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结交昆仑下院的管事,据得到的内幕消息,这次遴选主要是考验与同门相处的能力,也就是说,人缘越好的人越有机会。然而一个凡人,如何让来自各个地方的修士高看一眼呢?正好上天送来了这个机会,夏元熙得罪不少修士,如果能为颜面被折的修士们复仇,也就有了晋身的途径。但若以“为被骂的修士讨回公道”这种难以启齿的理由找上门,显然会降低大家在考官心中的形象;如果有为义弟报仇这种借口,自然就显得自己义薄云天,嫉恶如仇。
    白思齐希望借苏玉朗的修士名号起事,而苏玉朗想要除去之前就撕破脸的眼中钉,二人一拍即合。
    夏元熙回到居所,又开始宅在家里闷头修炼。郭云欣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虽然外面暗流涌动,可是在暴风眼里的她依旧没心没肺。
    但是这天,门外来了访客。
    夏元熙开门一看,是那位大侠卢敬让,问道:“有事?”
    “多谢那日夏姑娘援手,可是你我道不同,今日便与君割袍断义!”卢敬让说完便用剑切下衣袍下摆,扔向夏元熙。
    她隐隐约约看见衣角上有几个字,拿过来一看:“此地危险,速离。”手心里冒出一团火焰,瞬间把衣角化为灰烬。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的交情好到需要绝交的地步。”
    “如此甚好。”
    看来这人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加上之前谷寒的告诫,夏元熙也觉得或许有什么事要发生。不过她并没有打算逃跑,毕竟能找自己麻烦的只有修士。之前她就发现修士中不少都能掐会算,这样的麻烦要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在家养精蓄锐。
    半日后,浩浩荡荡一行修士就敲开了夏元熙的辛夷苑。
    “夏道友请现身一叙。”万恺行在院内朗声道。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夏元熙伸着懒腰出来。
    “我四弟于道友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一旁悲愤莫名的苏玉朗颤抖的食指对着她,“我刚接到书信,四弟竟然早已身故。我四弟近凝元的修为,百病不生,寿元未尽怎会轻易过世?而当时夏道友正在他府上做客,四弟故去后,基业尽数归于夏道友,还望诸位为我兄弟查明真相!”
    苏玉朗越说越激动,旁边两位修士连忙在中间好言相劝,余下人人都对夏元熙同仇敌忾的模样。
    “我直觉一直都比较准。”夏元熙缓缓开口。“第一眼看你就不顺眼,果然是正确的。”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立刻纵身越过围墙,往东方奔去。
    擅长在战斗中占据有利位置的孟子默一定为她挑选了最适合发挥的战场!
    “她想跑!”
    “快追!”
    飞奔中,夏元熙依旧很冷静,甚至心里还有一丝期待。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对上众多修士必定是死路一条,但是思维依旧飞蛾扑火般期待这一切,调动她所有的力量去博取胜利。
    之前,自己虽然比常人胆大许多,可是遇到古墓里的骷髅仍然有过惊慌。现在才惊觉,她是如此渴望争斗,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人世多苦,我辈当为现世未来世痴妄众生现大忿怒,起焚世红莲劫火,灭尽贪嗔痴诸毒!所以,杀戮吧!”脑中闪现过墓室内听到的话语。
    她想,一定是听到这段话之后吧。
    【修罗法界】
    侍女进上莲实酿制的仙酒,偷眼瞥见上位者一丝笑意,大着胆子娇声问:“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引得尊主笑话?”
