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傅辛多半不过是多年偷不着,惦记得太久,才对她这样上心。流珠如是想道。
    傅辛算盘打得如意,流珠却只想打翻他的算盘。
    两人之后如何缱绻,暂且不表,却说南边不是遭了洪灾么,便有一个南边儿的老鸨,仗着在汴京中有些旧识,带着手下莺莺燕燕,奔赴京城,高张艳帜,与京城里时兴的官妓们对打,花样频出,成了如今汴京城里最火热的话题。
    官妓风雅,南妓清媚。京中浪荡公子哥儿们,见了面就问,你是官派,还是南派?
    过了月余,恰逢休沐,国公府的阮二郎阮良臣,尤其是个喜好流连烟花之地,附庸文雅的公子哥儿。他便携了刚与娘子荣十八娘吵完架的大哥阮恭臣,带他去那南妓开的苏越书院里散心。
    阮恭臣面上是个正经的,不爱来这种地方,可谁知进了这乌瓦白墙的小院子里后,见着的不是模样艳俗的脂粉娘子,而是一个一个女扮男装,穿着书生衣裳的俊俏小娘子。阮恭臣的冷硬心肠不由一动,对着其中一个模样尤其与其他人不同的娘子多看了几眼,拿着酒盏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阮良臣是常客,因着貌比潘安宋玉郎,出手又十分阔绰,很受姑娘们喜欢,可谓是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他一看哥哥的眼神,便了然于心,道:“我见哥哥不喜女色,从前还嚷嚷着说不愿成亲,便是成了亲,一也不宠嫂子,二来也不纳妾。弟弟我这心里头,奇怪得很,还揣测哥哥喜欢那男小倌儿呢。可惜官家前些年下了令,禁了男倌,虽说这越苏书院有个金十郎,但……”
    阮恭臣却面无表情,打断了他,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混话,在外污了国公府的名声。”
    阮良臣笑了:“好好好,哥哥最是正经人。哥哥爹爹给国公府挣的名声,可不能让我和那帮亲戚给毁了。”他顿了顿,晃了晃酒盏,低声道,“恭哥哥,嫂子骨头硬,是个凌厉人物。这里的女书生,却都是香香软软,娇俏懂事。你方才看的那个,据说是海外来的洋人女子和咱们宋朝男人生下的孩子,有宋朝女子的温软秀气,也有洋人女子的长腿大胸,乃是天生的尤物。”
    阮恭臣心思一动,继续听得良臣说道:“这女子叫代流苏,人称流苏娘子,娇柔无骨,小嗓子能把人叫酥。哥哥若喜欢,账便记在我名上。我胡闹惯了,娘不会说什么。”
    但凡有兄弟二人,娘总是对弟弟偏宠些。国公府家大业大,既然有哥哥阮恭臣在朝为官,冯氏便不想让小儿子良臣受这份罪。恭臣,那是恭敬的臣,良臣实乃良辰,看看良辰美景便是。
    阮恭臣被家里那财迷母老虎荣十八娘膈应得不行,心里满是怨气,听良臣说到这地步便也不好推辞,由代流苏领着,上了小阁楼。熏香浅浅,弦声悠悠,再有这盏中美酒,红酥小手,阮恭臣挺着的脊梁便渐渐软了,勾着那代流苏的脸,醉声道:“这张脸生得好。”
    旁边歌女和着琴弦,手摇银铃,娇声吟道:“风雨江头思故人,东南烟水湿青春。宛溪东岸垂杨树,想见烟眉亦解颦……”
    阮恭臣的魂儿渐渐被勾去了,一时间被翻红浪,缱绻十分,什么国公府、朝堂事,还有那糟心的荣十八娘,统统都抛至脑后。
    可谁知刚过了快活时候,那娘子一声“哥哥”叫的他酥了心肠,却紧接着听那娘子温声道:“阮大郎,实是对不住。奴奴与别人事先有约,不能继续陪着郎君,要赶去梳洗,还请大郎宽量。”
    阮恭臣心中不快,虽不愿在此事上纠缠,闹出麻烦,却到底不甘,便问道:“那人是谁?我惹得起惹不起?”
