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敏到了贞娘这里,想是全然放松下来,也不顾世家小姐的礼仪,放松自己靠在迎枕上,喝了一口热茶,笑道:“还是你这儿舒服,我瞧着你这园子都快赶上我们京城的王府大小了,你那舅父是在北边淘了金矿了吧?”
    “金矿倒谈不上,发了点小财倒是真的,说是跟瓦剌人罗刹人买卖了些马匹和毛皮,还有宝石,人参什么的。”
    元敏是个公卿人家的小姐,对这些买卖上的事物不懂什么,听了也就是那么听着了,并不上心。
    倒是仔细的看了看贞娘,不过一年不见,身子长高了好些,容貌也长开了,柳眉杏眼桃腮雪肤,穿着件蜜合色的小袄,藕荷色挑线裙,眉目转盼留情,菱口似笑非笑,端的是一个豆蔻芳华、娇媚俏丽的少女了。
    不由感慨:“不过一年的光景,妹妹已长大了,快及笄出阁了吧?”
    “定了明年我十五周岁及笄,八月初六的婚期,原想着到时候寄帖子给你呢,怎么知道你竟自动送上门来了,正好,到时候你可来给我送嫁才是!”贞娘递了一块九珍糕给元敏:“尝尝这个,我们这的魁元楼做的,你不爱吃太甜腻的东西,这点心不甜不腻,还有些奶香,味道刚刚好。”
    元敏尝了尝,笑道:“果然,你自小就擅长厨艺,品评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你放心,你出阁,我定然要来送的,你当真就定下了你表哥了?”
    贞娘不解:“怎么了?”这订婚的事还可以说换就换的吗?
    元敏端正的坐好,忽然面容一肃道:“我哥哥捎信来说,有贵人在打听你,似乎关注你许了人家没有,我哥哥的朋友正好就是礼部的,问了我哥哥,说你许了人家,对方也没说什么,就罢手了!”
    “贵人?”贞娘有点懵,自己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容貌算是上乘,可也不至于倾城,哪里来的贵人打听?实在莫名其妙。
    元敏见贞娘一脸茫然,取笑道:“你这丫头啊,八成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上了桃花,我听了也觉得纳闷,可你已经许了人家,就算是贵人也不可以的,何况,宁做穷人妻,莫做贵人妾,我瞧着你那表哥也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看着气质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封妻荫子。”
    贞娘笑道:“封妻荫子我倒不奢望,只希望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了!”
    元敏看着贞娘忽然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贞娘看了她一眼,道:“吴县的普济寺素来香火鼎盛,姐姐要拜佛,何至于到嘉定来?我观姐姐似乎有心事在怀,不如说给妹妹听听吧!”
    “你也看出来我有心事?”元敏苦笑一下。
    贞娘安静的答道:“接到你的帖子我就知道了,你是特意来这看我,想跟我说点什么的吧?”
    元敏咬了咬嘴唇,目光有些茫然。
    “姐夫对你不好吗?”可瞧刚才接元敏下车细心关怀的模样不似作伪啊?
    “他对我很好,很好”元敏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拉着贞娘将这一年来的委屈尽诉了一番。
    原来,元敏嫁到林家后开始过得还不错,夫婿林致雍体贴温柔,府上人敬她是国公嫡女,对她尊重有加,只是婆婆周氏是个万事不管的木雕泥塑人儿,整日在佛堂里呆着,家中的中馈全由谢姨娘把持着,老妇人谢氏对这个侄女十分维护,成亲后不久就跟元敏说:“按说你是长子嫡孙的媳妇,这中馈原该交到你的手上的,只是一来你年轻,没什么经验,二来你们当前最要紧是生个孩儿才好,等孩子生了,你也得闲了,再让谢姨娘将中馈交给你。”
    元敏还能说什么呢,谢老妇人对侄女虽然维护,但对嫡嗣更为看重,对元敏的身子一直非常关注,三五不时就打发妈妈来看看,弄得元敏对自己怀孕的事也着急了。
    林致雍如今对元敏十分上心,一个月大半个月都宿在她房里,原先的两个通房只在元敏月事来的时候才服侍他,可就这样元敏还是没有动静,谢老夫人就着急了,烧香拜佛的到处求方子,元敏对自己迟迟没有身孕,十分懊恼,心情也就一直不好,偏偏大少爷致柏,五少爷致和都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长子,致和甚至连庶长子都有了,谢姨娘对此十分得意,常常带着两个孙子在谢老夫人哪讨好儿卖巧,又一次丫鬟甚至听到谢老太太跟谢姨娘抱怨:“我就说不要攀高枝,老爷非看重媳妇娘家的身份,谁知竟娶了这么一个不会下蛋的鸡,她那婆婆就是个烟不出火不进的木头,当年也是高门世家出来的,说什么名满大金的才女,一脸的清高,我瞧着也就那么回事,费劲巴拉的才生了一个儿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幸好娶了你,才我们老林家多了几个枝叶,不然可怎么是好?”
