮。
    杜氏见哥哥脸色不好,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是说去了乡下找团练的人吗?怎么回来了?”
    杜大壮难得一见的满脸惊慌,这惊慌中还带着几分纠结,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那个,那个什么,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着着急回来过年”
    贞娘和杜石头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杜大壮是什么人?给点胆子都想上天的人,他慌张什么?
    刚想再盘问,却听见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杜大壮,你给我出来,出来,你躲什么?你再不出来,我就撒点毒药,将你家里人都毒死”
    众人大惊,杜大壮的脸色如今是红白青相间,煞是好看,杜氏大惊:“哥哥,你,你这是惹了什么人?”
    杜石头问:“爹,你惹得可是江湖中人?”
    杜大壮哭丧个脸,讷讷的道:“什么他娘的江湖中人,她,她就是个老娘们,不用怕她”
    “不用怕,舅舅你躲什么?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吧!”贞娘怎么看怎么觉得舅舅一脸的尴尬透着不对劲。
    “我不去”杜大壮脱口而出。
    外面的女子声音离得越来越近,跟着的还有小厮们的喊叫:“你是谁家的疯婆娘,怎么敢闯进来”
    “喂,说你呢,你给我站住”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清亮,透着几分桀骜:“滚开,老娘不愿意伤人,你们都给我滚远点,杜大壮,你给我出来,男子汉大丈夫,你躲什么躲?”
    杜石头一把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贞娘也跟着出去了,杜氏不放心,也要出去,杜大壮拦住妹子,说什么也不让。
    却见门外远处的假山上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肤色略黑,瓜子脸,两道长眉入鬓,眼窝很深,高鼻梁,嘴唇丰厚,看上去不像汉人,别有一种俏丽狂野的风情,穿着一件蓝色三梭布的夹袄,湛蓝色的土布裤子,上面的压脚很宽,绣满了古怪的花纹,头发束在一个银色的梳子里,梳子背上有十一朵银花,上面还有银色的小链。
    那女子见杜石头和贞娘出来,飞身从假山上飘然落下,一扬脸问道:“杜大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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