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礼的猫腻,就是单纯不谙世事如陆岱川都看得出来。
    “一定是师叔搞的鬼,他是想逼师父你现身。”陆岱川愤愤不平地说道,“他自己没有办法服众,又不肯留下师父性命,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周楚佩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陆岱川早就心系于她,虽然周楚佩没有明确说过,但是陆岱川知道,师妹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如果不是受人逼迫,她又怎么会答应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做续弦呢?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是要比很多高门大户随性很多,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讲,没什么比婚姻大事更重要的了。除了受人逼迫,陆岱川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当初周咸阳带着他逃走,没能来得及救师妹,只能把她留下。他知道,当时师父一方面是考虑到师妹武功不怎么样,跟着也是一起受累,还拖累他们,另一方面是因为只要他逃出去了,刘青英要威胁师父,必然要对师妹好好对待,让周咸阳投鼠忌器。虽然早就有准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陆岱川还是感到有些接受不了。
    师妹虽然是江湖人,但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师兄弟们一个个疼爱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惹她生气?那样娇花一样的师妹,被留在青门宗里,虽然不用跟他们一起在外面颠沛流离,但心理上也未必好受,不知道受了怎样的苦呢。只要一想到她在青门宗里受苦,陆岱川的心,就像是根头发丝给提着,偏偏放又放不下,只能那么一直不上不下。
    陆岱川说的那些,周咸阳久经江湖事当然明白,但是,青门宗跟海沙帮什么交往都没有,为什么会把周楚佩嫁给海沙帮帮主呢?刘青英想引自己出去,知道这场婚事多半成不了,那可是要得罪海沙帮的,如今自己的门中事务都还没平定,就得罪一个海沙帮,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啊。那如果说海沙帮知道,可为什么跟青门宗毫无联系的海沙帮会帮刘青英呢?还说是,刘青英背着自己在跟海沙帮联系?或者是刘青英许了海沙帮什么好处?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周咸阳心中一转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么多年,要是刘青英背着自己跟海沙帮有联系,他这个掌门人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倘若海沙帮跟他真的有联系,那也不可能刘青英被他压制了这么多年。至于好处,海沙帮再差总是一个帮派,能让海沙帮帮主看得上的好处,刘青英未必能拿得出来。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拿得出来,他也不用被自己压制那么久了。
    周咸阳眼珠子一转翟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性意阑珊地说道,“别想了,不一定是你师弟选定的海沙帮,海沙帮选定你师弟也未必。”
    是啊,周咸阳浑身一震,是有这种可能。可是为什么海沙帮会突然选定刘青英呢?还是针对自己。他跟海沙帮虽然没有联系,但也没有得罪过,为什么他们会针对自己?
    他转过身来正要问翟挽,她已经懒懒一笑,说道,“不是针对你,是冲着我来的。”翟挽施施然地说道,“海沙帮上一代帮主何一刀是我杀的,不仅如此,我还杀了他们不少帮众。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倒罢了。当年何一刀被三十六帮推举为盟主,还没上任呢就被我一刀杀了,三十六帮群虫无首,海沙帮也失去了趁机做大的机会,从此一蹶不振,从原本的三流门派跌落到了九流。”她转过脸来冲周咸阳挑了挑眉,“你说,你要是海沙帮的帮主,恨不恨我?”
    “你们‘叛变’的消息江湖中早就传遍了,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可能是觉得我翟挽护短,一定会出手吧。啧啧啧。”她装模作样地啧啧两声,微微蹙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的话听得陆岱川心里一阵发慌,尽管他知道不能仰仗别人,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包藏祸心的翟挽,但是他更知道,仅凭他和师父,是救不出周楚佩的。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翟挽就似笑非笑地截住他的话,“别求我啊,求我我也不救人。”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来,“那是你师妹,不是我的。我没道理救她。”话音刚落,段小楼就站出来说道,“可是前辈你不是最护短吗?陆岱川可是跟你学了好久的武功呢,况且人家明明是针对你来的,难道你也真的不救吗?”
    “是啊,我是护短,可无论是陆岱川还是周咸阳,他们都不是我的人啊,你让我怎么护?”翟挽笑着看了他们师徒二人一眼,“这两个人,可是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呢,要不是我现在能够保他们一条命,他们又实在没地方可去,你说他们还会不会跟在我身边?”