    到了八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让元敏自己选两个丫鬟开了脸给林致雍做通房,这可是打媳妇脸的事,新娘子过门才一年,就要给相公纳了通房,脑袋再不灵光都能想到新媳妇不怎么受婆家待见。好在林致雍对元敏的处境十分心疼,跟老夫人磨了很久,才让老夫人同意,让元敏出门去嘉定上香求子。其实主要是林致雍见元敏心境愁闷,怕她闷出病来,又知道元敏的手帕交正好住在嘉定,才借着由头带了元敏出来走走。
    “贞娘,我,我真的觉得心里憋屈的难受,我……”元敏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就是进宫里走动也只有人人尊敬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说着说着眼眶一红,珍珠般的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贞娘叹了口气,拍了拍元敏的手,子嗣上面的事,她这个外人可真是没法子了,只能劝道:“姐姐进门不过一年,没动静也没什么,哪里就急成这样子了?只是府上的老太太盼着重孙子,心急了些,也是有的,你万不可因为这样就整日自怨自艾,弄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大金国对嫡庶之分虽然分明,却也不如前朝那般森严,因为当今圣上昊玄帝就是庶出之子,就连皇后程氏也是庶出之女,因而大户之家里也惯有那没有嫡子就由庶出长子继承家业的情况。很多主母因为膝下无子,都会抱养小妾的孩子,上了宗谱收在膝下养着,当成嫡子。
    贞娘揣度着周氏很不得老太太欢心,难免就连累了林致雍也不受老太太喜欢,之所以这般催促,八成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这样人家的事情,就算是心里明白也只能装着糊涂。
    又劝了几句,却听见外面丫鬟说龙姨娘来了,贞娘忙让请进来,自从龙姨娘进了门,杜氏就拿着她当嫂子看待,虽说名分上只是个姨娘,可杜氏心地淳朴,没那么多尊卑观念,什么事都叫着龙姨娘,尤其她出手给女儿治了病,杜氏简直不知该怎么感激好了,龙姨娘是苗女,更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对杜氏也是一盆火似的好,拿贞娘姐弟俩更是当亲生的似的疼,前些日子差点要把纯哥收了当徒弟,传授他一些用毒的诀窍,把杜大壮吓了一大跳,自己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许家就这么一个根苗,心尖眼珠子似的宝贝,人家还指望着纯哥儿将来考个功名下来呢,哪里就跟个江湖中人学什么用毒去了?
    帘子一挑,龙姨娘端了一个大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笑道:“大小姐,这是太太刚烙好的葱油猪肉馅饼,怕凉了不受吃,赶着让我给你送过来了,那边的馅饼,是石头给送过去的,让大家先垫垫饥。”贞娘忙接过来笑道:“我娘亲自下厨了?谢谢姨娘了!”其实原本可以打发个丫鬟送来的,只是龙姨娘好奇这国公府的大小姐长什么样,才自告奋勇的亲自送来了。
    绣春忙从小厨房拿了兰花小碟,乌木包银筷子送了上来,贞娘亲自夹了一个给元敏:“姐姐尝尝,我娘烙的馅饼是咱们北方的口味,比江南的味道浓厚些。”元敏忙谢过,小小的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浓香扑鼻,赞道:“好吃,婶子的手艺还是这般好!”一回身,却见那龙姨娘眼珠子乱转,笑嘻嘻的瞅着自己,这是很不合规矩的,身为一个姨娘,就等于是一个下人而已,这么看着主人的客人是很没礼数的,只是看见贞娘待这位姨娘亲切,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低了头,继续吃。
    贞娘是何等有颜色的人,忙介绍道:“让姐姐见笑了,我家这位龙姨娘是我舅舅新纳的姨娘,出身苗家,不太懂咱们汉人的规矩,她性子天真质朴,很得我母亲喜爱。”
    元敏忙坐直了身子,笑道:“哦,原来如此,初次见面,这个就当给姨娘的见面礼吧!”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湖蓝色的岫玉玉佩递了过去,玉的质地清透,看着就是上好的东西。龙姨娘接过来,道了谢,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似乎十分喜爱,贞娘笑道:“姨娘喜欢这个玉佩?”
