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有个好办法。”他将末尾三个字咬得极重。
    祁曜拧头,冷漠地看着他。
    高禄吞了口唾沫,也不等他说话,便道:“其实,奴才这些天都看在眼里了,这温姑娘她过去似乎过得不太好……”
    祁曜的视线冷了一度,高禄便将重要的话拣出来说:“她害怕强大的人。”
    “什么意思?”祁曜黑了脸,这才接了一句,“你说她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不成?”
    “不不不,当然不是,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若是品德低下,也会有暴打妻儿的时候……”高禄说着自己又是一顿,不知怎地,平日里恁灵光的嘴皮子今天跟吃了糠似的,净说些不该说的话。
    眼见着祁曜的面上要成黑锅底了,高禄忙道:“皇上,女子是柔软的,您得用水般的柔情护着她,而不是、而不是她错了您就体罚她,她对了,您就做一些自己开心而她不会开心的事情。
    这女子心思又是敏感细腻,有些话,您不对她说,她一辈子都会这样看待您,她一个女人懂什么,您哪里真的有外人说得那般残暴,无非是以讹传讹。”高禄说得话也没多大错。
    就拿今日这件事情来说,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
    早前慕容党未死心,还妄图死灰复燃,只是错穿了重兵级别的衣裳,混入人群,被人当场抓获,服毒自尽。
    因为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将自己衣服看得牢牢的,宁愿没有衣服穿,也绝不错穿一件衣服,免得犯错。
    在祁曜的威压下,长久以往,所有人都形成了规则,从未乱过,忽然有个不知死活的人出现,他那般自负,相信自己的判断,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温娆误会则是误会他对准的地方是她的心脏,不问是非便取了她的性命,而事实上他也只是想要钉住她的右臂不给她“服毒自尽”的机会罢了。
    况且不守规矩,明知此地不可乱闯还闯进来的人,责罚未必会轻。
    而江淇玉那一箭恰到好处的打偏了些许,只是令温娆受了轻伤。若是今日没有江淇玉多出来的那一箭,温娆依然会恨祁曜一辈子,因为他那一箭,足以令她胳膊废掉。
    “你懂内功?”祁曜眯起眼睛,怀疑地看向高禄。
    “老奴不懂,但老奴看了一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高禄可不是吹的,他眼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有些功夫底子,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祁曜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他走了两步,见太阳都要落山了,又顿住了,转头看向高禄,严肃地命令道:“说重点。”
    高禄,“女子,有时候也会爱心泛滥……”
    根据高禄多年的经验来判断,有特色的女子一般分三种。
    第一种泼辣,任你怎么说怎么做,她就是我行我素我泼辣,但是你只要稍稍温柔,她便会……继续泼辣,因为你不是她的菜。只有面对她的良人时,她才会软化成一汪春水,任你使唤。
    第二种,便是高冷,举个例子,便像皇上后宫里头的那位媚妃娘娘,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一身无瑕,这样的女子需要一个比她文采和武力值包括方方面面都碾压群雄的男子来相配,说起来,祁曜和她还是很配的。
    第三种,便是稳重端庄,即为贤贵妃娘娘那样的女子,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纳妾宠妾全不眼红,还想着办法让其他姐妹多多得宠生娃,但地位要力保第一,花心男子家中急需这样的女子来镇宅。
    温娆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除了一身好皮囊,她就是那种烂大街的保守小姑娘。只要未来的丈夫对她好,她便会永远做个普通的妻子,不论上对公婆还是下对小妾,只要夫君懂得分寸,她会懂得更多。
    只可惜,她没遇上个正常人,便成了这后宫里最受排斥的女子。
    若是她想独占皇上,倒也不稀奇,大家都有幻想过。若是皇上都送她跟前了,她还躲,这才叫稀奇。
    话说回来,羊毛出在羊身上,要说追求女子,皇上的手段简直跟强盗没两样,强盗都还知道买个小娘子喜欢的东西送给对方,他却只知道打一个巴掌递一个甜枣,然后再打一个巴掌,再递一个甜枣。
    第一次人家原谅你,那是人家大度。
    第二次人家原谅你,那是圣母。
    第三次人家还原谅你,那是受虐狂。
    说到兴处,高禄几乎想要抓住祁曜摇一摇,把他晃清醒,皇上喂,你造不造啊,你就是这样把人家姑娘活活吓跑的……
    诚然,高禄没敢这么做,包括以上有些冒犯的话他能删的删了,不能删的便拐了十八个弯子,再运用一些之乎者也打掩护,把积郁在心中的话一次说完,心中舒坦的几乎令他想要飘上天。
    做奴才最不爽的事情不是干的活比主子多,而是要忍,做皇上的奴才,更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走到路的尽头,祁曜几乎失去了耐心。
    “高禄。”祁曜胸口起伏了几番,压住自己的脚没踹上去,阴恻恻道:“说重点!”
