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傅明瑾心里也不好受,咬了咬牙,站起身往外走:“我这就叫秋眠去晋王府一趟,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没人叫他胡来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地上蹿下跳。如今骗得了絮絮的心,倒是当了缩头乌龟了。傅明瑾想一想就气得不行,恨不得亲自上门,把裴君昊揪出来打一顿。
    江絮忙叫住她道:“等等!”
    “不能等了!”傅明瑾说道,“皇上都下旨了,三日后就为你和燕王殿下大婚。若是那小子不出手,你就得嫁给燕王殿下了!”
    江絮抿了抿唇,抓着她的袖子道:“让我再想一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傅明瑾跺了跺脚,“絮絮,没时间犹豫了,如果那小子不留情面,咱们还得想法子叫他出手呢!”
    江絮抓着她的袖子,低着头,咬了咬唇说道:“去是要去的,但不能叫秋眠去。”她走出去,叫了梅香,“你从后门进去,看看晋王府如今是什么情形?该透漏进去的消息,不要忘了。”
    秋眠是傅明瑾的丫鬟,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叫人看见了,未免对傅明瑾的名声有碍。
    梅香点点头,应声去了。
    “咱们等消息吧。”傅明瑾拉着江絮走回屋里坐下,又吩咐秋眠端水来,拧了帕子给江絮敷眼睛。
    江絮躺在床上,眉眼都被帕子覆住,只露出精致的鼻尖,与小巧的下巴。傅明瑾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由得叹了口气。絮絮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如此波折呢?
    未几,梅香回来了。
    “情况如何?”傅明瑾率先问道。
    江絮亦抬起头,看向梅香。
    只见梅香低头绞着手,一脸难色:“晋王府的下人根本不听我说话,见到我便撵我走,当着我的面关上门,我怎么都拍不开。”
    江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先是变得苍白,随即竟涨红了,明媚的眸中涌满怒火:“他竟如此对我!”
    落梅香的面子,不就是落她的面子?裴君昊,竟如此对她!
    难道从前说的那些,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从前对她的爱护有加,都是装的吗?还是他翻脸如翻书,就是戏弄她来的,一等到她对他也动了心,就弃她如敝屣?
    “好啊!”傅明瑾听了,也气得站起来道:“这小子,太混账!”
    梅香咬着唇,亦是气得直跺脚:“小姐,何必喜欢他呢?燕王殿下不比他好得多?咱们就嫁给燕王殿下,叫他好好瞧瞧!”
    “我想静一静。”江絮咬着唇,转身走向内室。
    傅明瑾和梅香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一前一后出去了。
    “仔细听着点儿,万一有什么动静,你就冲进去,明白吗?”站在门外头,傅明瑾看着梅香嘱咐道。
    梅香点点头:“奴婢会的,傅小姐放心。”
    傅明瑾这才直起身,又看了看闭上的房门,叹了口气,抬脚走了。
    梅香坐在石阶上,两手抱膝,一动不动地守着。
    屋里头,江絮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被单上的花纹,秀眉蹙成一团。
    她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不该这样的,她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裴君昊并不似戏弄她,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前想后,江絮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他,他毒发那日,诚然她的表现不佳,但后来她不是跟他说清楚,他也理解了吗?
    难道他身上的毒,又有了异状?江絮没得思路,只能往这方面想。否则,她实在想不通,裴君昊为何把她往外推?
    也许,她应该当面问一问他。
    但他根本不见她——
    江絮的眉头蹙得紧紧的,一时犟劲儿上来了,立时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说不见她,就不见她吗?他招惹了她,却一句解释也不给,说翻脸就翻脸,凭什么?
    “小姐?”听到身后门响,梅香扭过头,只见江絮开门出来,忙站起身。
    江絮面上覆着一块帕子,对梅香说道:“跟我出门。”
    “小姐?莫非是要——”梅香猜到她的心思,不禁愕然瞪大眼睛,“小姐,何必自取其辱呢?他都已经,都已经那般了,咱们如他的意就是了,不该再见他的!”
    江絮口里发出一声冷笑:“如他的意?凭什么?”