    周咸阳从来没有承认过跟翟挽的关系,甚至当初白鹭城的人来,他也是说的“身不由己”。当初说那话的人是他,没想到现在要自食其果,不知道该不该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啊,”翟挽转身,一边朝内堂走去一边说道,“陆岱川跟我学了武功又怎么样?他既没有提出来要拜我为师,我也没有要收他当徒弟的意愿。”后面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但还是不妨碍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他这点儿资质,想当我徒弟?况且我跟他爷爷是一辈儿的,难道要收了他这个资质不佳的徒弟还要我自降辈分么?......”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想得到她那似笑非笑的讥诮。
    陆岱川对翟挽的嘲讽打击早就习惯了,饶是她如此犀利,也并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翟挽不肯出手,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师妹落入他人之手?或者,他和师父拼了这条命,去救师妹?不管救不救得出来,哪怕最后他们三人,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大概是担心女儿,周咸阳精神并不怎么好,躲在卧室里闭门不出。没有师父拿主意,陆岱川年轻识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翟挽说完那番话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晚上的时候,陆岱川担心周楚佩,闷得睡不着,就到院子里散步,没想到刚好碰到过来找他的段小楼。
    他们这段时间一起出入生死,早已经有了非同一般的情意。见到段小楼,陆岱川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起来,问道,“你来找我?”
    段小楼点点头,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我看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给你带了点儿。”陆岱川浅浅一笑,却实在没什么笑意。他担心周楚佩,是没吃什么东西,但眼下看到这些,也依然没什么胃口。
    不过他也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片好意,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没有动。
    段小楼见了,知道他是心忧周楚佩,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情,就是说再多他也吃不下。想了想,对他说道,“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他顿了顿,又说道,“依翟前辈对你的看重,你要是真的身处险境,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陆岱川笑了笑,没有做声。翟挽是个什么人,他深有体会,难道因为她这几天没伤害自己就认为她对自己很好吗?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落到这幅田地的呢。
    见他表情段小楼就知道他不信,想想也是,要是他像陆岱川被翟挽这么狠狠坑过,他也不信。但是,“倘若翟前辈不是真的看重你,当初你被钮丞惠抓走了,她为什么又要亲自去救你呢?”段小楼顿了顿,又说道,“或许,她是真的想利用你做些什么,报仇也好利用也罢,眼下她都还没有达到目的。你看她这个人,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是没有做到的?在她目标达成之前,她是不会让你有什么危险的。”
    “我觉得,她今天虽然说不出手,未必就是真的不出手。或许,在她看来,你能够应付那边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段小楼离开不久,谢梧桐就过来了。陆岱川见是他,有些诧异,算起来虽然他跟谢梧桐一起走了这么久,但实在跟他不怎么熟。不过他倒是个自来熟,走进陆岱川的屋子里径自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到陆岱川那副神情,打了他一下,骂道,“你小子别那副见鬼的模样看着我。”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老夫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一下关于你那个师妹的事情。”
    “我知道嘛,你认为你自己武功差把人救不出来是不是?”陆岱川点头,他有自知之明,在门派中的时候他连史函舒都打不过,何况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去的海沙帮?想到这个就憋屈,明明海沙帮要对付的人是翟挽,凭什么要让他和师父去填刀口?见他眼神谢梧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嘿”了一声,“你小子别先气愤。是,这件事情海沙帮的确是冲着翟前辈来的,但谁让人家手上现在的人质是你的师妹不是翟前辈的师妹呢?要怪也只能怪海沙帮和你那个师叔不厚道,怪不到翟前辈身上。”
    谢梧桐是翟挽的忠实追随者,陆岱川就知道,要从他口中听到两句关于翟挽不好的话,根本不可能,但没想到他当说客也能当得这么明显又坦白。
    谢梧桐“嘿嘿”一笑,冲陆岱川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翟前辈是不会出手的。你也不想想,她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陆岱川默默在心里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翟挽这个人虽然不靠谱吧,但说出来的话还真的没有不算话过。不过她这个人劣迹斑斑,就是撒谎,也掩盖不了肮脏的人品。
    “我说你这小子,好歹还是陆景吾的孙子,怎么这么怂呢?想当年你爷爷可是单人只剑撑起中原武林半边天空的。翟前辈故去之后,他守着中原武林,硬是让拜火教众人那么多年不敢来犯。不过嘛,”谢梧桐猥琐地抠了抠嘴角的胡子,“这当然也是我师父严苛约束的结果。不过,即使是这样,你爷爷也是个人物,只是不知道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就成了这副熊样呢?”