    生为阿修罗的男性面貌丑陋,而她面前这位是修罗王中唯一的胎生。由于之前本是人身,这位大人比起天地之间化生的其他几位修罗王,容颜俊美不说,性子也十分和善。所以她凭借修罗女三界出众的美貌,才敢向统治此世界的王者献媚。
    “我是在笑自己竟然看走了眼,漏过一块璞玉,硬生生揠苗助长,可惜可惜。”容貌昳丽的修罗王摩娑罗伽罹从珊瑚卧榻上起身,用宝石珠链松松束拢的宽大朱红薄袍半遮半掩,看得侍女霞飞双靥。
    “万事万物无绝对的静止,故而大衍之数四十九,阴阳各二十四,共争其‘一’。天道尚且如此,又何况众生?猛兽捕杀猎物,强者奴役弱者,争斗不止,所以才有修罗降生。然而这大争之世,争斗因嗔、恨、慢、疑种种意念而生,究竟何者为贵呢?”愉悦的语调有如吟咏诗句,微微眯起的凤眼泛起几分妖娆,还有一种孩童撕碎蝴蝶般的残酷天真。
    在那对魔性的金色瞳孔注视下,侍女如同被魇一样,脸蛋通红,只能愣愣地摇头。
    “那是沉醉于生死果报,对争斗本身的迷恋啊……”
    在昆仑山脚下的云台山,夏元熙也终于赶到了一里外的地方,果然有颗巨大的丹桂依着一栋宅院。
    在呼啸而过的追兵到来之前,院门推开,一位清秀少年拄着一口泛着淡红光芒的奇型兵刃斜斜站立,一手拿着微蓝光芒的另一口挽个剑花,抱怨道:“怎么才来。”不是谷寒又是谁?
    “原来东行一里是这么回事……”夏元熙震惊,孟子默作为神棍要沦落到亲自实现自己预言的地步,这是何等的悲哀。对比那些锦囊解厄,符水消灾的前辈真是业界耻辱。
    “你以为是什么?”谷寒也是忍俊不禁。
    “比如说东方对我有属性加成,有利于发挥之类的……”
    “跟你说实话你也不会过来吧?”孟子默也从屋内走出来,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不要闲聊了,动手吧。”
    “谢啦,不过那个猥琐的人请留给我。”夏元熙拔刀,白金色的光辉顺着两指宽的苗刀细长刀身闪烁,宛如一轮眉月。
    真是的,每次都要费一口刀,看来得找个趁手的玄兵了。
    “这么多猥琐的人你说哪位?”谷寒把手掌举在眉间,作势观望。
    “狐狸式的猥琐。”
    “得令~”
    二人也不管对面此起彼伏的“你们两个可要袒护这人?”“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之类的喊话,直接杀入人群。他们所学功法甚为精妙,对上几位和自己一样凝元的修士也游刃有余。更别说这当中只有两三人是凝元,其他都是旋照。
    “诸位,我们人多势众,先解决这二人再为苏道友义弟报仇!”
    于是一群人就战成一团,谷寒手持炽焰、寒水双钩在人群中大开大磕,轮转如圆舞,剑锋过处,冷热相激,等闲法宝纷纷龟裂,让不少人心疼不已。而孟子默挥洒着六棱青铜鞭,闲庭信步似的在人堆里进退自如,不时把鞭上的符文抖落在地面,布下一个个玄奥的小阵法,往往杀向他的攻势被莫名其面走偏,应验到其他人身上。
    苏玉朗看出战况不利,就此逃走只怕会恶了双方,正准备硬着头皮加入战团。反正看着二人并未下杀手,而这当中有昆仑仙人的子侄,作为主人,昆仑也不会放任参加遴选的人有太大伤亡,就这么象征性地加入随便出两招吧。
    “你的对手在这边!”看着用刀指向自己、刚刚旋照的夏元熙,差一线就能到凝元的苏玉朗冷笑着想,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
    ☆、第26章 终试·太虚镜(一)
    苏玉朗也是动了杀意,可是他并未接招,一闪身向后退去,引诱夏元熙追上前来。
    你追我赶了相当远的距离,他才停下脚步。自忖这个距离,就算他对夏元熙下杀手,那两人也来不及相救,这才祭出了自己轻易不动用的法宝——地皇令牌。
    这枚令牌本是统一中原的前朝帝陵用以镇压陵寝的宝物,出自仙家,经过风水高手布局,安在墓室内与龙脉相连,不仅震慑魑魅魍魉,还能自发护主,让前来盗掘皇家陵寝的宵小统统葬身其中。
    直到后来前朝气运耗尽,江山易主,随即被新朝掘断龙脉,这枚令牌才辗转流出,落到苏玉朗手中。虽然这令牌原本是作为镇压阵眼的宝物而炼制,失去龙脉滋养也从从中品宝器跌落到上品法器,可也是一件低阶修士难得的法宝。
    夏元熙见苏玉朗摸出一块牌子,眼神若有若无看向自己脚下,心想有鬼。她扭身躲开,只见刚才站立的地面刹那间长出无数一人高的地刺,她躲闪之余还用刀敲了敲,听得铛铛作响,泥土竟变为花岗岩一般致密锋利。
