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虽不如三皇子主意拿的稳,是个坏处却也是个好处,顺平帝这么一问,他心里的肯定就不敢说出来了,犹豫再三,选了一个折中的答案,“父皇,儿臣觉得南诏国若想对咱们大安不利,也不至于愚蠢到让阿依秋公主亲自动手下毒害父皇,这中间……”
    他微抬了眸子去观察顺平帝脸上的神色,待发现顺平帝的眸子露出了几分探究之色,心底有什么便落了地,笑着道,“儿臣以为,与其在这里争辩该不该杀阿依秋公主,要不要和南诏国决裂,不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南诏国蓄意而为,那拼了我们兄弟几人得罪了南诏国又怕什么?!若不是……”
    他笑着看了五皇子一眼,继续道,“也好还五皇兄一个公道。毕竟他与阿依秋是夫妻,身后背着一个教唆妻子行凶的罪名也不好。”
    顺平帝刚对他露出的那点微笑因他的最后一句阴阳不定的话顿住,瞬间收回,站起身冷声道,“听到六皇子的话了?这件事就交由大内查个清楚,连生……”
    “老奴在。”连生上前一步,躬身垂首道。
    顺平帝直直的看着三皇子与那些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嗤笑道,“你跟着,务必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背后真凶,也给这些动不动就以死谏威胁朕的下贱奴才们瞧上一瞧,看看是谁想真的要朕的命!”
    说罢,宽袖一甩,背手而去,“退朝!”
    连生甩了拂尘,淡定的提高了嗓音,“退朝!”
    尖细而高亢的声音在大殿内激烈回荡,三皇子脸色难看的跪着,六皇子眉宇间有几分得意之色,其余跪着的诸人则面面相觑,眸底神色各异。
    五皇子一派的人与往日无二的下跪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结伴离去。
    六皇子也高兴的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空留三皇子一派的人看着跪在前列不动的三皇子而不敢动弹……
    随后半月,宫中人事大变动,大内以调查事件为由,将当日所有当值不当值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挨着盘查,就连各宫的主子娘娘、主子皇子公主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轻易放过!
    阿依秋公主更是七日有三日不是被召进宫中问话,就是与人对质,再不然就是大内的人上门讨话……
    中毒事件却丝毫没有进展。
    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分成三波人,一波站在阿依秋公主身边,“人家公主万里迢迢的来嫁人,谁会傻了吧唧的下毒给自己的公公,还是在自己准婆婆的宫里?明白着是陷害嘛!”
    一波站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身边,“啧啧,心机婊南诏国,派了个公主来害咱们大安皇上,出事了先赖账,赖不过就把五皇子拉下水,再不然还有芳嫔娘娘垫底,真是其心当诛!杀了南诏国公主!杀了南诏国公主……”
    一波谁也不偏帮,只等顺平帝查清事实真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做主观臆测。
    这类人,说不偏帮,受益的到底是宣王府。
    青衣白着脸握紧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姑娘,你说怎么办?我家小姐是断不会下毒害皇上的!她感激皇上还来不及,怎么会下毒?!可皇上中毒中的太诡异了!你说……”
    她一脸恐慌,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嘴唇抖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把我家小姐给……”
    给什么?
    把夙思嫣当替罪羊推除去好堵住悠悠众口?
    顺平帝若是个乖乖听话的君王,就不会有今天的顺平帝了!
    十一娘拍了拍青衣的手,安抚道,“别慌,皇上若是想要你家小姐的命,当初就不会留她活下来。若照你所说,这件事确实透着几分古怪,你家小姐做糕点期间以及送到殿内这段时间并没有接触其他人……”
    难不成顺平帝还会自己下毒害自己不成?
    十一娘将脑子里闪现出来的荒唐念头打消,又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晚一点我联系人去查,你先回宣王府去,好好安抚你家小姐,皇上没下定论之前,让她切忌轻举妄动,保持好心态,这会儿让人看笑话尚且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绝不能给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有可乘之机!”
    青衣看着十一娘,深吸两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有十一姑娘这一番话,我和我家小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一娘笑了笑,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青衣这才松口气的模样喝了水,又感觉额头湿漉漉的,一抹,全是汗。
    青衣起身告辞,十一娘将她送出二门,又去了后院浇水,待菜地浇过一遍,她已出了身通透的汗,自烧水洗了个澡,换了轻薄的衣裙坐在树下写信。
    没几日,风月门派了一对十三四岁的双胞胎小姑娘来回消息。
    两人是半夜入的将军府后院,十一娘闻听轻微的窗户声响,双眸蓦然睁开,手搭在腕上的袖珍箭弩处,冷声道,“什么人?”
