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号楼的楼下绕到三号楼然后拐到小花园的后面,远远看见大门口的时候,裤包里的电话响了。
    看见是龚程来电他愣了下,迟疑着接通了电话。
    “我在大门口,你来一下。”龚程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文浩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口,想了想,走了过去。
    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龚程就站在驾驶位的门边,因为朝向的原因,很早前就看见了文浩身影。从文浩走过来的一分钟的时间,他换了两个姿势,脚步却一直没有迈出去。
    文浩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上一次两个人不欢而散,他就知道龚程不会那么简单的放弃,难得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果然又来了。
    “有事?”文浩问,眉心微微蹙着。
    “嗯,有点事,上车说。”
    “不了,教练还等着我,长话短说吧。”
    “这么晚了,教练等你干什么?”
    “……”文浩沉默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有些沉,渐渐的变成了黑色。
    龚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手上捏着的钥匙反反复复的转着,最后停滞了下来:“我回去后仔细想了一下,想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了有多少年。我还记得咱们认识是在电厂的池塘边上,我们打过架,也和好了,你还给我做了鱼吃,后来我给你租了房子,我们就在一起了,对吗?”
    文浩眉心又蹙紧了几分,龚程这话说的他有些不太舒服,并不是他不想面对曾经的事实,而是龚程并不像是一个会缅怀过去的人,他猜不透他的目的,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面对这种人,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离得远远的。
    “那之后,虽然很快就分开了,但是在高中的时候我们又遇见了,那是第一次的正式的交往。”
    文浩抱住手臂,手指不耐烦的在手臂上点了点:“嗯,以前的事情还是别说了,你就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最后我们在北京再次遇见,我们在一起的事情身边的朋友都知道,直到两年前分开……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我下手确实没有留分寸,但是伤害都已经造成了,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补偿你。”
    龚程把车钥匙放在手心上,递到了文浩的前面,深深看着他,说:“你跟我这么多年,哪怕分开的时候再不愉快,什么都没给你,是我的错。这辆车你先拿着,周末了我会让人过来帮你办好过户的手续。”
    “这个……”文浩看了一圈,想笑,然后就笑了,“我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是分手费?”
    龚程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当年的事情是我误会了,拿去吧,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不想要呢?”
    “我会让你拿走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我拿吗?”
    “是。”
    文浩伸手,从龚程的手上拿走了钥匙。
    “行,我知道了,分手费我很满意,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你放心吧。”
    龚程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很微妙。
    他既希望文浩拿走车钥匙,又不希望,追根究底,他也理不清楚。
    总觉得……有点失望。
    文浩绕过龚程,打开了车门,坐上了驾驶位。他看见了龚程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一丝丝的鄙夷,显然是对自己这种行为的轻看。心情意料外的平静,他对着龚程摆了摆手,打燃火,将车开了出去。
    后视镜上看见了龚程还站在那,文浩的视线移开,专心在驾驶上。
    两年没开过车了,手生的狠,这么贵的车……话说撞不撞都是自己的车了,也不对,没有过户,就还不是自己的。
    将车慢慢的开到门口楼下,叶书文就在楼门口的第二个梯子上等他,车停在他的面前,他弯腰看了一眼,然后眼睛睁大了一点。
    “叶教,我先去停车。”
    叶书文扬眉:“车哪儿来的?”
    “捡的。”
    “哪儿捡的?告诉我一声。”
    文浩笑着,轻踩油门,车滑出去停在了大楼对面的停车场上。
    技术不太好,简单的停车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下车的时候文浩把车钥匙丢在了挡风玻璃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开门下了车。
    叶书文已经溜溜达达的从对面走了过来,用脚踩了踩了左后轮的轮胎,歪头看他:“你借车干吗?最近要出去?”
    “不出去,朋友说是借我这地儿停一下,以后再来拿。”
    “啧啧,你那朋友什么人啊,100来万的陆地巡洋舰,这点停车费都交不起?”
    “谁知道呢?”文浩笑着,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听说今天篮球队也要用理疗室,咱们现在去还轮的上吗?”
    “放心,少不了你的。”叶书文咧嘴,笑出了白亮的牙齿。
    接下来几天,文浩进出大楼的时候都看见了停放在那里的大丰田,开始看着还有点刺眼,渐渐的也就是无视了。
    只是偶尔会想想,这院里的治安也太好,车钥匙就在车里,也没见车丢掉。
    周末来了个姓张的,说是在车管所工作,让他拿出身份证,人不用过去,他明天就把过户办好。
    文浩是打心底不想要这辆车,就推说了身份证不在身上,挂掉了电话。
    周一的时候,姓张的就亲自过来了,手里拿着文件袋,全套的手续,车主全部变更成了文浩,身份证号码也对上了。
    文浩拿着文件袋,看他。
    姓张的倒是长了个亲善的面相,不太好意思的说:“虽然没身份证麻烦了一点,但是龚少吩咐的,我肯定会给办好,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您酒驾啊,超速啊,只要别伤着人,给我来个电话,都能给您办妥了。”
    文浩收了名片,看着姓张的一路挥手一路离开,沉默无语。
    有钱能使鬼推磨,普通老百姓眼里的麻烦事到了上面那些人眼里也就是一句话,也难怪权利迷乱眼呢。
    下午没事干,文浩又去了训练中心的游泳馆。最近都是这样,有机会他都会给自己加训,人有了目标总会活的有激情,这种激情他有好多年没有感受到了,他很珍惜。
    叶教练说的对,中长距离的游泳项目是需要“距离”去堆积的,一直没有刻意的在这个方向锻炼让他输掉了先机,如今不赶超回来的话,就更没有机会了。
    闭着眼睛,任由水包裹着自己,用每寸的肌肤去感受泡沫滚过皮肤的感觉,每一次的划水,每一次的打腿,每一次呼吸,都用心去感受,去习惯这熟悉又陌生的疲惫,然后一点点的适应,克服,直到游的更远,更快!