    龙姨娘笑道:“我出身苗疆,我们那里生产玉石,这个玉佩很通透,很好,我很喜欢。”元敏见她果真言辞天真,甚至不懂以她的身份应该自称奴婢,摇了摇头,但见她神色真诚,想来是真的很喜欢,笑道:“姨娘喜欢就好。”送人东西送到了人家的心头好,任是当面看礼物是不知规矩的,也难以让元敏不喜欢。
    龙姨娘又看了看元敏,忽然道:“听说你来这里是为拜佛求子的,那你为什么要在身上挂着避孕的东西?”汉人真是十分奇怪,为什么要干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她拿着玉佩准备走人,没看见贞娘和元敏脸色同时大变,贞娘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自己没穿鞋,拉住龙姨娘急切的问:“姨娘慢走,把话说清楚,什么避孕的东西?”
    龙姨娘吓了一跳,反手拉住贞娘:“你这是怎么了?快上床上坐着去,凉着脚怎么办?你病刚好,这江南地方最是阴冷潮湿,地气寒凉,冰坏了你,快上去!”
    贞娘忙坐到床上,手却没撒开龙姨娘,见元敏脸色惨白,整个身子都簌簌发抖,忙急切的问:“你刚刚说我敏姐姐身上挂着避孕的东西?是什么?”
    龙姨娘纳闷的指了指元敏裙子上挂着的一个红色玛瑙石榴佩:“那个不就是吗?那是红麝珠子雕出来的,你离近了闻一闻,有股子淡淡的香味,它的红色也不是半透明的红色,是纹理深浓的红色,这红麝有避孕的功效,我见你挂着它还要拜佛求子,挺奇怪的,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元敏一把拽下那个石榴佩放在鼻端仔细的闻,果然有一点淡淡的香味,她浑身战栗,面如白纸,眼睛里似乎一下子没了光彩,木然的看着贞娘,裂出一个苦涩的笑来:“这个石榴佩是我祖母给我陪嫁,我祖母,怎么可能害我?怎么可能?……”
    贞娘拿过石榴佩仔细的端详,这石榴佩做工十分精细每一个籽都刻的栩栩如生,上面的叶子还是用翡翠雕就的,深红碧绿相互辉映,看上去华贵精致,一看就是大家高门才能用的东西,石榴多子,很多人家的新嫁娘都会有这么一两件与石榴有关的东西,这是娘家人希望女儿多子多孙、福寿绵长的意思。
    “老夫人赏你的?是新物件还是原就有的老物件?”
    元敏一震:“祖母说是老物件了,是我母亲的陪嫁。”
    贞娘又仔细的看了一番:“这是假的,有人掉了包。”她拿起那石榴佩上面的络子:“你瞧,这络子上的痕迹有两个,旧的那个已经发了黄,新的痕迹在旧痕迹的外面,这石榴佩虽然做的一摸一样,可还是有些微的差别,所以才会有两道痕迹。”
    元敏死死的咬着下唇,脸色变的铁青:“是谁?是谁这么恶毒?”
    贞娘低下头想了想:“敏姐姐,那两个通房可还用着避子汤?”元敏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过门半年,老太太就让停了。可她们来也没有动静!”
    贞娘摇了摇嘴唇,思忖片刻,抬头看着元敏道:“姐姐,我这位龙姨娘原是行走江湖的,号称毒娘子,对毒药很是精通,我想让她给姐夫瞧瞧,可好?”
    “你是怕这人不止在我身上下了功夫,连相公也没放过?”元敏柳眉倒立,连连冷笑:“好,好个林家,妾室当家也罢了,竟然连我们两口子都算计上了,好……”
    龙姨娘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这大户人家的弯弯绕怎么这么多?还有人这么缺德?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让人有子嗣,一时间也动了侠义心肠。
    “你把手腕子给我,我给你号号脉瞧瞧!”
    贞娘又道:“姐姐身边的人可能被人收买了,这事如今还是瞒着些好,一会那几个丫鬟都别跟着,只让乳娘跟着就是!”
