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这样说,叶轻蕴心里那道浅渠里慢慢被注入了清亮的柔水。满天遍野都是她眼睛里的温暖。
    他忽然很想吻她,但由于站在酒店门口,不好轻举妄动。毕竟今天已经将她露了出来,外界会有猜测,但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得那么快。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的事不管叶轻蕴自己还是赵垣,都会对在场的人封口。来的人不少,还是会渐渐流传出去,叶轻蕴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慢慢将他们的关系透出去,有个缓冲期,试探试探外界的反应。
    如果有人蠢蠢欲动,那就要及时在他们办婚礼之前,把这股势头给全力压下去!
    所以此刻还不是当中同她亲热的时候,他沉吟半晌,将手心摊开,然后轻轻按压在自己嘴唇上。
    许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便看见他的手掌渐渐近了,那个印着他吻的掌心,被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此刻她心脏跳得飞快,脸上绽放出朵朵的红晕,垂着眼眸不敢看他。
    她咬住下唇,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那抹羞涩笑容。只觉得以前小瞧了他,以为他只会毒舌,没想到他撩妹技能一级棒啊!
    许凉因为这个间接的亲吻,一直晕晕乎乎地上了车。
    等她坐到副驾驶位,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然后叶轻蕴似笑非笑地将一脸尴尬的她拉到后座上去。
    许凉脸上热得更厉害,恼羞成怒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叶轻蕴一脸无辜:“你一直出神,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她一脸讪讪,突然想起来,问他:“你刚才那一招还对谁用过?”
    叶轻蕴渣渣眼睛,“哪一招?”
    许凉被噎得瞪大了眼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声音细如蚊蚋,“就是——你撩妹的那一招”
    “撩妹?你的年纪再让时光倒流个六七年,你才当得起那个妹字”
    她瞪了他好一会儿,身体慢慢软下去,将脑袋放在他肩头。
    这是她新学会的招数,在他毒舌的时候,绝不硬顶,要以柔克刚。就像现在,她一柔下来,他便吃不消了,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问道:“累了吗?”
    许凉说没有,忽然想起刚才从洗手间出来,两个年轻女人的谈话,她一下子弹起来,斜着眼睛把他打量完了,问道:“你今天进了会场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她在自己的词库里打捞着词汇,“有没有一种,上百上千道激光刺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叶轻蕴一本正经地摸摸她的额头:“烧得说胡话了?”
    许凉拨开他的手,“什么胡话,你难道没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多了?”
    “要是每次人家一看我,我都要看回去,那我眼睛一准儿得累死!”,他毫不在意地说。
    许凉心里那股醋劲慢慢歇了,她发现自己是那种最能被麻痹的女人。有一股傻劲,大概从小到大都一心信任他,于是他一开口,自己便马上释然。
    叶轻蕴见她的脑袋又慢慢伏在自己肩膀上,失笑道:“我发现你真是太……”,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说不定哪天我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呢”
    许凉问他:“那你会把我给卖了吗?”
    听着她故作可怜巴巴的语气,叶轻蕴心里一软,郑重地说:“我可不傻,这么个宝,才不舍得给别人”
    “我是哪种宝?稀世珍宝?”