    流苏娘子犹豫一番,娇声道:“是四厢军副都指挥使,徐氏道甫郎君。至于惹这一字,奴奴初来乍到,哪里懂得许多?从来都按妈妈的规矩行事,只知道伺候好郎君们,千万莫要出了岔子。还请大郎宽恕则个。”
    阮恭臣一听徐道甫这名字,不由得冷笑起来,原本是个自制自矜的冷面郎君,此时也被激起了怒气。
    却原来流珠家里那小妾柳莺诊出了有喜。流珠心里不免生疑,可见徐道甫欢天喜地的模样,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当是再清楚不过,便压下了怀疑,好生待起柳莺来。
    柳莺还未显怀,脾气却显了出来,整日吆五喝六,十分难伺候。徐道甫对柳莺的兴致又减了下来,恰逢南妓来了京城,便被同僚们拉去见识见识。这一见识,还真让徐道甫找着了个宝。
    这代流苏与阮流珠名字相似,身形相近,一双眼睛都是带点儿褐色,带着点儿刚,也带着点儿柔。最关键的是,比起阮流珠那让人只敢远观的气质,代流苏可是香香软软,乖巧配合得很,让徐道甫迷了心窍,把钱全都投进去了。
    阮流珠和他分房而睡,和他不冷不热,他便去代流苏那里寻慰藉。
    这一日,徐道甫强拉着阮流珠要亲热,被阮流珠扇了巴掌。徐道甫便又去找代流苏,哪知道代流苏这里,也有位棘手的贵客呢?
    ☆、第13章 满袖猩猩血又垂(一)
    满袖猩猩血又垂(一)
    代流苏垂着眼,看起来温柔乖巧,心里头却如惊弓之鸟兽般惴惴不安。她不过是按规矩来,哪知道这位阮大郎却起了心,要报复那和自己争女人的徐道甫呢?
    待代流苏听阮恭臣面无表情地说了整徐道甫的计策,吓得已是花容失色,拽着阮恭臣的衣角,颤巍巍地说道:“好哥哥,奴奴只是个娇娇弱女子,可别让奴掺和进去了。奴只能做一件事,便是有人问起时,什么也不说。”
    瞧她这般慌神的模样,阮恭臣心里生厌,冷着一张俊脸,甩了袖子,穿上衣衫,踩着黑角靴大步走了出去。
    徐道甫喝了点儿小酒,来赴佳人之约,却不知阮恭臣给自己下了套。他醉醺醺地走到代流苏的小阁楼下,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抬脚上楼,却忽地见到代流苏的婢女挡在了前头,娇声道:“徐三郎,今儿个流苏娘子要与你捉迷藏,来,奴给你蒙上眼。这阁楼台阶儿多,三郎看不着,可得小心走。”
    徐道甫趁机揩了那婢女的油,借着醉意嘻嘻笑着,摸着扶栏,上了台阶,嘴里唱着家乡话小曲儿,好不得意。
    好不容易上了二楼,却忽地觉得胸前一股猛力遽然袭来。徐道甫一顿,身子便不由后仰,踉跄两步,向后跌去,轱辘一般滚下了台阶。他没反应过来,正要摘了眼睛上的黑布,手却被男人狠狠踩住,死死地碾。
    徐道甫嗷嗷大叫,紧跟着却挨了一顿拳打脚踢,打的眼也红肿,嘴也歪斜,尤其脚上疼得要死,仿佛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时摔断了腿。
    无巧不成书,这里阮恭臣因心中那一点不可与外人道的阴私,狠狠教训着徐道甫,另一边,阮宜爱由傅辛陪着,出了宫,快要经过这苏越书院。
    也怪流珠多嘴,她陪着宜爱闲谈时,便提及了京中官妓与南妓之争,引起了宜爱的兴致。京中风气开放,官妓中多为女词人、女乐师,说是妓,却因被官府管辖,若要与她们亲近,必须把她们“租”出来,最短也得租七日,这是规矩;而南妓则随意多了,起什么书院为名不过是为了讨京人的喜欢,说两句话,然后便是床笫之事。
    宜爱虽是皇后,可在傅辛的刻意保护之下,完全是少女心性。她哪里有什么皇后的架子,今日缠着傅辛出宫,自己扮作男装,非要去妓馆里见识见识。可惜她这小身子,这娇俏脸蛋,怎么扮男装,也没有英武之气,唇边的两撇小胡子更是好笑至极。
    傅辛没兴致,却被她缠得不耐烦,又恰逢休沐之时,也只好带她出来。二人原本乘坐车辇,宜爱却嫌无趣,撒着娇,非要和傅辛下来走。
    官家和皇后便下了车,待经过苏越书院时,阮宜爱见着前边街头躺着个人,受了惊,哭哭啼啼地小声叫着,躲到了傅辛后头。傅辛懒懒抬眼,转头看去,目光却是一定,眼神发亮,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他看着的人,正是流珠。
