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原以为还要再等一阵子,谁知不到两炷香的功夫,良骁便来到上房,很自然的走进她所在的房间,神情看上去与寻常无异,应该还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庄良珍都打算亲口对他说一遍,清清楚楚的将前因后果阐明,信与不信,或者信多少,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反正她已经把想做的事做了,尽管那毒手下的有点轻,多少有些遗憾,但姑且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虽说现在二房还没啥动静,可谁知道过两天会怎样?一旦发现不对,他们再请了大夫,以良骏的头脑,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是她做的手脚。那么这个时候自然要把良骁推出来收拾烂摊子。
    反正夫妻一体,有难同当。
    说白了一条船上的人就该互相挡箭互相背锅。
    良骁接过她手里的茶,慢条斯理的抿一口。
    这个男人自从弱冠之后渐渐褪去少年人的青涩,轮廓也越发的成熟起来,比之从前更耐看。换句话说少年人再漂亮,也不过是光芒璀璨的琉璃珠子,而成年男子的气韵才是沉淀下来的醇厚佳酿,经得起细品。
    庄良珍坐在这坛令不少人垂涎的佳酿对面不断神游,心不在焉,整个心思还萦绕在如何跟他把事情说清楚,说的完美上。
    谁让她没打招呼就擅自行事,等同挖好坑,迫使他不跳也得跳。虽说助人为乐是好事,但被威胁着助人换成谁大概都不会太高兴吧?
    那么良骁听了这件事会有何反应?
    是不是沉声道一句:为何不早告诉我,那样昨晚的事便也不会发生。
    他这么说没错。可是庄良珍不甘心,昨晚的事没发生,可是第一次还是发生了呀,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白白羞辱,尤其还是被二房!
    然而一想到这个男人能在上谷忍七年,大概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忍的。在他眼里,他的仇恨与前程大过一切,又怎会为她而偏离轨道。
    可是庄良珍已经忍够了。
    所以她斜着眼欣赏窗外的茉莉花,像是拉家常般对良骁说一遍,就等他勃然大怒,训斥她任性,目光短浅什么的。
    但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呵斥,庄良珍转眸略有些不解的看向良骁。
    他也在看她,平静的令人心里一时没底。
    “此事西宝在书房跟我提过一遍。”良骁道。
    原来他知道,知道了还如此平静?庄良珍诧异了一瞬,又释然,不然呢,不然还能是什么反应?
    “以后遇到麻烦也要像现在这样告诉我。”良骁喝了几口茶,缓缓放下,“我不想每次都通过别人的口才知晓妻子的事。来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继续隐瞒,那么我便不管你,等你自己熬不住了来求我。现在我才发现……是我想多了,其实你是挖坑等我跳呢,不过我挺喜欢为你收拾烂摊子的,所以我不生气。”
    他说他不生气。庄良珍有过一瞬的窒息,但往好的方面想这真是个宽和大度的丈夫,头顶绿了都能如此淡定。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了声谢:“那便麻烦你了。”
    良骁嗯了一声,端起早已喝干的杯盏继续喝,这才发现是空的,不由尴尬,幸好她没发现。
    他不生气才怪,简直要气疯了!!
    可是这个又不是她的错,他在这里生气除了暴露难看的嘴脸根本于事无补。
    万一说了难听的话做了难看的举动……他已经足够丑陋,不能再丑下去。
    良骁竭力维持风度。我不在乎,真不在乎,在我心里你依然完美无瑕。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翻杯盏,拂袖大步离去,不管怎样,他得先出去冷静一下。
    且说庄良珍将将从黯然中恢复,正要问他准备怎么办?便被他重重放下杯盏的动作吓住,再一眨眼,人就没了,只剩不断晃动的珠帘。
    在外面冷静了一盏茶功夫,良骁觉得自己的嘴脸不会太难看了,才重新回到庄良珍身边。
    这个男人拼尽全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温柔又体贴,以行动表示发生这种事他只会怜惜她,绝不会放过良骏那个兔崽子。
    那个兔崽子的演技真好,也越来越有出息了!良骁暗暗抹了把冷汗,是恨出来的。
    从理智上来说,他对珍珍的话深信不疑,可从情感上,他宁愿这是假的。
    这些人为何什么都要跟他抢?从前抢南贞,现在又要抢他的珍珍,他已经杀了一个良骥,不想再杀一个兄弟。
    良骁俯身拥庄良珍入怀,亲了亲她额头:“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他心跳的太快,庄良珍都听出异常。
    良骁做梦也没想到端谨上进的良骏竟是这么一个色令智昏的东西,竟然因为丽惠郡主的拒亲而报复自己的嫂嫂!