    “活宝”
    第二天便是华闻的尾牙会,许凉前段时间便听说,宴会办在一个热带雨林小岛上,那里风景秀丽,生长着各类珍稀生物,以前人迹罕至,后来被叶轻蕴买下来开发出来,此次更是成为华闻盛会的举办地。
    叶轻蕴带着许凉,半夜就将她从床上挖起来。毕竟有些远,即使坐直升飞机去,也要好几个小时,如果等天亮再走,就有些来不及了。
    本来他原计划是提前一天去,可是昨晚他又忍不住纵欲,把她累得一睡不起,他格外施恩,等她睡着的时候,才将她抱上了飞机。
    一直上了岛,许凉都没能醒过来。叶轻蕴一路将她带到别墅里面,将她的厚衣服换下来,给她穿了一件睡裙。
    许凉脸颊在被子上蹭了蹭,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叶轻蕴看了看时间,他挥退一众管家保姆,也上床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他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指尖一派滑嫩,像指尖捻着面粉一样的细腻。
    叶轻蕴抿了一下唇,定好了闹钟,躺在她旁边渐渐睡着了。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是许凉在推自己。
    刚开始还以为是闹钟响了,赶忙起身看手机,最后才发现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皮一眨不眨,顶着有些杂乱的头发,盘腿看他。
    “我们是在哪里?”,许凉问道,眼眸中带着一丝懵懂,和睡醒后的迷糊。
    叶轻蕴将床头的欧式台灯打开,指了指头顶,让她往上看。
    许凉狐疑地看他一眼,仰起了头。
    她眼睛一定在上面,就移不开了。天花板是玻璃制成的,像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游动着色彩斑斓的热带鱼。
    其他地方只昙花一现似的,迷迷糊糊有些色彩的影子,只是台灯照射的那部分便格外显眼:上面是成群结队的鱼,身体极为灵活,脩然无声划过,看着赏心悦目。
    叶轻蕴手枕在脑后,专注看着她虔诚得可爱的神情。她身上那股喜悦与欢快,像潮汐一样漫到静谧的房间四周,他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
    此刻只一心觉得,为了她花多少心思,都是值得。
    叶轻蕴拉着她的手,轻轻荡了一下,含笑轻声问道:“喜欢吗?”
    “嗯,很喜欢!”,她脸上带着惊喜,话语里便不知不觉含着雀跃。
    “早就想带你来看看,只是这里是个舒适地方,来了就不想回到忙碌当中去,所以一直没带你来”,他温声说道。
    许凉继续抬着头,含糊应了他一句,注意力又放到天花板上去了。
    外面渐渐亮堂起来,打开窗子,便有潮湿的水汽铺面而来。
    许凉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微腥的海水味道。不难闻,反倒很清新,似乎把人从头到尾重新洗涤一遍。
    她换上一件暗红色不规则图案长裙,带着帽檐宽大的帽子,一个人下了楼。
    叶轻蕴已经提前带人去视察会场,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四处转一圈。
    一下楼便许凉便觉出这里与家中的不一样来。
    家里都是用轻柔色调,装饰淡雅,又不失大方;这里却处处装得华丽,每个物件都有自己的历史,散发着雍容光泽,这么多珍品搭配起来,更像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里的人也多,站着一众佣人,看见她下来,都纷纷鞠躬致意。
    反倒是许凉被她们的举动弄得不自在,脚步不自觉放得缓慢稳重,昂首挺胸。
    管家是一个菲律宾人,中文说得很不赖,嘴角慈祥的笑容在告诉你,有事可以随时向他求助,他很靠谱。
    打了招呼后,他略介绍了岛上的主要风景地,每说一段话,里面都暗含对叶轻蕴的崇拜尊敬。
    许凉心里渐渐放松,毕竟听见有人不着痕迹地夸自己丈夫,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当她提出要出去转一圈时,管家招手让几个身着黑色西装,带着蓝牙耳机的保镖上前,恭敬道:“今天来得人不少,周围有雨林和大海,总有些不安全因素。夫人要是出门,请务必带上他们几个”
    许凉被这阵仗弄得不自在,本来是起心在外面透透气,一群人跟上跟下,她简直有些无所适从。
    管家对着她僵硬的表情安抚道:“请不用管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许凉自认没这心理素质,这么几座铁塔,要忽视过去,除非她眼睛有问题。