    黑夜里,连月光也无,伸手瞧不见五指,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将十一娘面前的床帐吹的鼓作一团朝床里探。
    十一娘再次出声,声音里已略带了几分杀气,“鬼鬼祟祟……再不出来,就永远也不用出来了!”
    说罢,一把撩开床帐,鞋都未穿,直扑向来人藏身处。
    一道人影从十一娘扑过去的方向闪出来,飞速的触碰屋内的东西,让屋内发出更大的响动来迷惑十一娘的视线。
    可她却低估了十一娘,别说在现代十一娘的一双眼睛就格外晶亮,就是如今,得益于莫殇与黑凌天给的那几本顶级武功秘籍,她的双眸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看清周遭的一切!
    来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十一娘再要动手,忽然蹙了眉头,抬起腕上的袖珍箭弩对向还在移动的某人,袖珍箭矢破空而出,穿透女子腰间飞扬的丝带,带着某人往后定去。
    一声惊呼从房间内另一处响起,十一娘轻轻一笑,走到房内圆桌旁坐下,兀自倒了一杯水,喝了,才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了。”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半响,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去扶撞到了屏风躺在地上的另一个。
    两个明显一看就还是孩子的小姑娘。
    十一娘摩挲了两下茶杯,放下,看向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潜入我的房间?”
    两个身影晃了一晃,出现在十一娘的眼前,“回十一姑娘,我们是风月门的人,前来回几日前姑娘要查的中毒一事。”
    “哦?风月门什么时候回事要三更半夜闯黑屋了?”十一娘浅浅一笑,声音清冷道,“黑煞好教训!”
    两人对视一眼,跪下请罪,“姑娘勿怪,是黑护法派我二人前来保护姑娘,我二人一时鬼迷了心窍,才想出这法子想试探姑娘的武功,还请姑娘念在我二人是初犯,饶了我们这一次。”
    十一娘却只问道,“消息打探的如何?”
    两人一时不明十一娘的态度,没有出声。
    十一娘微微蹙眉。
    两人之中一人忙道,“回十一姑娘,风月门得到的消息是那绿豆糕从开始到结束的步骤都没有问题,期间阿依秋公主曾与芳嫔身边的伺候姑姑宛如有过几句闲话,那宛如却是未沾绿豆糕的,再到后来阿依秋公主做好糕点,亲自试吃,才装了盘子,放入食盒内由宫女拎去了芳龄阁的正殿。”
    那人说了一大串,以喘息的空隙微抬眸看了眼十一娘,却瞧见十一娘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她顿了一顿,眸光便掠了过来,那人忙低垂了头,继续道,“那宫女却是个自小就服侍芳嫔的人,期间并没有私自打开食盒接触绿豆糕。绿豆糕到了正殿,是阿依秋公主亲自打开,端到芳嫔跟前,没有假他人之手!这中间没有发现下毒之人,也没发现有下毒动机的人!顺平帝中毒却是十分诡异的事儿……倒是那个后来觑了空隙跑出去大喊大叫的人,我们查到那人在宫外的家月月有人送银子接济,送银子的人是三皇子的人。”
    十一娘点了点头,早猜到可能是三皇子或六皇子的人。
    十一娘看了眼说话的小姑娘,示意她继续。
    “毒药确实来自南诏国,且只有南诏国有,其他几国所出现的这种毒皆是从南诏国带去的,只因配那毒药需要一种毒草,那种毒草只有南诏国的苦寒之地才能生长,书中称其为寒荠(杜纂的,请勿深究),是种寒毒。造价虽昂贵,却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我们亦去了南诏国二皇子赵启光留在宣王府的人房中探查,并没有发现这种毒,倒是……”
    那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十一娘,“倒是从阿依秋公主妆奁匣子夹层发现了这毒药,想着姑娘可能会需要,就顺手带了来。”
    十一娘的神色蓦然一凛,接了那纸包,目视那小姑娘,“你说这是你们从阿依秋公主的妆奁匣子内的夹层发现的?”
    “是。”小姑娘点头。
    十一娘略思忖片刻,又问,“其他地方可仔细搜查了?”
