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轻轻的,跟往日笑闹的时候不大一样,听起来带着几分沉稳和坚定,蓦地叫江絮想起他昏迷时候的样子来。脸色苍白,轮廓冷硬,分明是一个成熟而危险的男子。
    他是危险的,她明明知道,但是此刻伏在他怀里,双手按着他的胸膛,却莫名觉得安稳,仿佛在他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心中一片宁静。
    他俯下头,脖颈贴住她的脸颊,血管的跳动声都传入她的耳中,跳得有点快。江絮缓缓呼吸着,只觉一股微妙的气息从他的血管中散发出来,让她微微有些醺。
    两人在月下相拥,不知过了多久,失常的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跳动,却仍没有分开,两人都有些享受这种静谧的氛围。
    但是时机不合适。
    江絮推了推他,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嗯。”裴君昊点点头,“絮儿真聪明。”
    江絮撇了撇嘴。她才得罪了晋王府的人,谁不说她坏话呢?猜到又有什么稀奇?
    “我看到你失了很多血,头晕不晕?难受不难受?”江絮问道。
    裴君昊摇摇头,随着他的动作,头发在江絮脸上扫来扫去,他丝毫感觉不到,只道:“知道絮儿还肯嫁给我,我就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谁要嫁给他了?江絮发誓,她从来没这么说过。气得抬起脚,在他脚面上狠狠踩了一下:“胡说什么?”
    “痛。”裴君昊的身子动了动,贴着她蹭来蹭去,“絮儿把我踩痛了。”
    两人本就抱在一处,他又用了大力,使两人挨得极紧。这时蹭来蹭去,便不免有些尴尬了。
    他兴许还没觉出来,但是江絮被他蹭得尴尬极了,立即使劲推他:“松开我。”
    裴君昊一只手也把她抱得紧紧的,摇头道:“不松。”说着,他也觉出几分异样来,微微低头,看着胸口的位置:“絮儿,你这里好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她软绵绵的地方戳了戳。
    江絮脑中一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抽回手——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裴君昊被打得脸一偏,懵了一下,捂着脸转回来,看着江絮的眼神很无辜:“絮儿为什么打我?”
    他才问出口,便见她黑眸格外明亮,里头盛着又羞又气又恼的情绪,捏着拳头,仿佛还要再给他一巴掌似的。不由低头,往他方才戳的地方看去。
    但见那里鼓鼓的,随着她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他看了几眼,有些明白了,脸上也发热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我,我……打得好,絮儿打得对。”
    他这时也明白过来,方才轻薄了人家姑娘。
    但他方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不仅抱着人家蹭,竟然还敢戳人家的胸脯!
    不过,絮儿身上真软,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胸脯也软绵绵的,只戳了一下,他完全不满足,此刻心痒极了,眼神不住往那瞄。
    “还想挨巴掌吗?”江絮咬着牙,冷声说道。
    裴君昊连忙抬起头,看向天上:“不想。”
    然而别的他也说不出口,此刻满脑子都是她软绵绵的身子,和仿佛水儿一样柔软的胸脯,再没有往日的机灵劲儿。
    “你——”江絮被他气得脑中空白一片,捏着拳头举起来,又想往他脸上落。
    这回裴君昊也不知怎的学乖了,竟然拔腿就跑:“絮儿,我先走了,明天你来看我。”
    他口里喊了一声,然后拔腿就跑远了,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江絮就是叫也叫不住他,气得口里哼了一声,跺了跺脚,才转身往回走。
    走到院子门口,脑子才清明几分,不由懊恼得皱了皱眉。她还要问他一些线索,怎么一看到他就全忘到脑后?
    都怪他,从来没个正经!
    将罪名往裴君昊头上一扣,江絮栓上院门,心里想道,明天上午再去晋王府一趟,问问他们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又想起白日里在晋王府的表现,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也不知他们还给不给她进去?又肯不肯说实话给她听?