    虽然兴致减了大半,但已经跟人说好,再变卦就是折腾人了。
    于是她带上墨镜,拿上颇具热带风情的藤制方包,这才带着管家指定的向导出了门。
    一出门,便看见有个中年女人在门口来回徘徊,察觉到这边的响动,她立刻移过视线。看见许凉如同看见救命稻草。
    季曼一小跑着扑过来,可还没碰到许凉,便被一旁的保镖给架开了。
    她满脸是泪,全身的力气都在等待这个磨人的过程中被熬光了。再看她这狼狈苍白的脸庞,完全不复昨天盛气凌人的样子。
    “许小姐,我求求你,放亚森一马,你好歹也是亚森的员工!是我有眼无珠!你大人打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等话说完,不自禁地嚎啕大哭。
    看她一副哭得快晕过去的样子,许凉赶紧让人将她扶进屋里。
    只是还没进门,便被管家给拦住了。
    他面带难色,对许凉说:“夫人,实在抱歉,她不能进去。每一个进入这间别墅的人,都要进行面部识别样本采集,如果有陌生人闯入,全岛的安防人员,都会通过警报聚集到这间别墅来。为了避免恐慌,这位太太还是在外面比较好”
    他说话有理有据,许凉没只好让人将季曼扶到别墅外面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虽然她对季曼没有一丝好感,但毕竟今天是以叶轻蕴太太来会客。如果她放任不管,让外人看见,那不是和昨天那个张狂的季曼没有区别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昨天季曼和叶轻蕴刚结了仇,依他随心所欲的作风,即使邀请她,也会想方设法将邀请作废。
    于是她试探道:“没想到今天的宴会,能遇上赵太太”
    今天来是有求于人,便一味地将姿态放低,讪笑道:“叶先生本没有邀请我,只是想着昨天实在过意不去,拖了相熟的人,带我一起来的”
    昨天还意气风发,今天为了捧高她,便把自己低到尘埃。
    季曼也算是个人物,谁有她这么拿得起放得下?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不是叶轻蕴的身份太高,季曼弹压一个小小的经纪人,绝不会手软!
    虽说柿子都挑软的捏,但用力过猛,也会溅人一身汁。
    叶轻蕴怎么打压亚森,她不会管,也管不着。
    许凉淡笑着,只跟季曼闲扯瞎聊,一会儿说今天赵太太一定要玩儿得尽兴,一会儿又把管家刚刚介绍给自己的景点一一跟她推荐。
    季曼心里着急,但对方每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便利落地把话题给岔过去,她也只得打起精神顺着她的话说。
    只是心里异常着急,天色越来越晚,只怕这样耽搁下去,自己的主题还没说出和一二三来,许凉就要被人给叫走了。
    她最担心的,是叶轻蕴亲自过来。经过昨天的事,季曼耳朵里简直不敢听见“叶轻蕴”三个字。别人一提起,她就忍不住全身发软,牙齿不住发抖,“咯咯”作响。
    季曼心慌意乱,完全没了章法,忽然截住许凉的话头说,“今天冒昧前来,真的是因为我无路可走。还没有到下午收盘时间,亚森的股票就跌停板,我们家老赵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被人送到医院去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叶先生不要为难他!”
    说着,季曼再次泫然欲泣,呼吸发紧。她满眼祈求,只愿通过许凉,求得一条生路。
    许凉抿紧嘴唇,沉默下来。
    她并不知道后续还有这么多事,叶轻蕴在她面前一个字也没提过。
    抛开和季曼的恩怨不说,赵垣待许凉的确尽心。不管是不是因为叶轻蕴的原因,许凉受人照顾,也不能见死不救。
    但这份承诺,她不会给季曼。因为她并不了解叶轻蕴的安排,要这是他商场上棋局的一步,自己轻举妄动,很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再说她也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就算是他为了帮自己出气为难亚森,许凉也不能随随便便因为赵垣去推却这份情意。
    她正在思忖之时,便听见季曼号哭道:“就因为赵垣是宁嘉谦的养父,叶先生便要赶尽杀绝吗?”
    许凉心里跳漏了一拍,抬起眼睛凝神看她:“你说什么?”
    最后盛霜是在海边找到许凉的,走进了一看,只觉得她满眼空洞,无神地看着远处鸣叫展翅的海鸥。
    在许凉旁边坐下来,盛霜也一反常态,很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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