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得知贾母要他们与二房互调住处的消息。他不算太惊讶,心种早就料定这次放得消息会有结果。
    说到底还是因为四皇子来做客的关系,贾母眼见着大房有了些出息,才会有当下干脆的决断。
    先前王夫人联合薛家买种子的事儿,贾母的心里其实是楚真相是什么的,但她却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下了二房犯的错。若是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大房身上,早就被骂的狗血喷头了。说到底,贾母还是偏着二房的。
    所以薛家出售贫瘠田的事儿,贾琏没有轻易说出口,忍到今日才把消息放了出去。
    贾琏对于‘住哪儿’、‘二房过得如何风光’并不感兴趣。他其实只想要一个能够让他纯粹去务农的空间,能够有一个随意的去研究、执行自己有关农业想法的地方。但是王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犯,不是阻挠就是添乱,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稍微对付一下她。
    其实宅子里的这点事儿,贾琏不是不懂,从前只是懒得去弄罢了。
    像贾母这样在深宅大院里斗争多年的胜利者,心思必然缜密,容易多虑,也便容易起疑。跟她告状,侧面传达肯定比主动告知的效果好,而且在对质时,秉承着以退为进、缄默少言的方针,便可令其心坚定地站在我方了。
    “琏儿,你发什么愣,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贾母关切的伸脖子问。
    贾琏微微蹙眉,故作糊涂:“倒不太明白。”
    贾母见状更心疼了,唤贾琏到自己跟前来,拍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忽然间长大,太懂事,而今倒是你二婶子竟半点不如你。薛家卖地诓你的事儿我晓得了,你说说,我老婆子康健的很,你何必瞒着自己的委屈?要不是你和兴儿的话碰巧叫我房里的婆子听见了,我至今还不晓得你竟曲意迁就,受尽委屈。说说,你被薛家那厮坑了多少银子?钱我赔!”
    “瞧您说的,买卖自愿,哪有谁对谁错谁被骗的道理。您的钱我可不能收,将来还是留给妹妹们赔作陪嫁好。”贾琏宽解道。
    贾母见贾琏如此懂事,更是叹气,心怀愧疚:“难为你如此为他人着想,便罢了,不弗你的好意。但今后你若再受委屈,便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婆子,放心,老婆子一定会为你做主!”
    贾琏淡笑:“有您这句话,我受什么委屈都值了。”
    贾母越加欣赏贾琏,瞧他眉目清秀,端方正派的样子,心里更喜上几分,“这次的事儿定要让你婶子好生吃吃教训,若是再把你和四皇子的事儿说给她,她非得自叹不如,把头埋进土里去。”
    贾琏忙拱手,再请求贾母不要过度声张,“四殿下是极为谨慎的人,不喜人太过张扬,还请老祖宗帮忙,稍稍忍耐下,不要乱说。”
    “可那是你的叔叔婶子,便就不用瞒着了吧,说出来,也好叫你们威风一回。”贾母口气略有些兴奋道。
    “一定要瞒着,婶子常与薛家通信,难保会觉得彼此是亲戚提及一下没关系;而二叔也时常出外应酬,饮酒一二,也难免有说漏嘴的时候。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引,那还会使什么秘密了,况且以四皇子的身份,定然是越传越热闹的。”
    贾母应承:“好好好,我懂了,不说,不说。”可惜这么好的大喜事,她要一直憋着不能跟人分享,还真是难受。
    贾琏观察贾母神色,试探道:“老祖宗,荣禧堂那边我们其实可以不必……”
    “行了,你不必心善求情了,这件事我替你做主!”贾母坚决道。
    看来事情是真成了,老太太心意已决。
    贾琏功成身退。
    ……
    今日可巧贾政在外应酬,还未归来。王夫人一边拉长着脸坐在原本邢夫人的房间,嫌弃的瞧东瞧西;一边燥郁地看着周瑞家的带人布置她的‘新住处’。
    “老爷怎么还没回来?”王夫人急得头上直冒冷汗。
    “不好了,不好了!派去传话的小厮刚巧跟二老爷走岔了,二老爷到先回来了,喝得微醉,下了车就直奔荣禧堂去,正好跟大老爷撞个正着。大老爷训斥二老爷两句,还说了换住处的事儿,二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和大老爷争执起来。而今两位老爷正吵得不可开交,太太您看——”
    “走!”王夫人立刻起身去荣禧堂。从没住过府东‘隔院’的她,至今日才发现从这里到荣府正堂的距离有多远,着急了也没有,坐轿子才能过去,需得先等轿夫准备好抬轿子来……等一炷香后,王夫人急急忙忙赶到荣禧堂时,已经不吵了。
    堂内静悄悄的,上首坐着贾赦和贾政,右侧坐着邢夫人,左侧则坐着贾琏。相比较于因为争吵而面红耳赤的贾赦贾政兄弟,贾琏一派淡然的表情着实叫人觉得碍眼。