    谢梧桐长吁短叹了一阵,把陆岱川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批评了一番,听得陆岱川都不耐烦了,忍不住说道,“你今天晚上过来就是为了打击我的吗?如果是你可以走了。”说着人就到了门口,做出一副“请你离开”的样子。
    “别别别。”谢梧桐连忙摆手,“当然不是了,你当我时间很多我很闲吗?我今天晚上,是看你可怜,专程过来指点你的。”
    “我说,你也跟着翟前辈练了练了这么久的剑了,一次都没有出手过,现在不是正是个好机会吗?让你去试试手上功夫究竟怎么样。”见陆岱川又要说话,谢梧桐连忙抬起手来制止他,“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件事情你原本就没有选择不是吗?就算没有武功,你也必须要去啊,难道你能眼睁睁自己的师妹落入别人的手里吗?”
    他说了这么多,陆岱川大概明白了意思。就是过来跟他加加油打打气,完全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但是如果只是加油打气,为什么与他不熟悉的谢梧桐要来?他想到刚才段小楼的话,隐隐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知道是段小楼的话还是谢梧桐的话起了作用,陆岱川就安心了几分。是啊,就算翟挽不出手,可他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受困的是他的师妹,不是翟挽的,没道理要求她去。况且,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为了周楚佩,也必须要去闯一闯。
    见他神色不像之前那么浮躁,谢梧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啧啧”两声,说道,“好歹是个金凤凰出身,怎么就沦落到了现在这幅草鸡模样呢?”他说完便抬脚走了出去。
    谢梧桐前脚刚走,周咸阳就进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刚才谢梧桐离开时那句话声音不小,他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陆岱川脸上有几分尴尬,连忙给周咸阳倒了杯水,“师父,那人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周咸阳闭唇不语,过了片刻才突然一笑,似讽刺又似嘲笑,“他说得也没错,原本你的出身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到我这里来是委屈了,甚至还没能把你这根苗子栽培好。”
    听他这么说,陆岱川心中立刻一凉,几乎是要马上给他跪下来,“师父,您这么说可就折杀我了。不管我是谁的孩子,不管我姓什么,都是你一手教导我,对我来讲,你就跟我的父亲一样。你可千万别听旁人的胡言乱语。”
    周咸阳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容,将他扶起来,“是我小心眼儿了。”陆岱川听他这样说,正要再解释,周咸阳却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他移开目光,看向眼前不停跳动的烛火,说道,“你师妹落到别人手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都是我不好。”陆岱川低下头,“当初师父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会把师妹丢下来,我......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罪。”
    周咸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做声。陆岱川越发难过起来,他正要说话,周咸阳却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去想那些根本就是多余,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师妹救出来。海沙帮那边一定是天罗地网,我们师徒两个去了,说不定......”周咸阳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们师徒去了,说不定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陆岱川想着刚才谢梧桐和段小楼跟他说的话,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师父,也不用那么悲观。海沙帮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哪里还用拿师妹来当人质?不早就杀上来了?也许是我们高估了敌人也不一定。”
    听他这么说,周咸阳双眼终于露出几分光芒来,“你这么肯定,是......刚才谢梧桐来教了你应对之法?”