    元敏伸着手腕让龙姨娘号脉,点点头:“好妹妹,多亏你的心细,我此刻心乱如麻,烦劳你替我应对一二。”
    贞娘点头,让绣春将元敏跟来的丫鬟让到别的屋子,好吃好喝的款待,只让乳娘欧氏过来,拉到一旁悄悄的将这事说了,欧氏是元敏母亲的贴身丫鬟,自己的儿子出生就死了,待元敏犹如亲生,听了这个信不次于晴天霹雳,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道:“这群天杀的王八蛋,我们国公府还没倒呢,就敢这么算计我们姑娘,我便豁出去性命,也要她们现了元身。”
    贞娘忙道:“大娘切不可露了口风,我瞧着像是身边的人调换了那石榴佩,只怕还要查一查,此刻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咱们再看看才是!”
    欧氏点头,眼圈又一红道:“多亏了许小姐啊,你说说,我们姑娘怎么这么命苦?我们小姐早早的就去了,幸好老夫人收在身边教养这,好容易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夫君,还有这么一起子小人在跟前盯着!”
    “大娘且镇定些,你们家姑娘此刻心乱如麻,还需你为她定定心神呢!”
    “是,是老身省得!”
    龙姨娘号完脉道:“麝香虽然是挂在衣衫外面,可你带的时间过久,有些入体的症状,好在你还年轻,我给你个药方,调养个三五个月也没什么大碍!”
    元敏心中一喜,眼泪汪汪的道:“多谢姨娘,可能给我相公也瞧瞧?”
    “行啊!”龙姨娘没那么多的顾忌,豪爽的点点头。
    贞娘可不能不想,这是大事,而且是林家的大事,思忖了片刻,让绣春去请林致雍到杜氏的屋子里去,说有件东西要让他帮着品评一下。
    又让唱秋跟元敏的丫鬟说,她们大小姐跟着贞姑娘去了院子里头折梅花,不愿意那么多人跟着,嫌麻烦,只让乳娘跟着就行,让她们安安生生的在屋子里歇着吃些东西就是。
    一头雾水的林致雍被绣春请了过来,杜氏的一溜房子都是按照北方风格建造的,每个屋子都有两盘土炕,上面炕柜,炕桌一应俱全,林致雍被引到一个偏房,见妻子眼眶发红和贞娘盘膝坐在那里,一旁的乳母欧氏不仅眼眶是红的,连眼白都是红的,一旁还坐着一个生面孔的妇人,穿着缥色滚黛色牙子通袖夹袄,一条蟹壳青百褶裙,头上戴了几朵绢制玉兰花,形貌不甚出色,神情并不拘谨。
    林致雍一到,贞娘忙下了炕给他见了礼,又指着那妇人介绍:“这是我舅舅的小星,龙氏。”
    虽是姨娘,也是长辈,林致雍微微一揖:“姨娘有礼了!”
    龙姨娘是个性子散漫的,也不答话,一伸手就扣住了林致雍的腕子,林致雍出身大家,何曾见过这样的,吓了一跳,忙往外挣,可龙姨娘的手看似纤细却十分有力度,他竟无法挣脱。
    “你,这是做什么?”
    元敏忙道:“相公,姨娘深通医理,让她给你号脉,你别动!”
    林致雍神色不快,道:“这是何意?”
    元敏知道林致雍误会了,以为自己在怀疑他有什么毛病,联想到自己嫁到林家受到的委屈,眼圈一红,泫然欲泣,话也梗在喉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贞娘见了,忙解释道:“姐夫莫急,刚刚龙姨娘无意间在姐姐身上发现了避孕的红麝,怕是有人暗中使坏,姐姐怕那人把手伸到姐夫身上,这才请龙姨娘给姐夫也瞧瞧,我们龙姨娘是个急性子,还没等说就给你号脉了,请你见谅。”
    林致雍如被雷劈,半晌才缓过神来:“什么?红麝?”有人在自己妻子身上放了这等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
    那边龙姨娘却松了手,皱着眉毛道:“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瞧瞧,你的脉象不好,似乎中了棉籽油的毒。”
    “棉籽油?那是什么?”
    龙姨娘道:“是一种棉花籽炸出的油,颜色深红,一般与荤油混合使用,这是很多穷困人家用的,可这种东西有个极大的弊端,可以杀死男子的精子,时间久了可以让男子不育,如今很少有人食用了,多数是用来给铁器润滑的。”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震惊,林致雍更是面色惨白,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整个人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眼神茫然,似乎在这一刻瞎了,聋了,与世隔绝了。
    龙姨娘再是不谙事情此刻也意识到这件事十分严重,忙道:“你们别这样,我还没说完呢,他中毒的分量不重,我能治好他!”