    连名誉和伦常都不顾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不争气,只会让女孩子喝热水,即使不把他与谢兰蓉凑一起,就这样的喝热水,人家与他翻脸也是迟早的事!这样对珍珍,不觉得心胸狭窄吗?
    其实良骁此前也设想过良骏可能会有的上百种反应,却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以这种方式报复,别说他了,这事就连良骏的老娘都没想到。
    若是良骏知晓良骁这一刻的想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从前他为没人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而窃喜,如今无论如何也喜不出。
    一颗悸动不已的心,没有人知道,真的好吗?
    在小蝴蝶眼里,他的情不自禁都不过是狰狞的报复。
    所以昨晚回去之后,良骏突然发烧,大约是低烧的缘故,且他又格外沉默,下人便有所疏忽。
    而良驰回去则一连喝了数杯酒方才压住惊吓。妈蛋,感觉摊上大事了!
    搞了半天,居然是良骏勾引小贱货,而不是小贱货勾引良骏!
    要死了!要死了!
    不对啊,要死也是良骏死,关他啥事?良驰抚着心口慢慢冷静下来,想了想,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小贱货是啥好东西。
    仗着他不能跟良骏撕破脸,竟指着他鼻子骂,骂的他狗血淋头,良驰就没见过这么泼的泼妇!
    所以他都抑制不住兴奋的期待天赶紧亮,然后想方设法把这事透露给良骁,啊哈哈,小贱货死定了,据说端午节之前她就被良骁打过,这回还不得被打死。
    可是……男人打女人……多少是不是有点难看?真没想到平日里人模人样的二哥竟是那种人。良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拍脑门,哎呀我去,小贱货挨打这不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吗?他这么纠结干啥?难道还同情她不成?
    话说二哥还真下得了手啊!毕竟庄良珍也是有身材的,像个细腰的葫芦,良驰这样想着,实在想象不出良骁会怎么打她。
    但是今天的冰盆似乎放的不够,他觉得有点热,起身喝了杯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睡去,晨起时憋的难受,便让小厮去喊通房瑞香。
    瑞香红着脸爬到他身上,两人在屋里胡来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罢休,良驰感觉神清气爽,下面好了,终于能够大展雄风!
    从前国子监没课他都要过去帮着教授整理书册,或者与翰林院几位先生研究策论,可今天为了看热闹,他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假,以至于都有些迫不及待,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开心,只催促瑞香快些为他擦洗。
    瑞香磨磨蹭蹭的,想要他抱抱,他略有些不耐烦。
    以上便是良驰和良骏各回各家后所发生的事,让我们再把故事转回到小长房夫妻俩的身上。
    庄良珍没想到良骁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一个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然后抱着她。
    她垂眸,微微有点冷,想起昨晚的事也有些害怕,双手便情不自禁的环住他,至少这个男人还有温暖的体温,宽阔的怀抱,不折腾她的时候仿佛从前的骁哥哥。
    但她并没有太用力,良骁的后背却吃痛的缩了下,幅度很小,但足以令她察觉。
    怎么了?庄良珍抬眸诧异的看向他。
    良骁仔细的理了理她耳畔碎发,柔声道:“我有两个消息,好的和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她愣了下:“好的。”
    良骁嗯了声:“好消息是我最近身体不适,不便欺负你了;坏消息是我受了点伤,你帮我换药吧。”
    这哪里是受了点伤!!