    不论如
    不论如何,她不后悔。裴君昊毒发的情况不明,又难以制住,她不会让陶氏再住在晋王府的。
    “娘?”栓上门,才要轻手轻脚往屋里走,蓦地见到灶房门口站了一个身影,不禁顿住脚步。
    陶氏披着衣裳,慢慢朝她走过来,柔声问道:“你方才出去了?”
    江絮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知她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低着头点了点:“嗯。”
    “娘白天问过你,除了活着,你还要别的什么?”陶氏的声音很轻柔,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没有遮面纱的脸,在月光下看不出丝毫皱纹,清丽绝色犹如蟾宫仙子,“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江絮心中微颤,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咬住唇,摇了摇头。
    “絮儿,你变了。”陶氏收回目光,看着站在身前的女儿,“从前你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想做什么,从来不犹豫,只会想法子做。但是现在,你退缩不前。”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封起来?”陶氏不解皱眉,“明明你还年轻,最是心思活跃的年纪,公子对你也称得上好,为何你不肯接受也罢了,心里也不承认呢?”
    陶氏很懂自己的女儿。从前在花月楼的时候,江絮是活泼的,雀跃的,每日都是笑着的。她知道江絮心里有小九九,也知道江絮有些不好的手段,但她只做看不见。这是江絮生存的手段,是她自己打拼摸索出来的,她没能给她过上好的生活,根本没资格教训她什么。
    但是现在,江絮虽然每日依旧笑着,但她的眼底是冷的,往日的活泼与雀跃,几乎都看不见了。只有很少的时候,极难得的情况下,才能从她眼底看到几分。似乎,便是有一日,她突然就变了。变成这样,内心封闭,冷酷淡漠的样子。
    “絮儿,能跟娘说说吗?”陶氏伸出一只手,搭在江絮肩头,“你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为什么变成一个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落在江絮心头,犹如巨石坠地,引起一阵震动。她咬了咬唇,低头说道:“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陶氏愕然睁大眼睛:“就因为这个?”
    江絮点点头。
    “可是……”陶氏简直不能相信,“他对你好,难道不应该吗?你生得美,又聪明伶俐,性子也算得上温柔,怎么会觉得配不上他?”
    江絮咬了咬唇,又摇摇头:“娘,我一点也不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聪明,所仗着的不过是前世知晓的一些事情,偶尔有几分急智,也远远到不了聪明的地步。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美貌,这却是陶氏给她的,也不是她自己挣来的。
    至于性子温柔?江絮不由得想起,方才她给裴君昊一耳光,又狠狠踩他脚的事,闭口缄默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身份配不上他?”陶氏握着她的肩膀,恳切地道:“絮儿,晋王府是皇室,本就尊贵之极,根本不需你的娘家给他锦上添花。如果你的出身极好,那自然是两下欢喜。但如果你的出身平庸,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难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心有灵犀更珍贵的?”陶氏说道,“我看公子也不是在意那些俗物的人,他什么都有了,权势、富贵、名利都不缺,所缺唯有一个得他心意,与他执手一生的人。”
    “絮儿,你缺什么?”陶氏见她低头不语,嘴唇越抿越紧,一副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看透了,天下人所争执抢夺的,无非就是财势、权利、地位、名声,女子更多一点,也无非是一副美貌。”
    “你从小就爱攒钱,看着对钱很计较,但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攒了钱赎身出来,过清白的日子。”陶氏的手顺着江絮的肩头缓缓下移,慢慢握住她的手,“絮儿,你不爱财。你也不爱名声、地位,否则就便不会往死了把江子兴拉下马。”
    江絮听到这里,头垂得更低了,张了张口,想说她不想听。但又忍不住,想听陶氏口中的她,究竟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方才去见他了。”出乎意料,冯氏却并没有说,而是转了话头,“他怎么样?好些了吗?”
    江絮抿了抿唇,低声道:“看起来还不错。”
    至少有力气抱着她,还叫她挣不脱。
    “那就好。”陶氏点点头,“我既然搬出来了,便不会再回去了,他可生气没有?”