    小姑娘点头,“是,凡是从南诏国留下的人一个个全都仔细搜查了,只在阿依秋公主房间发现了这个。”
    十一娘嗯了一声,眉头紧蹙,沉思半响。
    末了,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走吧。”
    “姑娘不要我们?”两人齐齐抬头,异口同声道。
    十一娘摇头,“我不过是你们门主的朋友,算不得你们风月门的人,没资格使唤风月门的人,回去替我传一句话给黑煞,不必费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不变,眸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却暴露了两人的担忧。
    “姑娘,你别看我们姐妹年纪小,我们两人心灵默契,两人联手所使出来的功夫是寻常人的几倍!再则,我二人的轻功在风月门是榜上有名的,探查功夫、隐匿功夫更是一绝,姑娘留下我们,以后行事定更能便宜。”先前吃了十一娘的箭弩一亏的小姑娘沉静的分析道。
    十一娘挑了挑眉,“可我适才也观察了,以你二人的功夫打我是不过的。至于轻功……”十一娘起身,身形一动,两人只觉眼前一花,十一娘手中已多了朵窗外花圃里的花,正清香扑鼻。
    而房门未响动,窗户未翻动……
    恰这时,房间的门发出因关上而发出的声响。
    可见,十一娘的速度有多快!
    两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说话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去看身旁的人,“姐……”
    小姑娘身旁的姐姐显然比妹妹更能审时度势,立刻拉了妹妹膝行两步到十一娘身边,磕头,“黑七月、黑八月见过姑娘!”
    倒真是个七窍玲珑的。
    十一娘一笑,淡声道,“我说了,不用你们。”
    “我们姐妹情愿跟着姑娘,为姑娘跑腿。”姐姐垂着头,态度恭谦。
    妹妹微抬头,余光去看十一娘,发现十一娘看她后,忙垂下头,低声道,“像打探消息,传递消息这种事儿,姑娘身边没个跑的快的怎么成?我们姐妹的轻功虽不了姑娘,却也是极快的!”
    “八月!”姐姐黑七月睨了妹妹一眼,黑八月忙顿了声,头垂的更低。
    十一娘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笑意,“好了,你们起来吧。”
    黑八月立刻抬眸,眼巴巴的看着十一娘,“姑娘愿意留下我们了?”
    “你们如此有诚意,我若是再拒绝,不是害你们回去受罚受骂吗?”十一娘朝二人笑了笑,伸手扶了两人起来,“我既不是风月门的人,你们也不必当我是主,只当合作伙伴罢。”
    两人一怔,黑八月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黑护法让我们听你的话行事。”
    “难道我请你们帮忙的时候,你们不帮?”十一娘反问。
    黑八月眨了眨眼,去看姐姐黑七月,黑七月一笑,“是,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西间是书房,外面是耳房,东西两边是厢房,被子之类的在西边的最后一间厢房里,你们去寻了先凑合着将就一晚,明日再与你们安排住处。”十一娘与二人说完,赤脚上了床。
    姐妹二人道了谢,黑八月被黑七月拉着出了屋。
    十一娘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再入睡,而是将自己得到的资料在脑中汇总整理,抽茧剥丝,将真相从一堆纷乱中拽出来!
    她瞪着荷花映日的床帐顶,发了几个时辰的呆,眸底隐有骇然之色!
    得出一个结论:顺平帝疯了!
    第二日,安排了黑七月、黑八月两人的住处,十一娘去了盛府一趟,姐妹二人求同行,十一娘想着以后传递消息,先让二人去露个脸也是应该的,便带了二人前去。
    与绍哥儿比划了一阵拳脚,搂着昭姐儿讲了个小故事,等到盛子都与李书文回来,几人便关进了书房,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出来。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李书文的脸色尤甚!
    盛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书文,没事吧?”
    李书文苦笑一声,“有点被吓着,到底经历的事少。”
    “都说商场如战场,却不知比起战场,更可怕的是奉侍君王!”盛子都淡淡一笑,“伴君如伴虎!”
    连襟两个相视苦笑。
    身为读书人,身为有抱负的读书人,他们却势必要走科举一途,势必要日听天音,聆其教诲!
    ……
    闹腾的沸沸扬扬的中毒事件查了一个月,没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却把各宫里那些陈年旧账全扯搂了出来,还逼的几个宫人跳井自杀以掩饰主子们做下的造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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