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竟被那阴险的老骨头送到这来了?!这次恐怕要栽在这……
    但她话一出口,却见贪染明王摇摇头,温和地笑道:“怎能说是我和墓葬主勾结?让他选择如此做法的,是你本身啊……”
    “怪我咯?”
    “不错。”他轻轻颔首,“你本该带回愿力凝聚的真液,即便是要分给他一部分也好,可是你并没有。根据墓葬主的预见,如果你没有如此行事,那未来必将成为他的敌人。”
    “哼,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夏元熙轻蔑道,但她脑中掠过无数可能,为什么尸陀林主会断定她就是敌人?
    难道她想要复活薛景纯的其中一条道路,必将站在尸陀林主的对立面?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贪染明王话音还在空旷的大殿前回荡,人影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不好!
    夏元熙双剑齐出,无懈可击的轨迹几乎要将周围化作一轮银光湛然的满月。
    “常言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却不知赠我优昙的你,手指带着什么味道?”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她身后,当她刚要击中攻击贪染明王现身的地方,只见漫天的剑影霎时化为洁白的优昙花瓣散落。
    与此同时,双手被交叠着举过头顶,那力量极大,任凭她用尽全力也无法逃离。一双冰凉的嘴唇好整以暇地从指尖亲吻到手背,滑腻的舌尖如蛇形爬过指缝,接着传来陶醉嗅闻的气息声。
    “啪。”她从那铁钳般的桎梏中挣脱出,连退几步,转身警惕地看着他。
    双方都清楚,这是贪染明王有意松开了她。
    “果然香软细滑,就像含上一阵就会在我口中融化似的……只可惜那头白发太过碍眼,一想起它是因为某个讨厌的人才变成这样,我就有种自己的东西被玷污的愤怒——”
    “闭嘴,变态!谁是你的东西?!”夏元熙猛力用衣袖擦着手指。
    “看来你需要了解自己的处境,然后好好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贪染明王面无表情盯着她,那冷漠的眼神就像是对猎物嘶嘶吐信的蛇一般。
    空气凝固了,夏元熙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他一步步走来,抬起她下巴,印上极具侵略性的一吻。
    良久,他才放开她,那种固体般的空气也随之消散。
    她圆睁着眼睛,不顾拧着她下颚的手下移几寸就能轻易扼住她喉咙,刚要骂出口,却突然听到贪染明王说的话,马上紧紧闭住。
    “如果再对我口出恶言,那我只好在你身体上讨回来。下次,我会吻到你再也开不了口为止。”
    于是,她只能投之以怒气爆棚的眼刀,却也没再说一个字。
    毕竟她和这个人之间除了骂人的话,也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停留在她下巴上的拇指却得寸进尺地拂上她的下唇,一边喃喃地问道:“这里……尝起来还是很青涩,难道他平时什么都没对你做?或是次数不多?他碰过你哪些地方?告诉我,好吗?”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夏元熙怒道。
    她随即看了看贪染明王依旧定定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他刚刚的话。
    “……这不算骂人,也不是人身攻击……只是提醒你注意分寸罢了。再说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有半文钱的关系?今天我被人暗算,不小心着了你的道,须知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别想我在你面前摇尾乞怜!”
    “杀你?怎么会?”贪染明王笑着摇摇头,就像是一个捉住漂亮蝴蝶的孩童,“你是我的王妃,我将迎娶你,和你一起君临这个世界。这是命中注定的,虽然因为某些错误迟了数万年,但现在它终于走上了正轨。”
    他说完,夏元熙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体一轻,昆仑厚厚而宽大的法袍变为极其贴身的绮罗与宝珠璎珞衣裙,看起来就和贪染明王身上的款式差不多。
    此时,贪染明王自然而然地拦上她的腰,一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令我难以逼视的绚烂夺目之美,很适合你。”
    “只有这个我一百万年也不能接受!”不知道是不是贪染明王魔怔了,竟然未加阻拦,任凭夏元熙甩开他的手臂,夺路而逃。
    夏元熙御剑飞了很远,才回头看看,只见已经在天边化为微小一点的贪染明王仍然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是我的囊中之物,逃不掉的。
    她打了个寒颤,扭头继续向前遁去。
    与此同时,贪染明王幽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凡入我贪魔宫者,必将以一物赠我,否则永世不能离开。从现在开始,你每说一个字,将忘记一个字;每产生一个想法,就溃决一个记忆。”
    “别做梦!”她远远传音道。
    但她话刚一说出口,就永远失去了那几个字,它们代表的字符、发音以及意义,彻底从她脑子中消失了。
    【他说的是真的?】
    夏元熙惊讶地意识到,然而就在此时,她又忽然觉得,意识中一些微小的东西被抽离了。
    那些东西不太重要,仿佛是她在地球上儿时的一小片记忆,但要回忆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的王妃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东西,你将抛弃掉所有陈腐的负担,成为我的妻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贪魔宫门前,面对着贪染明王温润如玉的笑颜,似乎从未离开。
    但每当她思维转动一圈,脑中能够回忆起的事情就流失掉一件。
    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思考!