    到岸边的时候,看见叶书文就蹲在池边看着自己,他身上穿着泳裤,是要下水游泳的意思。
    “叶教,怎么来了?”文浩有些惊喜,一个人加训还是有些寂寞的。
    “两天了都没捞到机会下水,再不游就要长胖了。”
    “胖点也没什么,你都到这个年纪了。”
    “什么!?”叶书文瞪圆了眼睛。
    文浩笑开牙齿:“哎呀,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好像是胖了一点,腰上的肉都出来了。”
    叶书文低头看了一眼,还好,但是,好像是有点胖了。他懊恼的戴上泳镜,站上跳台,身体向下弯曲成了一张弓,然后“嗡”的一声,如同离弦的箭,射向了水中。
    “哗啦”一声。
    水花四溅。
    入水了。
    文浩看着叶书文的身影没入水中,在眼中消失,然而转眼间又如飞起的鸟一般从水中跃起,翱翔在蔚蓝的水面之上。
    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又转瞬消失。
    免不了的感叹,叶教这么大的岁数了,一下水就来蝶泳,还真是不服老啊。
    心中免不了生出比拼的心思,文浩转身蹬着池壁游了出去,再出水时,泳姿已经变成了蝶泳。
    很喜欢这个泳姿,可惜不是自己的主项,在很小的时候,自由泳就是自己的主项了,蝶泳他可以游,也可以游好,却游不了最好。
    当沉默的比拼结束后,叶书文抱着水线,说:“晚上请我吃饭。”
    “?”
    “不想请啊?”
    “请!你想吃什么?”
    “火锅,麻辣的,地道的。”
    “行,我起水查下,先把位置订了。”
    叶书文比了个ok的手势,身体往下一潜,就游了出去。
    文浩从水里起来,他朝后梳着头发,看着水中游着的叶书文,笑了。
    叶书文,既是教练,又像是队友,他真是爱死了这种亦师亦友的感觉。
    第29章 真相(上)
    张启通过孔皓然给龚程带了话,告诉他事情都办妥了,希望可以请龚程吃顿饭。龚程没答应,也不是多大的事,还要他给面子去吃饭,这张启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像他们这样的太子党,身边围着的附庸是很多的,各行各业的都有涉猎,地方上市长家的公子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跑腿的,就算是一般省长家的公子小姐在龚程眼里都不够看。就他知道的,依附龚家的省长和副省长就有五个,还不要说他不知道的。
    京城顶级的权贵圈不是随便一个部长、省长家的二代就可以进的,那是需要家世,真正当权者家的孩子才能进入。龚程的爷爷还在大内,有着投票权,这样的家庭,全国加起来也就三十来家,家里的孩子再分开到各个年龄层,可以说到了龚程这个时代,一共就两个。
    一个是龚程,另外一个就是赵武。
    龚程和赵武的恩怨是从上面一辈斗下来的,虽然没有刻意的授意,身边人的态度已经决定了一切,龚程和赵武从第一次见面就是王不见王,明争暗斗了很多次,谁也没讨好过。
    再说次一级的,就是施洋、孔皓然、王子鸿这类型的,家里几个长辈都在体制内,最高的部长,京里留任的留任,外放的出去就是一个封疆大吏,在京城里也是鼎鼎大名的少爷。
    王子鸿结交的朋友圈一直跟着家里人的政治方向走,因为年龄差不多的原因,龚程一回来,就被安排着跟在了龚程的身边。王子鸿最初是不乐意的,他单独拎出来也是个人物,哪有给别人擦鞋拍马的。好在龚程这人其实并不难相处,习惯性的上位者思维,没事你听我的,出事了我帮你扛着,和赵武斗了那么久,每次最后闹出了事,他都会站出来扛着。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的多了,就算平时有点小毛病,也足够感动人了。
    王子鸿其实还是蛮喜欢龚程的。也愿意照顾这个弟弟,和他的那个学游泳的小男朋友。
    当年在家里被龚程打断手,那之后又被各方面的排挤,直至迫不得已出国修完了最后的学业,王子鸿心里的怨恨是很深的,甚至让他父亲在立场上还有了一小段时间的动摇。
    龚家的大少龚勋走的是父辈的老路,如今在监察部当大秘书,为人圆滑,手段很有一套。在王子鸿出国后不久,就发现了王家的态度很微妙,大少便将他父亲好好安抚了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在去年的职位调动上,龚家出力,为他父亲平调到了一个有实权的位置上。结果就是他学成回国后,不但不能报仇,还得找龚程道歉。
    以他的傲气,这事根本不能接受。
    当年的事情,再没谁比他了解的更清楚。
    唯一的当事人文浩一来是哀莫大于心死不愿意解释,二来也是根本没想到孙飞敢顶包了他,承认了是自己那晚上救的龚程。文浩那之后再没机会接触那个圈子,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可他不是,他虽然不在圈子里混,却有那么几个挚交好友给他传消息。当年亲手将文浩救出来带回家的自己,怎么会想不透这里面的阴差阳错。
    解释?
    还是不解释?
    每每想起雨夜天的手臂那隐隐的疼痛时,他就不打算让龚程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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