    当庄良珍缓缓解开他背上的纱布,便失声尖叫。
    良骁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吓人,也顾不上疼痛,急忙回身抱住她:“珍珍,别怕,我让西宝上药便是,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下一瞬,却被她朦星般的泪眼怔住。
    她小小的嘴巴在颤抖,眼眸里只有他和泪光。
    原来她不是害怕,是伤心。
    ☆、第080章
    良骁笑了。
    他伤成这样居然还笑得出?
    庄良珍攀着他臂膀起身,不愿让他再抱自己,难道这样发力不疼吗?
    那伤口足有她小臂长,皮开肉绽,仿佛还有血水在往外渗!
    可昨天她服侍他更衣的时候这片结实又平滑的后背还是好好的,完美如无暇的玉,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变成这样?庄良珍掩面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失态。
    她这么恨他,除了她,谁也没有资格伤他杀他。
    良骁将留在外间当值的丫鬟们全部遣走,又名慕桃和春露守在门外,这才拉起庄良珍的手,二人隐入碧纱橱,盘腿坐在床上小声说话。
    “珍珍,这一刀是我替皇上挨得。”良骁望着她,无比冷静。
    庄良珍眼眸瞬间瞠圆。
    替皇上挨得!难道昨晚有人在皇宫行刺!
    怎么可能,如此太平年间,谁这么想不开要杀皇上?即使杀了皇上也没用啊,皇上还有好多儿子呢!所以是谋朝篡位吗……庄良珍的脑子转的不是一般的快,她脸色发白,当良骁倾身安抚她时,她竟也顺势缩在他怀中,略略发抖。如小猫儿般,难得一见的温顺,良骁望着这样她,一腔绵绵爱意早就柔成了水。
    我的乖乖……他下巴温柔的蹭着她额头,隐隐有一点扎。
    良骁长胡子了。
    他低声道:“此前突厥奸细的事还没有完全结束。表面上由五军都督府结案了,其实是交到了我和另外几位大人的手上。如此便查到了二皇子。”
    谁能想到安宁祥和的昨夜,宫里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这场腥风血雨在沉默中爆发,结束的也异常沉默。
    所以前几日忽然急招良骁入宫当值的暗喻是不是就说明皇上已经有所察觉?
    良骁点点头,小声告诉她:“这几日五城兵马司和三大营要有所变动,不过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不气我,我的伤自会好的快些。”
    她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讽刺,红唇翕合半晌才问出了猜测已久的话:“良骁,你是皇上的人……对不对?”
    这种关于政治立场的问题极其敏感,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莫说是夫妻,很多人家就是生身父母都不会说明白,尤其他还是江陵良氏的人。他可以接近皇权,讨好皇家,但要论起谁的人,只能是良氏的,否则将为整个家族所不容,恐怕就是皇上,也是不敢对这样一个百年家族随意翻脸吧?否则太子妃位也不会空悬至今。
    赵氏王朝后宫最有权力的女人几乎都姓良,就算是再缺心眼的赵氏族人也该背心发凉了吧,可又不能突然破了“良为后”这个默认的规矩,于是太子赵润年近三十也没成亲,只能这么耗着,耗不下去了就得有一方妥协另一方。
    现在她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即使良骁不回答,也情有可原。
    良骁默然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
    庄良珍检查他后背伤势的动作便凝固,那他是谁的人?
    良骁回眸看着她:“我是你的。”
    他说的是真话,但庄良珍却以为他在调/情。
    这一刀看着吓人,却正如他所说,未曾伤及筋骨,因为涉及了皇家的隐/私,此事不宜宣扬出去,就连那闯了弥天大祸的二皇子也已经被圈禁起来,无声无息的。
    庄良珍用淡盐水为他重新擦洗一遍,从头至尾涂了一层均匀的白药,再用纯棉细纱布仔仔细细的裹好,天这么热,大约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换洗一遍,晚上还要趴着睡,但良骁轻描淡写道:“我的身体很好,六七天便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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