    “不不不。”陆岱川连忙摆手,谢梧桐过来说的那些,并不适合说给师父听。他的武功,大部分都来源于翟挽,如果让师父知道,那岂不是就是在说,翟挽比他教得好,翟挽的武功比他高吗?虽然都是事实,但是这样的话听在师父耳中,难免不会让他伤心,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陆岱川一直犹豫不肯说出来的原因。
    见他反应这么激烈,周咸阳倒笑了,“那就希望你能言中了。”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早点儿睡吧,我们明早一早还要离开呢。”陆岱川把他送到门口,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陆岱川就跟着周咸阳一起下了山,往海沙帮的方向走去。段小楼醒来的时候,他们师徒俩已经走很远了。醉红山庄中,翟挽正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段小楼闯进来,看到她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不仅没生气,还放心了大半。看他神色变换,翟挽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别打歪主意了,我不会去救他了。”
    段小楼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翟挽说不去救人,那是因为根本不需要救。陆岱川是她一手□□出来的,武功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海沙帮那帮废物,奈何不了他的。只是么,要救人,恐怕以他现在的武功还是要费点儿精力。
    翟挽料想得不错,陆岱川救人的事情,虽然称不上一帆风顺,但总体来讲还算顺利,只是他受了伤,暂时不能走。
    陆岱川去海沙帮救人的事情,也算是今日江湖上的一件大事,他好不容易才摆脱翟挽,如今终于可以跟着师父一起回师门了,当然不会再回醉红山庄来。
    陆岱川身负重伤,被周咸阳带回了门中休养。当日一片混乱,刘青英已经被周咸阳杀死,他不仅救出了女儿,除去了心腹大患,周咸阳虽然已经努力压制了,不过还是看得出来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
    陆岱川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那日他为了救出周楚佩,受了不轻的伤,直到被送回门中许久,方才醒过来。
    睁眼就看到窗前熟悉的景色,陆岱川一阵激动,他刚刚一动,旁边就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你别动,伤还没好呢。”一只滑腻娇嫩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陆岱川微微侧头,就看到许久不见的周楚佩正在他的旁边。
    乍然间见到心上人,好像又比之前娇美了许多,陆岱川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颤声叫了声“师妹”。周楚佩被他叫得脸上一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乱叫什么?”说着扶起他的头,把他人垫高,端了一碗药过来,“把药喝了。”
    这药陆岱川喝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口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整个人都像是生病了一样,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眼看着师兄弟们都在演武场练剑比武,他一个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在旁边看着。只不过以前还要做粗活,现在么,也只是看着罢了。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周楚佩见陆岱川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剑对他说道,“你不在房中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
    陆岱川笑了笑,“出来走走,松松筋骨,免得待太久骨头都锈了。”如今他是门中的大红人,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不仅救了周楚佩,更帮着周咸阳处置了门中的叛徒,上上下下对他都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慢了。就是史函舒那群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甚至在他病中,史函舒还亲自过来看过他。
    陆岱川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他可没忘记,当初史函舒处处下狠手想将他处置了,他如今身上这个盗取师门秘籍、残害同门的罪名到现在都还没有清干净呢,见到了这个罪魁祸首,当然是不想理他的。然而史函舒这段时间,用周咸阳的话来说,就是在刘青英手底下卧薪尝胆,放下小义,在青门宗里给叛徒当走狗,就是为了成全大义,好让将来自己能够回来。他和陆岱川一样,都是周咸阳的左膀右臂,当然不喜欢陆岱川对史函舒爱理不理了。
    陆岱川觉得,他就是再投胎十次都没有史函舒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周咸阳不清楚史函舒的为人,但是陆岱川跟他打交道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这人当初没能跟着周咸阳一起离开,肯定是变节投靠了刘青英,指不定在刘青英手底下的时候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呢。如今刘青英死了,他又舔着脸跑到周咸阳这里来讨好卖乖,反正刘青英也死了,死无对证,整个青门宗上下,弟子们都唯他马首是瞻,他说什么是什么,周咸阳既不会问也问不出个结果,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不过,陆岱川虽然单纯,傻,但这段时间在江湖上经历的那番事情也不是白经历的。史函舒的为人,周咸阳未必不清楚,只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太好,周咸阳又一向心地仁慈,想着也是自己的弟子,不一定真能处置他。况且,史函舒家中富庶,如今门中刚刚经历一场劫难,百废待兴,师父要借助史家的财力,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处置史函舒。
    听到他如此说,周楚佩点了点头,不忘嘱咐道,“那你别站在风口上,小心等下伤口又裂开了。走得差不多了就去吧,免得着凉了。”陆岱川点点头,不经意间抬眼看去,发现史函舒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这边,陆岱川学着翟挽的样子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史函舒眼中更见阴寒。可是等到周楚佩转过头去的时候,他又是一副清风朗朗的模样了。
    陆岱川如今自负武功,丝毫不顾史函舒的阴寒,朝他笑了笑,转身到旁边去了。
    他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翟挽从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是她这个人多没有智慧,而是她的武功已经高到让她无所畏惧的地步了。没有什么能够打败她。难怪都说绝顶高手身上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气度,单是这种自信已经是很江湖人望尘莫及的了。原本陆岱川还觉得武功高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人欺负,可是如今,他已经开始向往绝顶高手了。
    不知道当年他爷爷,身上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度呢?
