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六却是好脾气,柔声对自已的爱姬说道:“方才一场厮杀,要不是有她,我恐怕都已经遇刺身亡了。”扭头对刘小花问道:“听说,是托了你的福,我今日才能逃过一劫的。”
    刘小花连忙说:“小女子不敢居功。”
    姬公子淡淡道:“我这个人从来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是于我有恩,害怕什么?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时候,那个美人却开口说道:“公子!我哥哥所带掌管的亲卫,从来悍勇无敌,足可以一挡百,今天对方不过几十人,完全不足为惧!这个贱人,不过是想趁乱邀赏。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给她几个钱,打发了她只当是公子积德行善。可她竟然还因为一已私欲,割断了禁锢人牲的咒绳,白白地让公子欠了这些人情,好不容易买来的这些人牲也不得不放,令得公子损失惨重。若不将她千刀万剐,实在不足以平忿!”
    她说到这里,还低声地哭了起来“人牲一放,丹药还从哪里来呢?公子的病恐怕是不能好了。只要想到妾以后都不能陪伴公子身边,腹中小公子亦无福叫公子一声阿爹,妾身便痛心不已……公子——公子!你若不在了,我与小公子要如何自处啊!”哀切地伏在姬六怀中,悲泣起来。
    姬六公子听完她这席话,叹着气,淡淡地笑了一声,声音短促。看着刘小花,手轻轻抚在美人的青丝上,说道:“听你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刘小花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女的,这不是在指责自已要害死姬六吗。急忙说:“公子,冤枉!我是看着公子的护卫不敌,才请请那些人来助公子。并且,他们的绳子也不是我解的。我去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自行解开了绳索,准备逃离此地。如果不是我劝阻,他们早就走得没影踪了。”
    美人立刻厉声说道:“那可是咒绳,他们就算是有些修为在身,但被咒绳压制与常人无异,凭着一已之力,如何能解得开!定然是有你帮忙!”
    刘小花丝毫不让,昂首挺胸盯着她质问:“姑娘说得好,那我连修为都没有,又如何能凭着一已之力,解开什么咒绳呢?!”
    美人气结:“你!”扭头向姬六公子哭道“公子你看她,牙尖嘴利!好会为自已开脱!在公子面前,半点敬畏都没有,公然藐视公子威仪!”
    刘小花立刻向姬六朗声道:“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也从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知道为何这位姑娘要一再陷害于我?我不过是想救公子,难道这样,就会被姑娘记恨?”
    美人一愣,急急向姬六公子说道:“公子……”眼神无比惊惶。
    “好了。”姬六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两个,吵得我脑仁痛。”
    美人瞥了眼刘小花,转头关切向姬六公子道:“公子,妾身帮公子揉揉吧。全是妾身的不是,因为心疼公子便多了几句嘴。实在该死!”
    姬六闭上眼睛,让美人替自已揉着额角。好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才略略松开一点。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刘小花,想了想说道“你们一个说我的护卫们可以一敌十,根本不怕这些刺客。一个说,我的护卫们已呈现不敌之态,我有生命之忧。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扭头向垂首站在自已身侧的一个护卫说道:“姬安,你来说说。”
    那个护卫向前一步,躬身说:“公子的亲卫,自然都是天下最勇猛的。”
    刘小花大感不妙。瞟了一眼那个护卫。
    那护卫说完‘锵’地一声,拔出腰间的配剑。
    那剑全是黄如金,又雕有华丽复杂的花纹,看上去好不华贵“我们进入西南之地时,被公子严令不得动用修为术法。后又被迫吃下了禁丹,说是为了确保公子的命令不会被违抗。”
    美人听到这里,神色略为不安。连忙偷偷看了姬六公子一眼,见他只是垂眸不语,并没有因为听到禁丹的事而生气发怒,才稍微心安了一些。看着护卫的眼神,多了几分恶毒。
    “我们明白,不能使唤用修为术法,是因为怕有人追踪至此,暴露公子行踪。可是,面对此等凶险的危境之时……我们不止修为被禁,手中还只有这样徒俱外表之物!”说着,把那劍据住,用力一掰,剑身竟然就生生地断成了两截!随后,他又扯开衣衫,抓住身上的黑色冑甲一撕,整个胸面的黑甲竟然就崩坏了。“如何能护得公子周全?”
    那个美人,口中发出惊呼,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被称做姬安的护卫,冷冷看着她,将手中的断剑和冑甲都摔在她面前,对姬六公高声说道:“公子自宠幸此女以来,其在府中亲眷皆身负要职,然,此女父兄生性愚蠢贪婪,被公子提拔之后奢侈行事,只懂享乐。光是借禁丹一事,就向护卫们收取不斐的钱财,且万事只要求华贵为首,只图外表不重实用,以至于武士护卫胸中修为尽失,手中无利器,身上无厚甲,区区一场混战,便死伤几十人,实在可恨之极!请公子赐死这妇人,平息死者英灵,断了祸主的根源!”