    高禄:“……”
    夜幕中的月亮又圆又大,周边点缀着闪烁的星辰。
    静下心来看,温娆还是很满足眼前的风景。
    她回来睡了一觉,只是因为自己的职责,让她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后难以入眠。
    她索性便趴在窗边,向着天空看去。
    王家有个传说,是她母亲告诉她的。
    王家的先祖曾经出海迷路时遇见鲛人,鲛人便是那种半人半鱼的精怪,他们居住在海里。因为先祖救过一只,恰好还是鲛人的首领,那首领便给他们指出了正确的归途方向,还赠了一串珠链给他们。
    那珠子比所有的珍珠要大,比所有的珍珠要圆,每一颗都是一样大小,一样光滑,甚至在阳光下还会流光溢彩,便是那般好看。
    王家有十颗,这么多年来一颗都没有少,即使是远嫁的女儿,到了最后,这月珠依然会回到本家来。
    母亲得了一颗,她得了一颗,后来母亲将自己的那颗给了她,她便将两颗放在一起。
    这是王家的信物,也是王家人的象征。
    今天白日里,那小厮给她的锦囊里,正装着一颗。
    温娆便知,他不仅与温茹有瓜葛,他还与王家有瓜葛。
    这位江淇玉公子过去未必注意到过她,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可他曾经对温茹许下过三年之约。
    三年后,温茹入宫为妃,又一个三年后,温茹变成祁曜的妃子,依然荣宠不改。
    此番来,他所为的是否依然还是三年之约?
    温娆不喜欢他,他原本的姻缘是系在她身上的,她自幼便悄悄关注着他,只是后来他年少风流,桀骜不羁,坚持退了这门亲,令她原本难看的历史上又添了一笔。
    不仅如此,他还与温茹花前月下,令她又是眼红又是妒忌,最终还是狼狈的趁别人没发现时掐断了自己的心思。
    那是温娆一个人的独角戏,难堪而又失败。
    想起这么一个男子,她如何能欢喜。
    只是他是个善良的人,能顺手救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温娆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的阴暗,而记恨于他。
    况且,他带来的还有王家的消息。
    这颗珠子不管是谁的,既然他们令江淇玉带来,那么必然是有深意的。
    温娆妥善保管好,刚要歇下,忽然看到窗外有影子一闪而过,她微微一顿,没有去看,那影子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轻轻的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她伺候祁曜时,发觉祁曜的靴子便有微微湿润的泥土,温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做好手中的事情。
    而祁曜好似与她毫无交集,各自做着各自手底下的事情,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
    便是如此,反复三日,祁曜终于病倒了。
    温娆吃了一惊,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吃了一惊。
    谁也没想到,祁曜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生病的时候。温娆内心更多的则是愧疚,她多半能猜到祁曜生病的原因,只是她从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第39章
    兴许了生了病的缘故,祁曜比平日里看起来无害多了。 ltし原本一个魁梧的男人,曾经再怎么威风,生病的时候依然像只病猫。
    温娆跪在脚榻旁,面上覆了一面薄纱,转身拧了条冷帕子搭在祁曜额上降温,祁曜没有让她也滚出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吃药吧。”温娆转身去将桌子上的药端过来,稳稳地放在床边临时安置的小几上。
    祁曜挣了挣,哑着嗓子道:“扶朕起来。”
    温娆听见他这样说,又松了口气,这样便好,只要他不拒绝,肯吃药,那就该不会有太大|麻烦。
    不等温娆伸手碰药,他便先一步将药端起喝了。
    温娆怔怔地看着他的右手霎时渗出了红色。
    祁曜将碗放下时手腕顿时被温娆给捉住,“怎么?”
    “流血了。”温娆低声道。
    “无碍。”祁曜将那结又紧了几分,嗓子似乎有了痒意,将拳头抵到唇边闷咳几声。
    温娆看他愈发憔悴,唇色都比寻常淡了几分。
    她转身取来一把金剪子,见祁曜疲惫地闭着眼睛,她轻轻地托起那只手将纱布剪开。
    喀嚓——
    祁曜眉宇更深,睁开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皇上的手流血了。”
    温娆轻轻将纱布一圈一圈解开,浓重的血腥味散开。
    纱布粘在伤口上,温娆轻轻拽了几次都没扯下来反而令祁曜疼得直冒汗。
    温娆依稀看见伤口的形状,心中一凉,手下一个用力,在祁曜一声闷哼中彻底揭下来了。
    掌心的刀痕始终没有凝疤,而那中心似乎还隐约可见一道黑线。
    “怎么会这样?”温娆问。
    “朕不想让它消失。”祁曜淡声解释道。
    “皇上又何必任性。”温娆放下他的手,神情显然不悦。
    “朕从不任性。”祁曜有些不满这个词。
    “我去叫太医。”温娆转身要往外走。
    “放肆。”祁曜忽然恼了,“你去,叫进来一个,朕杀一个。”
    “你杀,他们有什么错?即使他们现在听了你的话不敢碰你,可你受伤了,他们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朕是皇上。”祁曜面色阴沉,不容置喙,“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温娆愕然,她方才怎敢那样与他说话,他生病了,他还是老虎,他不是病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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