    王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异常尴尬,“这是……”
    贾政抬头看眼王夫人,突然拍桌冲王夫人厉吼道:“你还有胆子问,为夫还要好好问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老爷,还是回去说吧。”王夫人见贾政脾气很大,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你个——”贾政站起身,抖着手指着王夫人的鼻尖,转而看眼四周的人,负气哼了一声,背着手迈大步走了。
    王夫人余惊未定,尴尬地愣在原地,看了看屋内余下的大房一家。贾赦一脸瞧戏的贱模样,邢氏的表情则有些幸灾乐祸,贾琏虽然只是漠然的看着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王夫人却觉得他的表情才最讥讽最可恨。
    王夫人咬着唇,攥着手里的帕子,用指甲强扣着手心令自己镇定了片刻,方缓缓地转身迈步离开。
    贾赦望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捋了捋胡子,然后突然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起来。
    “噗——”邢夫人也跟着笑。
    贾赦看见脸不笑,还故意道:“瞧他们俩那架势,今晚少不得一顿吵打。倒是叫那些瓶瓶罐罐遭了罪,也不知会弄掉多少花费。”
    贾赦见贾琏沉思不语,笑问:“咱们的大功臣,你怎么不说话了?”
    贾琏缓缓抬首,对上贾赦的眸子,“您不如明儿个便跟老太太提,分家。”
    第26章 脑洞停不下
    贾赦胡乱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扭头瞪贾琏:“臭小子,你少诓我,当我不知道明儿个是什么日子,那是给你相看的大日子!这件事绝不能拖延,至于分家的事儿,回来再说。”
    贾琏笑笑,觉得这贾赦定是被自己坑的次数多了,所以开始学聪明了。
    “好了,今晚就收拾到这里,明儿个还有大事要准备,铺好被褥,早点睡,明天给我精精神神的起来!”贾赦一再对贾琏强调之后,方携着邢夫人离开。
    贾琏安然的坐在荣禧堂内,挑了挑眉,兀自搓着手指。
    丰儿等了许久,眼见天色黑了,便凑到贾琏跟前提醒。
    贾琏才起身想起来回院,主仆二人一块儿回到了新住处。
    新院子十分宽敞,看起来应该是会明亮又舒坦。但贾琏却不急于进屋,而是问丰儿:“牡丹都安置了?”
    “是,奴婢们很小心的搬弄,二爷放心,一片叶子都没伤到。”
    “那就好。”贾琏点了点头,亲自舀水倒进喷壶里,每盆只浇一点点水。
    丰儿尴尬地站在原处候命,不敢去帮忙。琏二爷要亲手做的事儿,她们这些下人是万万拦不住的。
    贾琏浇浇水突然停下来,弯着腰盯着一株牡丹不动。
    丰儿傻愣愣的看着琏二爷的背影,见他一动不动太久了,担心出什么事儿,喊了声:“二爷?”
    依旧没反应。
    丰儿忙凑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拍了贾琏肩膀一下。贾琏突然动了下,回头恼怒地看着丰儿。丰儿吓了一跳,一脚踏在喷壶上,身子侧倾要摔倒。
    贾琏眼瞪着丰儿身后那盆牡丹,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拉,随即俩人都栽倒在地上,丰儿刚好压在贾琏的身上。
    此时西边墙头上正有一颗半露的脑袋,黑眼珠子滴溜溜地瞪得贼圆,见此光景,立刻下移不见了。
    贾琏一把推开丰儿,起身后立即确认那些牡丹都完好,心里才松了口气。他蹙着眉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奴婢该死,该死……”丰儿不敢起来,趴在地上抖着身子不停地给贾琏赔不是。丰儿晓得二爷如何宝贝这些花草,自己刚刚的鲁莽险些坏了二爷的大事,真是罪过。
    贾琏看眼丰儿,拾起地上的灯笼,去照那盆他刚看过的牡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呈现一种偏黑的红色,才刚微弱地光线下看,倒跟纯黑的差不多。考虑到花瓣展开之后颜色会变淡一些,这盆牡丹的正色应该是偏黑的紫红色。
    这批杂||交牡丹里面,先打骨朵的那几盆都是鲜嫩的粉色,贾琏正担心都出这一种颜色。虽说而今市面上不存在淡粉色的牡丹,他的这些话植株矮,花量多,很适合室内观赏,所以光凭淡粉这一种颜色的牡丹他照样能卖出好价钱。市场价值是有了,但对于科学研究来说,自然是结果越多越好。而这颗矮株上打出黑色花苞的牡丹很是让他惊喜,所以他刚才才会观察那么久。
    该植株的叶圆钝尖,花梗粗,已发出的骨朵有九个,着花量很高。
    贾琏心情大好的扬起嘴角,看来自己经历倒霉的穿越之后,老天开始补偿它了。不知道驭下那些尚未放骨朵的牡丹都会开出怎样的颜色,他十分期待。
    丰儿继续哽噎道:“……二爷,奴婢愿领板子受罚。”
    贾琏这才想起丰儿,转头瞧她,丰儿正很狼狈的跪在地上,额头都磕肿了,哭得泪流满面。她干嘛哭成这样?