    她十指指尖深深陷入头发,似乎要嵌入头皮中,拼命让剧痛停止大脑的运作。
    但贪染明王却怜惜地把她揽入怀中,将她手腕压到自己袍服领口果露的胸前,就算被她掐出血痕也没有皱起一丝眉头。
    “这么用力,你还真是热情……”轻轻在她耳垂印下一吻,不过这次夏元熙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是泥塑木雕一样。
    “害怕忘记什么,所以一动不动吗?”吃吃笑着,这次嘴唇落下的地方是脖子。
    “这样总觉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怎么办好呢?你告诉我,最不想忘记哪些记忆,我就放过它们,不再夺走怎样?当然,其他的部分我就笑纳了。”温柔浅笑的声音循循善诱。
    依然没有回答。
    “不相信我吗?那我立下心魔誓好了,只要你不决定给我,我就不会擅自收取你最珍贵的回忆。”
    这次夏元熙呆滞的目光逐渐聚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发誓了,告诉我吧。”
    他身为天魔,明明可以读取她释放的思绪信息的,可就是要她用口说出来。
    “有关师兄的一切。”她并无他法,只能说出口,然后失去了这部分语言。
    ☆、346|常断无生灭(二十一)
    “好的,如你所愿。”因为和贪染明王的脸靠的太近,夏元熙只能看见他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很快你就会让我收回它的。”
    夏元熙空旷的大脑中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只见脚下被花瓣淹没的地面疯狂催生出新的枝叶,一堵堵盛放着花朵的蔓藤和枝干迅速组成无数两人高的墙壁,像是生物的肠子一样蜿蜒崎岖,也将贪染含笑的面容同她隔绝。
    “走出去吧,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她稍微有些迟疑,但还是向前迈动了步子。
    这里像是禁止了一切术法,她不能飞到空中,只得用最普通的方式前行。
    然而到处都是一模一样娇艳的花朵之墙,甜腻的香味直入鼻腔,似乎连行动都变得迟缓了。
    这样的情况下,费心记忆走过的路根本不现实,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让记忆流失,而且这些花朵还在不断生长凋零,或许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面貌就大不相同。
    夏元熙勉强用一丝思维想着,虽然这又意味着几段记忆从她脑海中消失了。
    需要把它们记下来!
    好在储物袋是能打开的,她取出一枚玉简,将至今发生的一切都简略描述在其中,并将它紧紧握在手心。
    就算忘记了,看到它也会知道现在面临的情况吧?
    夏元熙想着,心中稍定,快步向前走去。
    这里感觉不到空间和时间的流失,唯一能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花丛之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虽然她的躯体几乎永不疲惫,但精神上的负担却一步比一步更为沉重。
    【究竟经过了多久?】
    【我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会不会是贪染明王的阴谋,这个迷宫根本没有出口,只不过是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的谎言?】
    一些不受控制的念头就像雨后的杂草一样滋生萌芽疯长,每一个都带走她更多的记忆。
    【不行!不能按照他的步调走!】
    夏元熙目光转移道旁边的花朵围墙,它并没有什么特别,有着柔嫩含苞待放的花苞,娇艳可人的盛放花朵,还有郁郁葱葱的带露枝叶。
    如果只向一个方向前进,那么总有一天会出去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虽然她又有一些记忆没有了,但她仍然把这个想法记录在手中的玉简上,然后取出飞剑,用力一挥。
    剑刃就像是划过水面一样,并无一片枝叶因此折落,然而它却实实在在地穿过了它们。
    既然如此,她便收回了剑,赤手拨开花丛,打算直接从里面钻过去。
    这次,花丛并未像刚才那样软弱可欺,在柔嫩的娇颜后,暗藏着锐利的尖刺,将她手臂和手掌划得鲜血淋漓。
    在努力保持空无一物的脑海中,疼痛变得格外清晰,但她却毫不在意,硬是把整个身子都挤入其中。
    草木略带清新腥味的汁液以及全身无数处被划破的刺痛联袂而至,花丛之墙大约只有四五尺的厚度,不一会就让她钻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在她刚刚步入一墙之后的花瓣小径时,刚刚被花刺割破的伤口却都突然愈合了,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突兀地灌输到她脑中。
    她眼前的男人拥有世间最和煦的笑意,双眸就像是无星无月的晴朗夜空,今天和往常一样,他化自在天依旧繁花盛开,微风送暖,香气袭人,尘世一切烦恼苦痛都隔绝在外。天人秉承世间一切福报而生,而对方和她是如此的默契,所以似乎只要有那人的存在,就仿佛能达到这个世界最完美的和谐似的……
    这是谁的记忆?!
    不可能是自己的!
    夏元熙心底最细微的一丝神经抽动了一下,周围环境又恢复成无尽的花墙迷宫。
    可恶……竟然篡改她的记忆!
    她愤怒地激起紧握手中的玉简,想要在其中记录下这卑劣无耻的行径,却愕然发现刚刚那段记忆已经赫然出现在前面记录的部分中。
    在短暂的呆滞后,她飞快挑出陌生的部分消去。此时再看到充斥满目的花墙,她却再也不会产生要蛮力越过的念头。
    不是因为那些能带来痛苦的尖刺,而是她承担不起一直被篡改记忆的后果。
    因为直到现在,她所剩不多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虽然玉简上连篇累牍地记录了一长串故事,但那也已相当陌生,就像是在看一个代入感不大的故事,更何况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物名字、事物地点名词仅存一个抽象的文字符号。
    唯独没有忘记的,是一个叫薛景纯的男人。
    但除此之外,就算记忆中与他相处的部分,也只有他有着清晰的面貌,其他人则五官模糊,一片混沌。
    无论如何,那人是她行动的理由,就算仅仅记得这一部分,她也会坚持下去。
    不知是不是她信念过于坚定,在经历无数世代的漫长时光后,她终于来到了花墙迷宫的出口,此时她几乎全部记忆已经消耗殆尽,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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