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的目光在研夏脸上转了一圈,淡淡应声,“是真的。”
    抬脚往院子里走,一边吩咐研夏,“你准备一些孩子能用到的东西,晚点我们一起送去盛府。”
    “好嘞。”研夏笑着圆圆的脸蛋应了,“不过,眼下该吃午饭了,姑娘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去做给姑娘吃。”
    十一娘刚想说不用了,又改变主意,“做碗手擀面吧,浇上一些卤。”
    “好。”研夏笑着转身先去了厨房。
    十一娘盯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一大早盛府来送信……
    她昨晚半夜从程家回去,三姐夫明明说为免节外生枝八姐的事就由她跟重华说,又怎么会派人来送信?
    研夏……
    慕家!
    这么明晃晃的,是想干什么?
    敲打她?
    没两日,江淮传来消息,莫守谆与宋颜联手,开始排挤慕家在江淮的生意,十八商行全体出动,逼的慕家几处明面上的产业破产关闭;几处暗处的隐秘产业也被宋颜挖出,以黑吃黑的方式吞并,慕家在江淮的产业十成有五成被破坏,收入大缩水!
    慕家老爷子尚未从莫守谆居然敢在他一家人都在自己手上就动手捅他一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落星湖又传来顾子洲与风月门的人声东击西将人救了出去,且亲自护送去了江淮。
    慕家老爷子这下坐不住了,几乎暴跳如雷,出动了慕家百十来号精英,追去江淮!
    慕家人对上顾子洲的人,死伤无数。
    等慕老爷子反应过来,把人喊回来时,慕家的精英去了一半,顾子洲的人死了三分之一。
    慕家老爷子大怒!
    待顾子洲从江淮回来,第一时间把人叫去了宗祠,指着黑黝黝的牌位,冷声道,“孽子,给我跪下!”
    顾子洲一句话也没说,撩袍跪在蒲团上。
    “你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慕老爷子怒瞪着倾国倾城容颜的顾子洲,额头太阳穴处突突的往外冒,“我不是答应你在非必要的时候,绝不会动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坏了我全盘的计划!”
    顾子洲看也没看慕家老爷子,直挺挺的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了一个头。
    慕家老爷子更是生气,花白的胡子翘起老高,抬脚踢了踢蒲团,“你哑巴了?给我说话!”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慕家二老爷忙上前去拦,“哎哎,大哥,你消消气儿,慢慢说。”
    “慢慢说?”慕家老爷子斜睨了两人一眼,“你们看他是想慢慢说的样子吗?他这分明是要跟我对着干!”
    慕家三老爷就去劝顾子洲,“洲哥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那丫头不再动作咱们就不动他们,你这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快给你爹赔个错,把那些人的藏身地点告诉我们,我和你二叔带人亲自去把人给请回来……”
    顾子洲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家三老爷一眼,眸光清浅。
    慕家三老爷未完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慕家三老爷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起身坐了回去。
    慕家老爷子气的一脚踹下去,“混账东西!怎么跟你三叔说话呢?!”
    骂完,又觉得不对,适才这小子可是一个字都没坑的,就那淡淡的眼神儿就把老三给唬住了。
    不由又蹬了一脚。
    顾子洲纹丝不动,微垂着眸子,却出了声,“爹,我与莫守谆达成了协议,把人送去江淮,他撤销对我们慕家所有产业的束缚,且会帮助慕家很快恢复正常营业,这样的条件爹还满意吗?”
    慕家老爷子一怔,眉头蹙起,“你跟莫守谆达成了协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爹一心想谋大事,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小事?”顾子洲淡声道,“莫守谆已然掌控了江淮的经济命脉,爹想谋大事,最少不得的便是黄白之物,我从中间做个和事老,既能让莫守谆安心,也能给爹留个台阶下,不是更好吗?”
    慕家老爷子一时无言。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又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笑道,一人去拉一个,不过这次换了慕三老爷去拉慕家老爷子,慕家二老爷去扶顾子洲。
    “好了好了,事情说开了就没事了。”慕家二老爷对慕家老爷子道,“大哥,洲哥儿说的有几分道理,他私底下把人放走总比那莫守谆与咱们来个鱼死网破要好的多吧?再说,咱们确实少不了那黄白之物,这次就算洲哥儿功过相抵,扯平了吧?啊?大哥?”
    慕家二老爷看慕家老爷子。
    慕家老爷子拧着眉,瞪着跪在地上不起的顾子洲,半响,抬手扶了扶额,“起来吧。”
    慕家二老爷就笑着扶顾子洲,“洲哥儿,快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送走两个弟弟,慕家老爷子端坐在左侧首位,冷眼看儿子,“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你不惜不听我的话也要把人救走?”
    顾子洲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被慕家老爷子哼了一声,“别跟我说刚才那套,我一个字都不行!”
    “姜果然是老的辣!”顾子洲笑着夸了慕家老爷子一句,坐在慕家老爷子斜对面,“爹,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这张脸为什么成了如今这模样吗?”
    慕家老爷子蹙眉看他,“怎么?你今儿个愿意说了?”
    顾子洲点头,“爹不害怕就好……”
    他叫了红月进来,红月手里端着一个铜盆,朝慕家老爷子福了福身,“慕老爷子。”
    慕家老爷子知道红月是顾子洲的贴身丫鬟,淡淡的应了一声。
    顾子洲闭上眼,示意红月,“来吧。”
    红月看了慕家老爷子一眼,有些犹豫,顾子洲淡淡一笑,“不碍事,早晚爹都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嘴里听到消息,不如我来告诉他。”
    红月只得放下盆,从怀里取了东西出来,往铜盆里倒了一些,片刻后,水变了颜色,顾子洲将头探入水中,红月的手在他脸上几番抚弄,从顾子洲的脸上剥落一块透明的脸皮,顾子洲从铜盆里抬起头,看向慕家老爷子。
    “啊!”