    贾琏怔了下,眉头紧锁,冷言道:“你起来。”
    丰儿见二爷皱着眉头,以为他还在生气,不敢起,继续磕头。
    “我有那么可怕?”贾琏问她。
    丰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弱弱的指着那些牡丹花,“二爷脾气素日温良,只是您只有在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要求特别严格。奴婢心里明白着,却还是不懂事,行事不小心,差点碰倒了那些花。”
    “起来吧,我知你的初衷是始于关心,并无过错。只是下次再遇见这种事的时候,不必搭理我便可,你就当我喜欢发呆吧。再有,刚才推你不为别的,仅是因为……”贾琏微微顿,眉头纠结的更深,“我不喜和其他女子贴得太近。”
    丰儿听明白了,表情一松,谢了恩之后麻利地起身。
    “这些牡丹每日要派三人看管,不准靠近,不必浇水,谁都不许动。”贾琏吩咐罢了,便进屋准备歇息。
    ……
    次日起床,贾琏让丰儿捡一件雅淡些的衣服给他便可。
    丰儿微有些担心:“爷,大老爷可叫您穿得的鲜亮点呢。”
    “没钱买。”贾琏实话实说道。
    丰儿窘迫地闭嘴,被堵得一言说不出。
    贾琏看眼丰儿红肿的额头,叫她自取十两银子去,买点药。
    “几钱银子就够了,哪用十两那么多。”丰儿道。
    “余下的便同你院里的小姐妹一块吃吃喝喝罢,再不济弄些花儿戴,不懂你们女孩子喜欢得东西,总归挑你们喜欢的来。今天趁我不在,好好乐一会儿,总归以后的日子还得跟着我受苦。”贾琏所谓的受苦,是指他在研究方面的一些特殊需求,那些丫鬟为了他的几盆牡丹都没少上心,给些奖赏也是应该的。
    丰儿捧着十两银子高兴地应承,送走了二爷,她便召来大伙儿一起热闹,在院里摆了两桌小宴。不过玩归玩,看着牡丹的事儿大伙都记着。哪能吃着琏二爷的,把琏二爷的事儿给忘了!
    贾赦一早就穿了件亮堂的新衣,坐在荣禧堂上等贾琏。
    而今新衣服、新住处,搁堂上一座,心情别样好,真气派!
    贾赦乐滋滋地想着,若是再能娶个郡王女儿做儿媳,那他的人生就真圆满了。
    贾琏进了门,冲贾赦略微行礼,便命人张罗马车去礼郡王府。
    贾赦愣愣地打量贾琏这套衣裳,要疯了,“你就穿这身去?这就是你花了老子两万两银子买的衣裳?你骗鬼呢?”
    “好好地,阳气十足,您怎能说自己是鬼。”贾琏浅笑道。
    “嗯,也对。”贾赦点点头,缓了缓,突然反应过来贾琏这是直白的讽刺‘他就是在骗自己’!
    “你——”贾赦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贾琏轻瞄两眼贾赦,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像是“充气老头”,最没销量的,而且是倒找钱也没人买的那种。
    “你……你……”贾赦非常不满贾琏的态度,抖着胡子猛吸气。
    “老爷还去不去,不去的话庄子上我还有——”
    “去!你等着,回来收拾你。”贾赦冷哼一声,甩头就大迈步走在前头。
    ……
    贾赦贾琏父子俩刚刚乘车离府。
    周瑞家的便急急忙忙地去见王夫人。周瑞家的住处在后街,晚上的时候府东的朱漆大门早早就上了锁,周瑞家的没法子到王夫人的新住处,所以只能等到早上开门的时候赶过来。
    周瑞家的附身对着王夫人的耳朵,小声嘟囔事情的经过,“奴婢昨儿个可瞧得真晰,琏二爷跟她院里的小丫头……”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在院子里和丫鬟……我连说都说不出口,亏他能做得出来,我都替他害臊!”王夫人红着脸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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