    家仆出去采买,听说越苏书院打起了架,本想看看热闹,结果看到了自家郎君,吓得赶紧跑回家去请流珠。流珠带了大夫,坐着马车,匆匆赶到这妓馆,便见大路中间,妓馆前头,有一个人躺着苦苦哀吟,旁边不少人围看着,却不敢靠近。
    她一看那衣裳,心里咯噔一下,凑上前,蹲下身一看,正是被打得神志不清、面目全非的徐道甫。郎中来诊,道是腿和胳膊都断了,骨头倒是无碍,只是要休养大半年,此后下雨下雪,这些伤处恐会生痛。
    流珠拧着眉头,正要说话,却听得一声软糯的低唤——
    “流珠,这便是妹夫么?他这是怎么了?”阮宜爱不敢上前,看也不敢多看,只怯怯地拉着傅辛的衣角,小心问道。
    流珠心上一紧,面色不善地抬起头来,看向阮宜爱身前的傅辛,眼中满是怀疑之色。傅辛知她又觉得是自己做的,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低笑道:“只怕徐郎君是惹着了什么事。咱们不妨进这妓馆里,问问那妈妈前因后果,以免冤枉了不相干的人。”
    流珠低头道:“有姐夫做主,儿再放心不过。”
    大夫拉着徐道甫去上药打板,余下这几人刚进那乌瓦白壁的书院,便被书生打扮的龟公拦下驱赶。那龟公还没近傅辛的身,侍卫便亮了剑,那老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不可小觑,便连忙上前,道:“不是妾有心刁难,实在是神仙打架,妾们这些小鬼遭了殃。本想将那可怜郎君抬走送医,以免误了生意,可是打他的那群人说要是敢挪,明日便叫妾这书院关张。”
    “哦?”傅辛不碰那妓子端来的茶水,目不斜视,只盯着流珠,道:“你且告诉这位娘子,打那郎君的人是谁?”
    老妈妈心思一转,掩口一笑,道:“这事儿说起来,简直是迷雾重重。这位徐三郎,是咱这书院的常客,最喜欢咱们这位流苏娘子。流苏娘子今日要与他戏玩,便给他蒙上了眼,捉迷藏,结果来了一群不知谁家的贼人,看那衣着打扮,该是富贵人家的家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三郎好一顿。”
    流珠面无表情,道:“你且退下。叫那小娘子上来问话。”
    老妈妈连忙照做,不一会儿,代流苏惴惴不安地上来了。她心里发虚,流珠等还没开口,她便被慑住了,跪倒在地,娇声道:“奴奴可怜,奴奴冤枉。三郎是奴的恩客,奴断然没有害他的道理,这不是自断财路么?奴还指望着他给奴赎身呢。”
    代流苏一上来,傅辛的眉头便是一蹙。他瞧着那相近的面容,眸色愈发冷厉,偏巧阮宜爱也看出来了,小声感念道:“这流苏娘子,与妹妹倒是相似哩。只怕是你们夫妻二人生了隙,三郎心里念的还是你,便来找这娘子说话,倒也是情深如许。”
    阮宜爱只知南妓,不知越苏书院,还以为这里是官妓的妓馆呢。她心思单纯,什么都往好处想,听在流珠和傅辛心里,却都很不舒坦。
    傅辛的脚微微一动,代流苏受惊之余匆匆一瞥他的靴子。这是妓子识人的本领。
    但见是一双锃亮的红细缨黑革靴,代流苏知是贵人,且至少也是有品阶的贵人,一时间便习惯性地卖起了可怜来。那一张与流珠相仿的脸带着泪珠儿,美人轻轻啜泣,又挺起饱满胸脯,傅辛却懒懒移开了眼,转头对着流珠沉声道:“这小娘子没说实话,得上板子伺候。”
    挨了板子,还如何做皮肉生意?流苏娘子立时吓得撇了对阮恭臣的承诺,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屡次提及自己除了隐瞒外什么也没做,将罪过全推给了阮大郎。
    流珠还没说话,阮宜爱却是一惊,连连扭着身子,扯着傅辛的袖口,声音软绵,嘤嘤泣道:“定是这小娘子扯谎脱罪。妾家里这大哥儿,最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向来好名声,不近女色,怎么会与妹夫争女人,还设计毒打妹夫呢?”