    纵是慕家老爷子见过多少大场面,都不及看到亲生儿子这张脸来的震撼!
    他倒抽一口凉气,双手狠攥了椅把,才没有腿软的跌下地去。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子洲的那张脸刀伤斑驳,几乎看不到一块儿好生生的肉,眼睛的地方更是从上到下一剑被划开的样子,可怖的让人心生胆寒!
    顾子洲轻笑,温润的嗓音配着这样一张脸,说不出的诡异。
    慕家老爷子颤抖着手似想去摸儿子的脸,却在半途颓然放下,一拳砸在椅子上,“是谁?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到底是谁?!爹去把他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红月……”顾子洲垂下头,唤了声红月,红月红着眼快手帮顾子洲戴好人皮面具,恢复他那张倾城的容颜。
    慕家老爷子怔怔的看着。
    “爹,这会儿就剩咱们父子两个,我也不瞒您,我的命是夙大将军救的,夙重华……不管他站在什么立场,他的命我势必要护着的!”
    慕家老爷子回神,“夙扶风?”
    顾子洲点头。
    慕家老爷子蹙眉,略沉思片刻,道,“这跟你放那些人走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是夏十一的家人,为躲避夙重耀的追杀躲到我的庄子上去的,而夏十一正是夙重华喜欢的人。”顾子洲垂首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处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透明,轻声一笑,复抬起头,“爹,你把排场铺的这么大,可要小心某些人不听话,反噬回来……”
    “这不用你操心!”慕家老爷子没好脸色的瞪看顾子洲,“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就当还夙扶风对你的救命之恩,以后,除了夙重华,我动其他的人不许你再从中作梗?”
    说着,又加重了语气,“听到了没有?!”
    顾子洲笑着颔首,“听到了。”
    慕家老爷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朝红月摆了摆手,红月去看顾子洲,顾子洲微微点头,红月便端了盆出去。
    慕家老爷子看了眼,“这丫头对你倒是忠心!”
    顾子洲含笑无语。
    慕家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开口道,“洲儿,你年岁不小了,男人成家立业是早晚的事儿,你娘给你张罗了那么多闺中名秀,总会有一个你喜欢的……”
    见顾子洲就要起身,慕家老爷子忙道,“爹知道你毁了容,这并不妨事,咱们家这么高的门槛,别说你现在这样聪明能干,就算你还是以前那样横行跋扈,这朝中也多了人想把女儿嫁给你……”
    “爹,我暂时没有娶亲的打算,即使娶亲,也至少会在……之后。”顾子洲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慕家老爷子没有听清,也没去在意,只拧了眉道,“没成亲的打算?!你今年都……”
    “爹,我还有事要回落星湖一趟,你跟我娘说一声,我改日再来看她。”顾子洲朝慕家老爷子一笑,不等慕家老爷子脸上变色,人就大步出了宗祠,与候在不远处的红月一起出了慕家。
    慕家老爷子有气没地方撒,气的脸色铁青,险些控制不住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踹椅子!
    红月担心道,“爷,这样把事情透露给慕老爷子,对您和夙少好吗?”
    “无碍。”顾子洲捏着骨扇,安抚红月,“与爹挑明了这事,也是给他打个预防针,他若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所谋图的大事或许就会重新考量,若不然……”
    顾子洲抿唇一笑,眸底却有些晦暗不明。
    红月不再多问,两人上了候在府外的马车,很快出了慕家的地界儿。
    ……
    三皇子得了顾子洲与慕家老爷子大闹了一场的消息,又生气又欢喜。
    生气的是夙重耀那个蠢笨的居然让那么一群人溜了,欢喜的是顾子洲与慕家老爷子闹了一场,父子俩心里肯定都留了疙瘩。
    可再想问两人在宗祠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房谋士揣摩了许久,也猜不透顾子洲如此做的用意,却想起顾子洲在江淮时曾与莫守谆联过手,心下一惊,难不成顾子洲还会站在五皇子那边不成?
    随即又摇头,顾子洲怎么说也是慕家人,断没有不帮自己偏帮别人的道理,又放下心来。
    三皇子见他一惊一乍的,问其原因,房谋士笑着说了,三皇子也笑,“先生的推断有道理,顾子洲不是个傻的……”
    ……
    十一娘得了顾子洲传回来的消息,又得了江淮莫守谆让海东青稍来的平安信,心里总算安稳了,又忙着去盛府报信。
    见到信,三娘与瑶娘也安了心。
    八娘刚出了月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喂孩子、哄孩子、睡觉,被拘束的天天喊着要发霉了,得了消息,兴冲冲的跟李书文建议,“我带着孩子去江淮找李婶儿,她肯定也想见孙子……”
    被李书文斜了一眼,“这么小的孩子,你是打算坐船去还是坐马车去?半道若出了个万一,我是该飞奔去救你还是救儿子?”
    八娘呵呵干笑两声,“我就是说说……”
    陪了笑又觉得不对,撅着嘴瞪李书文,“你说你这辈子都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你刚才凶我!我不管,我要去找李婶儿告状,你欺负我!”
    李书文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无理还赖三分的,少不得一番哄劝忙碌,却是甘之如饴。
    等哄了大小两只在床上睡熟,他便趴在一旁含着笑看,眸子里缱绻的全是温柔深情……
    三娘听说,将八娘堵在屋里狠骂了一通,“书文每天在国子监忙碌,你不说在他回来好生伺候,还没事闹一些幺蛾子,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八娘嘟嘴,“三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三娘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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