    苏玉朗狞笑着再度祭起地皇令牌,夏元熙就被脚下不断出现的地刺逼得左闪右躲,一根根石笋宛如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随着她移动的路线紧追不舍。
    不一会,地面就面目全非,夏元熙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她刚堪堪躲过一跟地刺,皱皱眉毛,心一横,剑尖点地弹起,借力向二十丈外的苏玉朗跃去,竟是要在空中追上他,近身作战。
    “永别了。”
    夏元熙正要落下时,苏玉朗露出奸计得逞的阴狠笑容。
    这次沙土转瞬凝成一枚巨卵,将他罩住,而外壳上密密麻麻伸出一根根巨刺,眼看夏元熙就要落个万刃穿身的下场。
    她连忙射出五张符箓,瞬间把前方的空气压缩成一点,然后剧烈爆炸开,借着这阵冲击波,夏元熙被弹开,安然滚落到一旁。她刚才蜷缩成一团,避过了大部分的石子冲击,不过正面和冲击波相抗的手臂和小腿还是有被刮伤,破破烂烂的衣袖挂在前臂上,如同鸟的羽翼一般。
    这些许的疼痛对兴奋状态的夏元熙来说并没有什么,她立刻站起来,刀光暴涨,剑气外放一下子扫平了一大片地刺。
    在壳内的苏玉朗觉得很奇怪,为何没有听到死前的哀嚎?反而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不停。
    狐疑之下,他操纵地皇令牌把巨茧让出一个小洞。
    这法宝原本是设计以用作杀人机关的东西,成物极快,还原则要慢一些,所以苏玉朗通过缓缓打开的洞口,看见依然健在的夏元熙抱着捆地刺,而后者立刻投枪似的把石笋射向他,吓得他赶紧封住了口子。当苏玉朗惊魂稍定,看着被卡住穿过土茧的地刺,听着茧壁传来的咚咚咚的撞击声,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
    完蛋了……这下等于把自己囚禁了。
    苏玉朗深刻领会到了“作茧自缚”的真意,撤当然是不敢撤,否则在自己脱困之前就会被打死在里面;而攻击又看不见人,只能被动挨打。并且,这宝物原本设计是阵法专用的。和龙脉一体,当然真元消耗量也是龙脉级的,如果不是掉落了位阶,他现在的真元根本就不能使用!
    饶是如此,他也感觉全身真元去了一大半,而且不断修复被地刺敲打的土茧更让苏玉朗叫苦不迭。
    好在真元枯竭之前,巨茧便被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击碎,他也随之脱困。
    四溅的沙石砸在苏玉朗脸上,面皮生疼。当满目的尘埃落定,他定睛一看,前方道长王二毛拎着夏元熙的身影渐渐显露,在苏玉朗心中,这一刻的王道长简直比三清祖师还伟岸!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正准备上前拉关系顺便先告上夏元熙一状,王二毛道长手中的拂尘就卷了他一脸,仅留出五官的缝隙,然后就这么像拖麻袋一样拖着他乘云浮空。
    “嘁……和小说一样,警察总是在不该来的时候出现。”像猫一样被拎着后领的夏元熙嘀嘀咕咕道,斜眼望着拖在后面的苏玉朗,眼神相当不善。
    苏玉朗对比了了双方的待遇,心想:“这位前辈莫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王二毛带着这两人飞行速度也相当快,瞬间就到了刚才群殴的地点。谷寒、孟子默二人悠然站在一旁;另一边则是来找麻烦的万恺行等人,他们中许多都灰头土脸,一副悻悻然的模样,胜负清晰明了。在中间分开他们的是一名戴着笑脸面具的道人,道人身后还侍立着几人,着装年龄长相都八字打不着边,有朴实中年汉子,有妖娆风尘女子……连带孙展书下山的黑衣人也在其中。不过看斗败的那群修士七嘴八舌,群情激奋,试图向那几人反应状况的表现看,这些人应该和王二毛一样,都是他们各自的引路人。
    “安静。”黑衣人不耐地沙哑嗓音让现场鸦雀无声。
    看人齐了,面具道人这才慢吞吞开口:“贫道玄幽,诸位远来是客,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一句话让在场不少人目光都炽热了。
    只有真传弟子才会被赐下道号!这群真仙都居住在号称“圣境”的玄天玉虚宫,平日里难得一见!想不到今天竟然出现了!