    ☆、第14章 满袖猩猩血又垂(二)
    第十四章
    流珠看了傅辛一眼,傅辛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做决断。
    流珠知道这流苏娘子身材、面容都与自己相仿,看着这另一个自己流落烟花之所,跪在这里,对着傅辛乞怜卖娇,流珠这心情也是复杂。加之国公府的人还在东北剿匪,傅辛不可能在这时候找国公府的麻烦,便果真是阮恭臣干的,那也得压下去。
    阮宜爱一直哭个不停,似小孩子一般揉着眼睛,漂亮而水灵的一双美眸肿的像粉桃儿似的。流珠闭了闭眼,对着阮宜爱宽慰道:“大姐儿便不要哭了,惹得姐夫心疼便不好了。儿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品性,那样一个慎独克己的翩翩公子,如何做得出这等打人争妓的混事儿呢?或是这小娘子因害怕担责而扯了谎,又或是,个中有什么误会。指不定谁冒充大哥儿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傅辛缓缓笑了,忽地拍了拍阮宜爱的小脑袋,点头道:“宜爱,这等腌臜地方,你便不要久待了。我让人送你先回国公府,一会儿我处理完了,定然查个明明白白,去国公府寻你。”
    阮宜爱哼唧道:“这劳什子妓馆,一点儿也不像话本儿里写的那般有趣,脏的很。妾以后可不要来了,你也不准来。你还要给妹夫下个圣旨,让他也不准来。”
    傅辛摇头,笑着称是。
    护卫们送走了阮宜爱,又将流苏娘子收押,剩下这奸夫和狐狸精,关起了门,说起了亮堂话。
    傅辛搂了流珠在怀,闻着她颈间香气,缓声道:“这次的事儿,你也不必心软,便让那流苏娘子当替罪羊。便说是她与徐道甫有旧怨,给徐道甫下了套,打了他一顿。人没有打死,那小娘子不过挨一顿板子,罚一点儿银钱。朕也不会让你受国公府的委屈,悄悄放出风声,把真相说出来,让他们传去,你可满意?”
    “先前便说了,有姐夫做主,流珠再放心不过。”流珠垂眸一哂,“儿倒没受委屈。从前觉得对徐道甫有愧,便想着不能再连累他,可他行事有亏,人家一下套儿,他便伸了脖子钻。给他擦屁股,也是累人。但转念一想,当年儿若是不嫁他,他也不会遭这份罪。”说到最后,却是一叹。
    傅辛把玩着她的小手,心里却想的是流苏娘子的事儿。有些细微处,着实让他不能不介意。
    逼着流珠和自己亲热了一会儿后,官家出了书院,上了高头大马,便听得侍卫低声禀报道:“按着官家的意思,打了那小娘子十几板,下手格外地重。第四板下去,那小娘子便没了气息。”
    说什么挨一顿板子,却不知道板子可轻可重,能只让皮肉发红,也能让人蹬腿咽气。可怜代流苏,光景好了没几日,便稀里糊涂牵入了局,只因一张脸,便惹了贵人,丢了芳魂。
    只要想着这般相似的人,做着皮肉生意,一点朱唇千人尝过,傅辛便不由得想起了过去不得不让流珠嫁给他人的事儿。积年累月的妒恨,倒是拿这小娘子的命去抵了。可怜可惜。
    傅辛神情淡淡的,驱马奔赴国公府。众人正拿话奉承着阮宜爱,一个劲儿地逗她娇笑,笑着笑着,阮宜爱忽地落了泪,讲起了越苏书院里阮大郎被冤枉的事儿。
    她也不看这场面合不合适,可不止有国公夫妇、大房二房,更有旁的长舌亲戚在场,听了这稀事儿,在场诸君都变了脸色。幸好阮良臣机灵,连忙转移话题,掀了篇儿,众人的心思却都掉进了八卦阵里,口上跟着阮二郎说话,心里却纷纷猜测起来,这阮大郎是被冤枉的?还是官家在哄皇后呢?
    傅辛早料到这番场景,进国公府的时候,故意面带不悦,重重地看了阮大郎一眼,还坏心肠地在他面前停了一会儿。众人心里都炸了锅,恨不得早早回房,讨论一番。
    两日之后,徐道甫躺在床上,精神好了许多,见了流珠,也是羞愧,道:“只是去窑子里,找个人说说话,却不想被人暗算,连累了娘子还要费心照看我。可知道是谁害的我?我必不会饶了他!”