    梅香顿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
    顿了顿,说道:“我去找傅小姐,请她安排马车。”
    说完,提着裙子飞快跑走了。
    她心里也想知道,裴君昊到底怎么啦?原先对小姐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不像装的。忽然便翻脸,她奇怪极了。
    之前说那些,也不过都是气话。假如能叫他回心转意,梅香很愿意多跑几趟。
    听了梅香的传话,傅明瑾想了想,还是给郑氏说了一声儿。郑氏听了,沉吟片刻,说道:“叫絮儿仔细些,把头脸蒙好了,别给人瞧见。一会儿出门,便使那辆没标记的青布马车,叫秋眠也跟着。”
    她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又把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指了出去,随江絮一同出了府。
    坐在马车上,江絮垂首敛目,心中一片紧张。
    她也不知道,那个蠢办法奏不奏效,能否引得他出来?
    晋王府。
    “公子,您歇歇吧,奴婢的眼睛都花啦。”茯苓看着身前走来走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第无数次说道,“事已至此,您就接受了吧。”
    裴君昊听不进去,低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
    “主意是您定的,吩咐是您下的,如今不过是如了您的意,您这样又是何必呢?”茯苓很是无语,“您既然主意那么正,倒是快点行动起来呀,几时出发去南疆?”
    自从知道身上的毒一天发作一次,裴君昊便不敢再跟江絮亲近了,他怕他会伤着她。也怕江絮对他用情至深,回头他去了南疆,万一没回来,心碎的岂不就是她?他舍不得。
    但就这样跟她离了心,让他的心都碎了,每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比毒发时还要难受一百倍。
    忽然顿住脚步,看了看天色,但见日头已经偏西,一时面上怔怔。这时,老太妃的寿宴已经结束了吧?皇伯父也已经给她和裴凤陨赐婚了吧?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一痛。
    “王爷,方才梅香姑娘来了。”一个下人来到门外,禀道:“语气很不好,说要见王爷,还说江小姐已经被皇上指给燕王为妃了。奴才谨遵王爷的命令,把她轰走了。”
    下人说着的时候,口吻一片得意,抬起头来,一脸邀赏的表情。不料,才抬起头,便见裴君昊一脸阴沉地瞪着他,不由呆住。
    “王爷?”下人呆呆地道,“难道奴才做错了?”
    裴君昊只是死死地瞪着他,仿佛在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眼神十分凶狠,才一对视,下人便不禁双股打颤起来。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茯苓见状,叹了口气,见下人两腿打颤,连路也不会走了,起身扶着他出去,来到没人的地方,才低声道:“你撵也就撵了,也别做那些怪,好声好气叫人走也就是了,咱们府里可一直是仁义有加,别坏了府上的名头。”
    下人听得云里雾里:“茯苓姑娘,咱们府上什么时候仁义有加了?”
    从前裴君昊在外面胡混的时候,常常窝藏一干纨绔子弟和他们抢的小娘子,对他们的吩咐,都是如果有人找上门来,便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怎么成了“咱们府里一直仁义有加”了?
    “给你说就听着!”茯苓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子,“那么呆呢?”
    下人挠了挠头,懵懂地应了一声,抬脚走了。
    “公子?”走回屋里,茯苓便见裴君昊坐在椅子上,弯着腰,两手捂着脸,一动也不动,不禁屏气凝息,走近他轻声说道:“您还好吗?”
    裴君昊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说“我不好”,还是说“我没事”呢?茯苓猜不出来,便只轻声劝道:“燕王殿下待江小姐也是不错的,您就放心吧。”
    话音落下,裴君昊立刻从手里抬起头来,一双微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仿佛要她把方才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的样子。
    茯苓吓了一跳,随即撇了撇嘴:“您呀,可以安心了。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再不容更改的了。江小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燕王妃了,您可以启程去南疆了。”
    她们都不知道裴君昊在隆安帝面前说的那番话,都以为裴君昊是彻底放弃了,虽然觉得可惜,但是眼下没有比裴君昊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便一心劝他快些启程。
    裴君昊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茯苓,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您瞪我也没用。”茯苓仿佛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暗示,耸了耸肩,转身出去了,“我这便给您打包行李去。”
    裴君昊看着她转身出去了,气得鼓起了脸,猛地站起身——谁说不容更改了?谁说板上钉钉了?絮儿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然而才站起来,想起那些糟心事,又不由得脸色一白,颓然坐下了。低下头,两手捂住脸。
    “公子,不好啦!”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茯苓跑进来,一脸惊慌的神色,“江小姐来了,就在门外!”