    陆岱川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肩上被人一点,他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付文涛一样充满狞笑的脸。陆岱川心中陡然一空,正想高声叫喊,才发现刚才身上的穴道和哑穴一起被人点了。饶是如此,付文涛还是不放心,将他身上几处大穴全都点了一遍,直到陆岱川整个人像砧板上的死鱼一样动弹不得了,他才放心下来,弯下腰将陆岱川扛起来,带着他一起出了房门。
    陆岱川整个人倒栽在付文涛的肩膀上,见他把自己往僻静的林子里面带,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付文涛把他往外带着肯定是还有其他人和他一伙的,这个人能支使得动付文涛,除了史函舒做他想。以他跟史函舒付文涛二人的恩怨,又是这么大晚上,想生出些好的联想都不能。陆岱川闭上眼睛,想冲开付文涛给他的限制,哪知浑身上下的内力好像突然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样,任凭他如何努力,都不见半点儿踪影。
    “啪”地一声,陆岱川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地上的石头狠狠地扎着他的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胸口上就一疼,一只脚踏上了他的胸口,史函舒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哟,这不是陆景吾的孙子吗?怎么现在这幅鬼样子呢?”
    陆岱川心里暗骂这个小人,史函舒这种人,也就只会下阴手了。看他的表情,史函舒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解开他的哑穴,笑嘻嘻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骂我啊?小爷我就让你骂,你尽管扯开了嗓子吼,这地方,就是你喊破了喉咙你的好师父你的好靠山,都听不到的。”
    哑穴刚刚被解开,陆岱川就怒不可遏地看向史函舒,“姓史的,你究竟想做什么?”不得不说,这番下山历练,让陆岱川长了不少见识。刚才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史函舒既然大费周章地让付文涛把他弄到这里来,就证明了不会伤他性命。如果真要杀了他,在门中一剑把他了断了最干脆,没道理还要搞这些弯弯绕绕。想到还会留下一条命,陆岱川虽然愤怒但已经淡定了许多,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不得不说,这番下山还是有作用的,起码让他不像以前那么遇事只会想到死了。
    “做什么?”史函舒冷笑一声,脚上用力,把陆岱川往后面踩了踩,“这么大晚上,叫你来总不是跟你谈心的吧?”他朝着陆岱川打了一耳光,“你这小子,不是仗着有那个魔女当靠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你不是强吗?连师父师妹都要高看你一眼呢,怎么现在却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呢,啊?”
    他那一巴掌用上了内力,打得陆岱川眼冒金星,好一阵才缓过神来。陆岱川清醒过来,就狠狠地看着史函舒,“有本事杀了我,要不然,过不了几天,我总会让你把这些年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话音刚落,史函舒就一声轻笑,“嘴倒是挺硬的啊。不过既然我都已经招待了你那么多次,也不差现在这一次了。”他把脚从陆岱川胸口抬起来,给旁边的付文涛使了个眼色,付文涛走上来,就开始对他动手。
    陆岱川浑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付文涛对他动手。终于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史函舒抬了抬手,将一叠纸扔到陆岱川面前,“好了,既然你都说了要是今晚上不杀了你你就会杀了我,怎么看我都不应该让你好过啊。不过你我好歹师兄弟一场,我不想闹到这个地步,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生路。”他目光看向地上的纸,“既然你跟着那个魔女学了这么久的武功,那就把你从她那里学来的武功,一招一式画给我,什么时候画完了什么时候我放你出来。”他微微一笑,“至于师父那里,我想,我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重量的。到时候时间久了,他认为你再次投靠了翟挽,恐怕无论你武功再高,都不能再回这个青门宗了。”他眼中浮现出一丝讥诮,死死地拿住了陆岱川的死穴,“到时候,你那什么师妹,终究只能成为过去了。”他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浓浓的挑衅,“你猜,到时候,师父会不会把师妹嫁给我呢?要知道,我可是他手下的大弟子,孝顺善良又重情重义,一定会对师妹很好、很好、很好的。”
    史函舒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子,仿佛已经看到将来某一日他身披红挂,带着凤冠霞帔的周楚佩拜堂成亲的模样,“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你这个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还老是拖累她的师兄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你陆岱川,在师妹眼中,又会是多么的不堪啊。”史函舒说完已经朗声笑了起来,旁边的付文涛跟着一起讥笑起来。