    而当下昆仑第三代真传弟子辈分即为玄字辈,如果这次能顺利进入下院,这位玄幽子前辈就要称之为师伯祖或者师叔祖了,怎么不叫人心中火热?
    “也是贫道管教无方,让不肖弟子冲撞了诸位。”玄幽子木木的平板声音响起,随即指向夏元熙三人:“你们三个,从今天起就去打扫琅函馆,早晚各一次,劳役一月,不许用法术。”
    啥?这是直接入门了?修士们惊掉了一地下巴,要是打扫就能入门,估计昆仑山头要被各路蜂拥而来的人磨掉一尺高!
    安排完后,玄幽子又转过头来,让大家燃起了希望。
    “这几天还请诸位慢慢养伤,之后贫道会差遣门人送大家下山。”
    怎么能这样?!还没等他们发表意见,天际传来一声怒哼。声音锁定的乃是面具道人,可是不少人都受到了波及,耳边犹如想起一声炸雷,让许多修士不由得原地晃了晃。
    “玄亦师弟,小别几日精神依旧健旺啊。”玄幽子不紧不慢地打招呼。
    魏新河按下遁光大步流星走来,扫视了一圈王诩身后的王二毛等人,冷哼道:“故弄玄虚。”后面随行的童子手捧香炉,亦步亦趋也跟上前。
    “王诩!谁给你擅自做主的权力!”魏新河冷着脸质问。
    “掌教给的。”
    “你!这是故意为之?!如此倒行逆施,你要给世家的同门怎么解释?”
    “这次比的是法侣财地的‘侣’嘛,显然这边的打不过那三人,结交的道友素质完败,所以不予录用。”
    “哼,你当我不知道?那边的二人根本就是玄寰、玄化二位师兄的记名弟子!下月就要授籍入玉虚宫真传!为何还出现在下院弟子的候选人当中?”魏新河怒极反笑,指着谷寒和孟子默喝道。
    “虔请二位师叔崇安。”被人识破,谷寒和孟子默只得无奈地对视一眼,上前问安。
    “你二人来此何意?”魏新河冷哼一声,“我记得按本门门规,分神以上真君收真传弟子不必经过遴选,你等如此作为,玄寰、玄化二位师兄知否?”
    谷寒嬉皮笑脸地回道:“听说要过来新的同门,一时技痒,就来打声招呼而已。”
    “此地没你们的事了,退下吧。”魏新河斥退了二人,转过头对王诩道:“玄幽师兄,如此再来重新比过吧。”
    “同样的事情再做一次有什么乐趣可言?”王诩无赖地摆摆手:“换个方式吧,比如红尘历练怎样?”
    “好一个红尘历练!如此一来玄幽师兄一人说了算,岂不美哉?”魏新河讽刺道。
    “用本门镇派至宝太虚境主持,怎能作假?”
    “些许小事,你要是请得动……什么!?”
    王诩从袖中放出一面方圆一尺的古朴铜镜,双手捧在胸前:“恭请太虚前辈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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