    裴君昊“腾”地站起来,张开口,顿了顿:“不许她进来!”
    “她没进来,在后门那儿呢!”茯苓说道,一脸惊慌的神情,“公子,江小姐说,如果见不到您,她就自尽在当场!”
    裴君昊猛地瞪大眼睛,愕然道:“什么?!”
    “江小姐才来的时候,下人便撵她走了,但她不走,反而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簪子,抵在了脖子上。只说如果见不到您,她就立刻自尽。”茯苓说道。
    裴君昊浑身一僵,随即大步便往外走去。然而刚出了门,步子又顿住了。
    “是真的!梅香都哭着跪在地上了,江小姐也没回心转意!公子,这可怎么办呀,不能叫她死在咱们门前呀!”茯苓着急跺脚道。
    这时,院子外头伺候的红玉听见了,猛地瞪大眼睛:“不能叫小姐自尽!”转身飞快往外跑去,“我要告诉小姐真相!”
    她本来跟翠芝、小纹一起,被江絮安置在易妈妈那里,准备开铺面的事。但是裴君昊不知何时就毒发了,众人制不住他,便把红玉调了回来,放在裴君昊的院子里。如此一来,假若裴君昊有个不好,也有人能困得住他。
    才来的时候,红玉便听下人在说江絮的坏话,又说裴君昊如今对江絮十分鄙弃,顿时气得不得了,挽起袖子就找裴君昊理论。她如今是一心为江絮的,哪里能眼睁睁看江絮受委屈,一拳都快捶到裴君昊的脸上了,才被茯苓急忙拦下,对她说出真相。
    又嘱咐红玉,这是机密,也是裴君昊为江絮好,否则给南疆那边的人知道了,未必不会对江絮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红玉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保证不乱说话,也不冲动。但是听见江絮居然要自尽,顿时脑中轰的一下,什么也管不了了,拔腿就往外跑。
    “站住!”茯苓叫了一声,却只见红玉跑得跟兔子似的,一眨眼便窜出去老远,气得跺了跺脚,提着裙子就要追过去。
    却见有一道身影更快,风一般从她身边擦过,定睛一瞧,却是裴君昊跑出去了,往红玉的方向追去。
    “这到底是要怎么样?”茯苓气得跺脚,“已经忍了那么些日子,可别功亏一篑!”
    朱嬷嬷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面上一片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门口,江絮一手握着簪子,抵在脖子上,威胁道:“不叫我进去,我就血溅在此。”
    梅香已经吓呆了,虽然在马车上,江絮同她知会过一声,但见着那尖利的簪子抵在江絮白嫩的脖子上,还是叫她心惊肉跳,抱着江絮的腿,眼泪哗哗往下流:“小姐,您仔细些,千万别乱来啊!”
    “喂,都跟你说了,我们王爷不见你,你快走吧!”看门的下人很无语。他本来想狠狠奚落她们一通,然后甩门就走的,但是茯苓吩咐过他,如今府里要“仁义有加”的好名声,再那样做便不妥了,因此强忍着轰她们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说道。
    江絮一手握着簪子,抵住脖子根处,余光瞥见他身后敞开的大门,腿上微微一抖动,等梅香的手抱得松了一些,便挪动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蹭去:“我不走,我说过,如果你不叫我进去,我立刻血溅在此!”
    “你这姑娘,这么难缠呢?”下人很是没法子,但又不敢对江絮太过无礼。一来,茯苓说过了,二来,江絮是未来的燕王妃,就这么死在晋王府门口,或者说在晋王府门前出了什么事,燕王殿下不得拆了晋王府啊?
    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可能性,瞧瞧吧,五皇子只是对江絮有一点点心思,便被燕王殿下夷平了府邸,如果江絮在他们府门口出了事,只怕善了不了。
    “放下簪子!”这时,门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眨眼间便跃出门外,来到跟前。
    江絮抿了抿唇,仰头看着站在跟前的这道身影。他比上回见到时,要憔悴得多。几乎是一个照面,江絮便察觉出来了。下巴上有没刮净的青色胡茬,两只眼睛下面是浓浓的乌青,原本红润的皮肤也苍白干燥,一双清亮单纯的眼睛,也布着明显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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