    元敏一屁股坐在炕上,连贞娘也扶着炕沿几乎瘫了身子,乳母欧氏抱着元敏哭出声来。
    林致雍晃了晃身子,眨了眨眼,似乎还是没听懂,龙姨娘知道刚才的话给他太大的刺激,他还没回过神来,上前一抖手,一缕异香飘了出来,林致雍觉得脑袋为之一轻,整个人舒爽了很多。
    元敏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相公,快,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让龙姨娘瞧瞧。”
    林致雍也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放在炕桌上,不过是几件寻常的东西,常用的帕子,荷包,鼻烟壶、几张诗稿、腰上系的两三块玉佩、翡翠,一个小巧的药瓶。
    龙姨娘先拿了那药瓶嗅了嗅:“这是烫伤药,嗯?”
    元敏脸一红,小声说:“是,是我的胳膊前儿被烫伤了一下,相公说我心粗,就揣他自个身上了!”这是林致雍的一番温存体贴,也是他的喜好,他喜欢在房中榻上将她剥的羊脂白玉般,用药膏轻柔的在她肌肤上涂抹,软言温语,哄的她娇羞不已,才百般温存,万种怜爱……龙姨娘一样样的翻检,查看,最终拿着那个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嗅了又嗅,满意的放下道:“就是这个了,里面除了棉花籽油,还放了点地龙干粉末,这地龙干也有杀精的功效,因为两样放得都比较少,不易被察觉,这下药的人,心思挺细的。”
    鼻烟,是这几年刚刚兴起的,原本是西洋传来的,里面放了些薄荷油、冰片之类的东西,提神醒脑,近几年在大金国的士子当中十分流行,不要说高门世家子弟,就是那稍富庶些的子弟也都有玩鼻烟的嗜好,而且鼻烟壶更是攀比富贵、炫耀豪阔的物件,鼻烟壶越是精致奇趣越是争奇斗艳。
    林致雍的这个鼻烟壶小巧精致,扁平的壶身,型同一个小小的梅瓶,上面绘着水墨山水,这山水绘的十分淡远萧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更妙的是两面山水虽然不同却是山水相连的,看似一幅画。
    林致雍面色惨白,看着那鼻烟壶半晌,才喃喃的道:“这壶,这壶是大哥的,我十分喜爱,大哥才割爱送给了我!”
    他身为嫡子,跟庶出的兄弟关系并不密切,尤其是谢姨娘生的致和,可大哥致柏不同,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根本不能跟下面的几个弟弟抗衡,在府中地位低下,得了脸的奴才都时常不拿他当回事,林致雍对这位大哥十分怜惜,也比较照顾,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元敏轻叹一声,安慰他道:“也许是别人后放了药进去呢?”
    林致雍惨笑一声:“历来豪门大户之家,这样的龌龊举动多的是,只想不到有一天竟会落在我林致雍身上……”
    贞娘叹了口气,知道此刻两口子需要时间和空间理清这其中的事情,忙拉了龙姨娘告辞出去了。
    因为不放心还派了绣春在外面守着。
    到了淇水小筑,见杜石头和许怀安、杜大壮正不知聊着什么,兴高采烈的,见贞娘进来,忙问:“好好的,怎么把林少爷叫走了?他媳妇呢?”
    贞娘叹了一口气,这事是瞒不住的,早晚都要让他们知道否则杜大壮的性格直,不定什么时候说出些不入耳的话来,反倒得罪人,于是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许怀安叹道:“夫妻离心则家宅不宁,这位林大人官声显赫,想不到治家却不严谨!”
    杜大壮一拍大腿:“娘的,查出是谁直接剁了喂狗完事!”
    杜石头不吭声,看了贞娘一眼,沉默半晌才道:“你身子才好,出来多穿了件斗篷没有?”
    元敏夫妻不知是怎么商量的,第二天就告辞起身了。
    贞娘送了很多嘉定的特产,拉着元敏的手叮嘱:“姐姐得空再来玩,世间之事常常福祸相依,妹妹相信姐姐定会否极泰来!”
    元敏拍拍贞娘的手,神色坚定:“你放心,我安元敏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的,我一直认定你是我的贵人,你说的我能否极泰来,我就相信我一定能!”
    ☆、22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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