    美人脸色发白,嘴唇抖了抖,大声说“你,你胡说八道!那禁药是我阿父为公子着想,怕你们一时忘记了公子的叮嘱,败露了公子的行踪,害了公子。”
    姬安看也不看她,只是看着姬六公子高声道:“我们自幼就跟随在公子身边,受公子教导,素来纪律严明。公子说南,我们便不会去北,公子说坐,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站着。公子既然令我们不得使用修为术法,只要公子安全,就算是敌人的剑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也甘愿赴死,绝不会用。到底为什么高价强卖禁丹给护卫们,又以公子之名强令我们服下,你自已心中清楚!”
    姬六公子这时候才将将抬眸,看向那个美人“禁丹之事,是何缘故?”
    “这……这……”美人掩面痛哭“妾万死,也不敢纵父兄胡做非为呀!妾自从被送给公子之后,一心一意服侍公子,宁可自损性命,也不敢损伤公子分毫。请公子明查。这禁丹之事,纵容是父兄有错也只是思虑不周,绝不会是因为一已私欲。真正是全为公子着想,怕他们泄露公子行踪,才会令他们吃下禁丹……别无他意!”
    那娇滴滴的悲切声音,真是让刘小花也心中发软。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女人哭也能哭得这么好听。
    坐在锦毯上的姬六公子脸上表情仍是温和的,平静地问:“看来,是姬安误会你们了。”
    那美人连忙说“正是!”
    “原来你跟你父兄,是如此忠诚之士。”姬六公子感叹。
    美人跪伏下,感念姬六对自已的宽和,又得意地瞥了姬安一眼,带着哭腔道“正是。”
    “那解药何在?”
    “在,在我随身的八宝箱里面!”美人连忙说。
    姬氏示意,有个护卫快步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个缀满宝石的小箱子过来。
    美人急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荷包“全在里面。”
    姬氏叫找来东西的护卫吃一颗下去。护卫看了一眼姬安,一口吞下。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发红,全身蒸气腾腾。一挥手,竟然就打断了数十丈远的一颗参天大树。向姬六公子喜道“没有错。”
    姬六令他分发下去。
    美人松了口气,知道自已的事是无碍的了。
    姬六公子却叹了口气“那职位,说来是你与父兄主动相求。当日我问你们,可能够尽忠职守担起重任呀?你与你父兄一同跪在堂下,喜笑颜开满口应承。赌咒发誓一定能不负我望。如今,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护卫们,因为你父兄的主张而死伤惨重。这剑,是你父兄所铸,那药,是你父兄令他们服用,这冑甲,也是你父兄所制。这些人追随我多年,就算是麓山之巅时,也没像今天这样死这么多人。却因为你与你父兄满口大话,死于非命。若是我今日不惩处你们,如何能服众?”
    他说着,一挥手,立刻就有随侍在身边的护卫上前,将那个美人拖走。
    那美人大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挣开护卫向姬六扑过去:“公子!公子!可……可那日我与父兄只是说‘誓死不负公子所托’,这,这句话只是……只是……”她想说,只是一句谢恩时随口带出来的话呀!
    可没能再吐一个字,就被护卫冲上架起来,捂住了嘴巴。
    她拼命乱蹬腿,挣扎着死死盯着姬六公子。一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如此宠爱自已的公子竟然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无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像丢弃一件没用的东西一样,抛弃了自已。他,他不是说,不枕着她的玉臂就无法入眠吗?还有孩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怎么能如此犯心!
    不甘心的美人拼尽全力一挣,咬开护卫的手大叫“公子,我可是清明宗的大宗主所赠!!我若是死了,你要如何跟大宗主要交待!如何与清明宗众仙家交待?”
    姬六公子摆摆手,护卫便没有再捂住她的嘴。
    美人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姬六公子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自已面前的美人,叹了口气,对她说“你担心我无法同大宗主交待,不如替大宗主担心,他要怎么和我交待,怎么同圣帝陛下交待?。我今日险些因为你死在西南地。身边亲卫共三十九人,这三十九人,无一不是圣帝陛下赐给我的,且跟随我多年。今日竟然死了二十人。皆因为你与你父兄,使得我身处险境,损失惨重!大宗主将你们赠予我的时候,是让你们服侍我,不是让你们害死我的!”
    美人愣了,随后想到什么,立刻叫道“可,可我腹中有公子的孩子!!公子!你就是恨我,孩子无辜!”