    生气?江絮回想了下,裴君昊似乎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只是有点伤心。于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竟然没有吗?”陶氏忍不住惊讶问道,“茯苓最是话多的,又是个正直忠义的脾气,难道没有冲他抱怨吗?”
    但凡有点脾气,有点骄傲的人,假如听了抱怨,都不会一点气也不生。
    当年她和江子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好几天,那还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江子兴让了又让的结果。怎么裴君昊和江絮,从来不生气的吗?
    “絮儿,他有没有冲你生过气?”陶氏忍不住问道。
    江絮回想了下,似乎没有,也有些惊愕:“娘,没有。”
    “那你呢?你可冲他生过气?”陶氏又问道。
    江絮想起她对他又打、又拧、又踩,方才还一个耳刮子就糊过去了,脸上微烫,点点头:“嗯。”
    “扑哧!”陶氏忍不住
    陶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你倒是包容,什么都让着你。”
    江絮低着头,脚尖碾着地面,没有做声。
    “絮儿,娘最后问你,如果公子身上没有毒,也不是王爷,而是隔壁普通人家的小子,你会同意跟他成亲吗?”陶氏缓缓问道。
    她话才说到一半,江絮便忍不住抬起头,愕然看着她。
    “你不必跟娘说。”陶氏却掩住她的口,“你对自己的心说。”
    江絮睁圆了眼睛,满是震惊。
    “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陶氏咳了一声,往身上披了披衣裳,轻轻推了推江絮。
    江絮一脸愣愣地往回走,直到躺到床上,仍然两眼发直,脑中满是陶氏的话。
    如果裴君昊不是王爷,如果他身上没有中毒,如果他仅仅是普通人家的一个小子,只不过生得好看了些,她会同意吗?
    几乎是立刻,答案就蹦了出来——会!
    他俊秀,他聪明,他细心,他体贴,他包容。虽然有些无赖和混账,但都遮掩不住他的好。而且,他对她好!
    江絮甚至觉得,就算他对她没有这么好,她恐怕也愿意的!
    反之,如果是他不愿意,她恐怕会拧着他的耳朵,每天大耳刮子糊过去,教训他到同意为止!
    想到这里,江絮只觉脸上烫得厉害,心中哀叫一声,扯起被子蒙住脸。
    晋王府。
    裴君昊出去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茯苓几个气得不行,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公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江家小姐那样对他,他还要去找她?她会什么妖法?凭什么就叫公子见了她就跟丢了魂似的,不见她也跟没了主心骨似的?”
    “她这么对公子,公子也不生气!公子是傻的吗?方才明明气得饭都不吃了,这会儿又跑出去找她!”茯苓背着手走来走去,气得眉头高高挑起,“最好是找她算账!把她住的院子要回来!叫她无家可归!看她还嚣张什么?”
    朱嬷嬷也被叫起来了,此刻坐在院子里,也是叹气连连。
    幸亏她这辈子没孩子,否则,如果是她儿子如此不争气,她定要打断他的腿。
    “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黄管事沉声说了一句,算是回应茯苓的话。
    茯苓的脚步一顿,随即更是气咻咻,但也不吭声了。
    这不过就是她们的怨气罢了。便是她也知道,裴君昊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不说他根本舍不得生江絮的气,便是他真的生气了,以他的善良心性,也做不出大晚上把人撵到街上去睡的。
    “唉!”茯苓简直是气坏了,恨不得把裴君昊的脑子抠出来,在水里过一遍,把那些个有关江絮的东西都洗掉。
    “公子回来了!”这时,一个下人指着院子门口叫道。
    众人顿时抬头,果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股奇异的笑容,一会儿对对手指,一会儿摸摸脸,笑得跟三条街外那个整体被人骂的大傻子似的。
    “公子?”几人都起身迎了过去。
    裴君昊这时才看见他们似的,脚步立刻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哦?都没睡呢?天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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