    流珠没说话,看了怜怜一眼。怜怜知道,得她来当这个多嘴长舌妇,便如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道:“官府说是那流苏娘子搞的鬼,对郎君心存不满,便设局报复郎君。流苏娘子被打了板子,结果近来天愈发凉了,她寒气入体,加上新伤,没挨过去,用草席子卷了埋了。”
    徐道甫激动得红了眼,一下子坐起身,道:“这官府,胡判!流苏待我那是情真意切,我答应了她,要替她赎身的。死了?死了?怎么能死了呢?”
    怜怜撇撇嘴,道:“郎君莫要这般激动,小心伤口裂开。官妓文雅,或许有情真意笃的可怜人,这卖身的南妓,能有几分情意?郎君你多半是被骗了。”
    徐道甫怔怔然的,没有说话,怅然若失。过了半月,徐道甫偷偷拄着拐,避开流珠,乘车往那荒郊野岭跑,怀着满腔情意,去那坟地里探望代流苏的墓,凄凄惨惨大哭了一场,结果前一夜才下了秋雨,徐道甫下山时滑了一跤,只不过没什么大碍,也不太疼,这徐三郎便没往心里去。
    他回来的时候,在茶馆里歇脚,看见有人卖新的话本子,便掏出几些几十文钱,买了一本,本打算打发时间,结果看着看着,却白了脸。
    这话本子叫做《刘钏传》,字不多,配的多是画儿,讲的是汴京女子刘钏告御状的故事。庶女刘钏生于簪缨世族,本该是富贵命,却因主母苛待,长兄为难,姐妹欺压,和娘亲过的是相当凄惨,后来嫁了个武夫。武夫想要卖妻求荣,烈女刘钏誓死不从,武夫便去妓馆泄愤,谁曾想因抢女人而和刘钏的哥哥打起了架。
    武夫被打死了,横尸街头。刘钏哥哥找了妓子做替罪羊,可怜刘钏丧了夫,孤苦伶仃,满怀忧愤,便去宫门前告御状。
    徐道甫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汗都吓来了,看了看作者,叫做辛五九,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又听得茶馆里的人纷纷议论道:
    “这刘钏,暗指的是国公府那位阮二娘呢,件件都对的上。咱可听说了,阮二娘和她娘,日子过得艰辛,正经也是国公府的女郎,虽是庶女,也是能嫁好人家的,嫁个从六品的、无依无靠的乡下武官,这叫什么事儿?”
    “前一段时日,越苏书院那事儿,那武官也是丢大脸了。阮大郎向来好名声,怎么做出这等混事?”
    徐道甫汗涔涔地将话本搁到桌子上,骤然起身,又看了眼话本上影射自己的那角色那张狰狞丑陋、满是横肉的脸,再瞧瞧旁边那刘钏楚楚可怜,美得不行的模样,简直要当场吐血。
    阮大郎自然也看了这话本子,当即冷着脸,到了书馆,要见那辛五九。书馆老板却横得很,闭门谢客,过几日《刘钏传》再印,却是多了几行字,说的是作者被人威胁,安全不保,一时间国公府完全成了汴京闲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名声更加糟糕了。
    这话本子,没人呈给阮宜爱看,阮宜爱便绝不会知道。她虽是皇后,却消息闭塞,只能知道别人想让她知道的事儿,然即便如此,她也乐得开心。
    流珠自然知道这辛五九是谁,她看了眼话本儿上画的丰神俊朗的官家,又看了看身边这紧紧环着自己,打着赤膊的男人,嗤了一声,道:“你也是不要脸,把自己画的恁好看。”
    “我不好看?我不好看的话,你当年初见我,也不会愣了好一会儿神。”傅辛低笑着,哑声说道。
    流珠哼了一声,道:“你以后若是多干干《刘钏传》这样的好事儿,儿便给你留个全尸。”顿了顿,她道:“儿也不是心善,只是那流苏娘子死的着实可怜。你也不知给自己积些阴德,小娘子何其无辜也?不知你能否帮儿查一查她的家人,给人家贴补些银钱?便当是从儿的辛苦钱里抽的吧。”
    傅辛掐了下她的腰身,沉默半晌,本想用话压她一压,最后却还是老实说道:“早已给过了。你不必操心。我跟阮镰那老狐狸说了阮大郎的事儿,逼得他捐了些银子,托来京办事的地方官带回去了。”
    ☆、第15章 满袖猩猩血又垂(三)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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