    这时候姬安到是有些动容。他抬眸飞快地看了美人一眼,表情十分不忿。又急忙向姬六公子看了一眼。神色却是十分复杂。可能以为自已兄弟的亡魂终将无法得到慰藉,表情略有些怅惘。
    却没有想到姬六公子只是摆摆手“带走吧。”
    护卫愣了一下,立刻将那美人的嘴巴塞上。恐怕平时受这女子与其家人的气受够了,再不客气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将她向个面拖去。那女子,在地上又是蹋又是打,一身华衣顿时蹭满了脏污的雪泥。
    姬六公子注视着拼命挣扎的女子被拖开,喃喃说道:“孩儿么?你啊,谁叫你阿爹没用,就当你替我这个做阿爹的,为这些英灵们陪罪吧。你阿爹对不起他们。”
    姬安愣了一下,铁打的汉子眼眶也不由得湿润,高呼“公子……”
    姬六公子闭眸摆摆手,叫他不许再说。
    姬安咬牙猛地跪下。高呼“为公子死而后矣!”其它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对着姬六公子跪拜了下去。热泪盈眶高呼“为公子死而后矣。”
    刘小花默默看着这一切,恨不得自已不存在。
    姬六公子十分感伤,让那些人起身。对他们说“去吧。”
    那些人鱼贯离开了树下。向远处那些人牲过去。
    等他们都走了,姬六公子转头向努力减少自已存在感的刘小花,看过来,问她“你觉得,自已该不该受赏?”
    刘小花不敢看他。
    “你怕我?”姬六公子笑。
    刘小花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口中干涩,咽了咽口水才说“公子深明大义,没有什么可怕的。”
    姬六公子听她这么说,却笑起来,说“你这个小丫头,从我见你起,满嘴就没有一句实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出来的。”
    刘小花急忙躬身“见过公子。”当然明白,自已早就被他认出来了。只是他没有说破。连忙解释“我记性不太好,公子换了衣裳,就不大认得了。何况只见到公子,没见到那位小哥,所以不敢确定就是公子。”
    “他啊。”姬六公子拂拂袖子说“初看他挺机灵,后来却越来越不堪用。我不养没用的人。”说完,对刘小花笑说:“这还要多亏了你。”
    刘小花心中一凛。那……那个少年不会是,死了吧!
    多亏了自已?
    她可并没有要害死他的心啊!抱着一丝希望,连忙说“人哪里有天生聪明的呢。公子就算是觉得他不堪用,只要细心调教,必得合心合意。”
    姬六公子点点头“你说得到是有些道理。”
    刘小花松了口气。
    姬六公子却惋惜道:“不过迟了。”
    刘小花只觉得自已肩膀发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自已一句话,就这样没了?即震惊,又有些茫然无措。
    姬六公子对她招招手。
    她忐忑地向前走了三步。
    姬六公子又招招手。
    她再走了二步。
    姬六公子笑起来“你坐到这边来。这样跟你说话,我还得仰头看。我实在有些疲累了,你不要再折腾我好不好。”竟然是十分温和。
    刘小花也不由得脸上发红,偷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坐到锦毯的最边上。
    姬六公子看了看她坐的地方,笑了笑,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道:“你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牲的?”
    刘小花一下警惕起来,斟酌再三说“晓以大义。”
    姬六公子仰天大笑“你这一生,有没有一句实话的?”
    刘小花十分窘迫。连忙说:“我跟他们说,公子是大善之人,只要他们助公子脱困,公子必会赏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以利相诱。”这时候,她又想得人牲对姬六公子的形容。
    他们说,姬六公子是坏人。姬六到底是不是那样可恨可憎的恶人她是看不出来,可她知道,姬六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到有些替那些人牲担忧了起来。
    “我本来也没想买他们。”姬六公子淡淡说“可他们是前太子的人。我便想,发一次善心。毕竟前太子他………是个好孩子。他们就算是没有救我,我也会放他们走的。主子们之间的争斗,与这些下人们有何干系?”
    刘小花愣了。这……
    顿时难以决断。如果她告诉姬六,这些人不怀好意,以姬六的个性必定让他们不得好死。可如果她不说,姬六和姬六所带的这些人,就会死在暴乱之下。
    她踌躇,偷偷又看了姬六公子一眼。心中实在有些怀疑,姬六说的这一段话是真心实意呢,还是……刘小花知道自已嘴里没有实在话,可难道他嘴巴里面讲出来的话,就能信吗?!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刘小花正在挣扎。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姬安回来禀道:“这些人牲急着要文书。越闹越凶了。可我们马车上的官纸已经烧尽。”
    刘小花立刻站起来说“不如让我去与他们商谈一二。”
    这些护卫们已经恢复了修为术法。那些人牲也没有被咒绳禁锢,现在本事可能也恢复了吧?要打起来,还真是胜负不定。可若是姬六公子真有放了他们的心,两边根本就没有打起来的理由。
    更何况,他们是憎恨姬六公子买下他们,以至于在‘去面’的时候,害死了自已的亲人。可是,就算不是姬六公子,也会是别人买下来,他们的妻儿不还是会死。姬六公子却是本着想救他们的心才买的。就好比,有人追杀他们,在逃难的路上他们有亲人死了。那个带着他们去逃难的人难道有错吗?
    要真论起来,他们恨也只能恨那些将陷害了他们主人,害了他们入罪的人。
    若是在这里,与不相干的人消耗,实在是不必要。
    姬六公子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对姬安吩咐道:“杀了他们。”
    ☆、第15章 案板上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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