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心里斟酌着,窗台上的麻雀儿拍拍翅膀叫了两声,声音清亮婉转从窗户缝里透进来,一下子惊到了道士。他看着那悠悠然蹦跶的麻雀,小黑豆眼瞧着他,就跟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样心里头撩起火来,明明那就是只普通的麻雀,他也觉得仿佛是在看自己笑话,不由得闷声闷气地冷哼一声,憋着口气把粉末全倒回了布囊里。
    不就是个初出茅庐名声不显的小子,哪里用得着他这般慎重。
    小布囊又被他给放回了坛子里,那个坛子很小,大肚子的形状差不多正好两手能包圆,比窗台上的麻雀大上两圈,棕红光润的样子。
    道士准备了法器,打定主意要给那个坏他好事的小子点颜色瞧瞧,也显显自己的本事。窗边的麻雀仿佛很感兴趣似的收拢翅膀看着,小黑豆眼一眨不眨很是可爱。
    古有狐狸听道士讲经,今有麻雀看道士做法,也是有趣。
    朱砂涂画,割了自己的手指放血,道士点上香又取出那块能号令万鬼的令牌闭上眼念念有词,忽然觉得身后一缕风掠过。
    像是错觉一样细微的一缕风,他嘴里不停,鬼使神差地半睁开眼,眼角余光顺着风来的方向一瞟,便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窗台上那只麻雀不知怎么的,竟是穿过紧闭的窗户飞了进来,小爪子勾着桌边小坛子的边缘一提一带,足比它大了两圈的坛子就被轻巧地拎了起来。
    “不——!”道士想也不想,旋身去扑那只麻雀。
    他虽然年纪有一些了,又穿着不易活动的道袍,动作却极为敏捷,像是只豹子快且凶狠,一双手伸出去青筋毕露,像是要把那麻雀活活扼死一般。
    那麻雀的爪子上还勾着坛子,小小的雀儿叫坛子坠得一飞三扑棱,眼看着要落进那道士手里,忽地一扇翅膀打了个旋,化成了只翼翅有力爪喙尖锐的鹰鸟,一个鹞子翻身叨在道士手上。
    “啊!”道士手上血流不止,心里不禁更恨,看着那鹰鸟要滴下血来,厉声高呵叫外头的弟子进来,又恼悔起自己做法时为何没有换间屋子。
    这里布置的阵法刚刚被那两个鬼魂自爆的余波毁去,叫他想要引动阵法困住这鹰鸟也做不到,而他那些个弟子更是蠢笨如猪,跌跌撞撞滚了一身泥都未能碰到那鹰鸟半根羽毛,叫他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扁毛畜生悠然从窗缝飞出,勾着他的坛子,他的酆都骨玉,他的宝贝命根子拍拍翅膀,眨眼就只剩下天边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啊啊啊啊!!!”道士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目呲欲裂,扑上去推翻香案一脚把站得近的几个弟子踹成滚地葫芦,一口气顶在心口一拱一拱,张嘴吐出了一大口血。
    “小子!我跟你没完!!!”
    ……
    说的就像是他这完了,巫璜就会放过他一样。
    巫璜打开窗户,小小的麻雀儿就蹦跶着飞进来,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子像个麻薯团,扑棱棱一个猛子化为轻烟散去,只在巫璜手边留下了个棕红光润的小坛子。
    “咪吼?”
    扑了个空的奶猫牙牙脑袋一歪,舔舔糊了满嘴的灵气,小爪子在空中拨拉了拨拉。
    雀儿呢?
    我雀儿呢?
    那么圆那么圆的雀儿呢?
    巫璜点点小奶猫的脑袋,筷子尖挑了些虾肉泥塞进它嘴里,小家伙便砸吧着嘴不再去想雀儿圆滚滚的事情了。
    但周望津想。
    他看着刚才麻雀飞进来又消失的场景好奇极了,眼巴巴盯着巫璜殷勤涮了牛肉送上来,嘴上叭叭叭没个停的时候。
    他们可是在吃火锅诶,本来两个人带一只猫坐包厢就挺冷清的了,要是还食不言寝不语对坐着装哑巴,那这火锅吃得还有什么劲儿?
    “大佬刚刚那是麻雀吗,你变出来的吗?圆圆的真是特别可爱!”
    “大佬你尝尝这个牛肉!涮得刚刚好可嫩了!蘸这个料尤其好吃!”
    “天啊大佬大佬你看我儿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盘鸡翅!不愧是龙猫!”
    “大佬!”
    “大佬!!”
    “大佬!!!”
    总之就是很烦。
    巫璜从锅里捞出个丸子塞进周望津嘴里得了个清净,才不紧不慢地接了话头,“去拿了点东西而已。”
    他推算不出那个道士身在何处,却也能追踪着鬼魂找到,只不过没想到那个道士的本事比他想得还要稀松平常,倒是浪费他特意分神出去披了层伪装免得被看出来打草惊蛇。毕竟这些个老鼠打死不难,为了打死老鼠伤了玉瓶可就不值得了。
    巫璜指尖从小坛子边缘划过,这坛子也是经常被人摩挲的,边缘光滑泛着微微的油亮,浓浓的怨气从坛子缝里往外冒。
    坛子封口的地方贴了张粗制滥造的符箓,也是象征性的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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