    陆岱川再也忍不住,他知道,史函舒说的都是真的,他自己死没什么关系,可是他一死,师妹就必定会落入贼人之手,师父还要被奸人蒙骗。可是,让他就这样交出陆家几代人的心血结晶,尤其还是这个外人,陆岱川怎么想都觉得心有不甘。
    他抬头看向史函舒,大骂,“你这个禽兽!居然觊觎我陆家剑法!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受你蒙骗的。”
    史函舒懒得听他这些,给付文涛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走过去,一把将陆岱川的手按到纸上,强怕他,“写不写?”说着拔出长剑,在陆岱川的背上划下一剑,冷笑道,“我问一句你不答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刀,看你能撑得住几刀。”
    史函舒相当满意付文涛的表现,转过头来对陆岱川冷笑道,“反正都是外伤,又伤不到你的身体。慢慢磨好了。”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陆岱川被史函舒他们弄到了青门宗的一个山洞里,史函舒他们害怕自己逃跑,在他的饭食中下了软骨散,弄得他就算不被点穴,也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别说拿刀拿剑,就是逃跑都走不远。
    史函舒和付文涛为了逼他就范,让陆岱川吃了不少苦。他被关在黑漆漆的山洞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日光,也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来有多久了,加上又吃了药,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过了许久的样子。这些天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也为了存蓄力量,方便将来逃跑,陆岱川断断续续给史函舒写过一些剑招。他看陆岱川使过,也就不怀疑。陆岱川在这里关着,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初史函舒把他关起来的时候就说过了,不会让周咸阳知道他的行踪。过了这么久,他就在后山却没人找到他,陆岱川心中隐约觉得,似乎史函舒真的办到了。师父没来找他,史函舒那个小人,不会放弃这样一个诋毁他的大好机会,恐怕在师父心中,他已经是投靠了魔女翟挽的叛徒,也不知道师妹......师妹是否也是这样......
    这些事情越想越觉得心中一阵悲愤,既然没人来救他,他就要自己救自己。陆岱川一个人在山洞中,没有其他事情就在脑中反反复复地演练当初翟挽教给他的剑法和内功,虽然身上依然提不起力气,但他隐约觉得,这本来是他拿来打发时间的举动,却让他的灵台越加清明了。
    到底他是个大活人,史函舒和付文涛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当真有恃无恐。他们为了混淆陆岱川的知觉,也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察觉,都是不定时地过来问陆岱川要剑招。大概也是那软骨散吃太多,陆岱川已经吃习惯了,最近这几次他居然感到身体里面有力气在慢慢回来了。虽然很微弱,但比起之前连翻身都费力,已经要好太多了。为了降低史函舒和付文涛两人的戒心,陆岱川依然装出一副毫无力气、深受困扰的样子。
    这天,他原本是在盘腿调息的,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岱川知道是付文涛来了,连忙倒下去,闭上眼睛,做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果然,过了片刻,付文涛的声音就在他面前响了起来,“死猪,赶快滚起来。”
    躺在地上的陆岱川缓缓睁开眼睛,付文涛故意把灯笼照到他脸上,此刻陆岱川已经是蓬头垢面,看不清形貌了。他许久未见阳光,乍然间见到灯光,只觉一阵刺眼,忍不住偏开头去。他的退让,看在付文涛眼中,极大地取悦了他,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对陆岱川说道,“诶,这就是曾经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的后人啊。”他一脚踩在陆岱川的胸口,低下头来对他说道,“当初你不是看不起我吗?没想到如今成了阶下囚,滋味儿如何啊?”
    这样类似的话,每次付文涛来了都要跟陆岱川说一遍,他已经听得很烦了,没想到付文涛还没烦。看样子那次翟挽让他当奶妈,也不算委屈了他。他的确有几分中老年女人的潜质。
    陆岱川听了,只是咧嘴一笑,说出来的话不甚清晰,但也并不妨碍听清楚,“付文涛,你跟在史函舒屁股后面转了这么多年,无非是他能让你吃上两根他啃过的骨头,只是不知道,这被人啃过的骨头,还有什么滋味儿?”
    话音刚落,他胸上就被人踹了一脚,陆岱川整个身子都被踢飞了,只听付文涛冷笑道,“你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有空管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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