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已有几天未上过早朝了。
    自宣华夫人走后,他的身子也大不如前,只是以药物补品强撑着,而近日国事,也都是太子杨广来接手。
    太子殿下向来沉着冷静,处理国事井井有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几日,他整颗心都悬在寻找太子妃下落的事情上,对待国事,也多了分懈怠。
    被毁的大内监牢前,久久站着一个男子。
    白玉束发,一身银色盔甲,手持长.枪。他笔直的站在那儿,周身一片死寂。冷风阵阵吹来,刮起了他的衣角,吹散了那本就有些凌乱的发丝。
    一闭上眼,那日含元殿上两人针锋相对的画面便久久不散。她挺身护着那叛国逆贼的模样,流着泪求他放过那人的模样,拿着剑指着他的模样......
    [如果有一天你弄丢了我,就回到我们最后一次相见的地方,因为我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
    第七日了。
    宇文成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地方,甚至不知道还在期待着什么。
    她终究是和那人走了,走的彻彻底底,义无反顾。
    白问柳。
    你要我回来,只是,我还等的到你吗?
    “成都——”
    身后传来一句低唤。
    宇文成都回头,“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杨广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听宇文尚书说,你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里?”
    “......是。”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怎么,缅怀旧人?”修长的手指微微摆弄着手中折扇,他低笑,“想不到我大隋堂堂第一勇士,也是个痴情种子呢。”
    成都的拳心紧握,像是被他一语戳中了痛处,反唇相讥,“殿下生性风流,想必不会明白臣的心痛吧。”
    “你说的对。”
    杨广不怒反笑,“本王确实不懂,女人而已,丢了一个还可以找下一个,你说是吗?”
    “太子殿下若当真可以放下,那么瑾苏在大婚庆典上被掳走的时候就该放下,在她被萧望毁了清白的时候就该放下,又何必等到现在?殿下放不下,殿下和臣一样,根本放不下。”
    所以,我要夺回来,夺回来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成都抬头看他,眉间竟氤氲着一股戾气。右手握紧那锋利长.枪,他单膝跪地,声音冷硬,“臣请命,请太子殿下准许我领兵攻打长生殿!”
    “领兵攻打长生殿?”杨广低眉轻笑,“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臣和殿下一样,都对萧望恨之入骨!”
    他的眸子很深,早已没有那干净纯良的模样。似乎曾经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年郎,当真已一去不返了。
    “成都啊,你可知道,本王以前为何不对你委以重用?”杨广看他紧绷的侧脸和拳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太过单纯软弱,难成大事。”
    “你知道为何萧望可以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吗?因为他够狠。”
    “成都,本王需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隋第一勇士。”
    “臣、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
    “好!”
    杨广转身,背对着他。
    “本王会罢黜楚中南的军务,从今日起,由你代替他掌管我大隋三十万精兵,替本王一举消灭长生殿!”
    ☆、第二十八章 情起
    萧望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而从回到屋起,瑾苏就整整低烧昏迷了一天一夜。喜儿在屋内点了几个暖炉,又把自己的被褥铺过来,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周身的冷意。少爷不在,整个地下宫殿除了煮饭洗衣的下人,她竟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长生殿的侍从。
    没有大夫,没有药物,连阳光都没有,她找不到这奢华的宫殿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榻上的女子愈发纤弱苍白下去,什么都做不了。
    屋内的烛火久久亮着,喜儿时时刻刻守着她,不敢离开半步。她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以下人的送饭时间来推算时辰。将身子在炭炉旁烤的火热,再去握着榻上女子冰凉的手,喜儿坐在榻旁,看着自家小姐病态惨白的脸,再听她昏迷时的委屈低语,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
    门外突然传来一行人而过的脚步声。
    喜儿身子一震,飞快起身推门而出。
    “大少爷!”
    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那个走在最前英俊挺拔的男子背影。他身上仍穿着昨日的丧服,衣角上还有尘土拂过的痕迹。喜儿见他没有回应,又追上去高声呼喊。
    似乎是被她叫的烦了,男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什么事?”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声音中也添了一丝不耐烦。
    “求您救救小姐,她低烧昏迷,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大少爷,您不救她,她会死的......”小丫头跪倒在地上,抓着男人的衣脚,低声恳求。
    “死?”
    萧望倏地笑了,薄唇残忍的一张一合,“死了不是很好?省得整天到处乱晃,惹人心烦,你说对吗?”
    他的眸子乌黑,泛着冰冷的温度。
    少女拼命摇头,哭得泣不成声,“不是,不是,小姐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大少爷,喜儿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下颚猛地被人抬高,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演戏,若当真惹火了我,我不介意让你走在她的前面!”
    语罢,一抬手,狠狠将她的身子甩落在地。他转过身,对身旁的青衣随从开口,“把她带到后堂,看着她,不许她再出现在我眼前!”
    男人应了一声,俯身拉起地上那个小小身子。
    喜儿苍白的小脸上涕泪连连,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也不肯随他走。她的身子颤着,大眼死死瞪着萧望,无力的指控,“你可以不管小姐的死活,可为何连我照顾她你也不许?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明明就知道小姐喜欢你,为何还要这么对她?”
    青衣男人看着她那模样,似乎有一分犹豫,“主人......”
    “带她走!”
    他的声音,暴戾不堪。
    “是。”伸出两只封住她的哑穴,将她扛起在肩上,任凭那拳头在自己身泄恨似的一下一下敲打。
    脚步声渐远,密道内,又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中。
    男子面对着墙面,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那衣下的大掌重重握起,又慢慢松开,不知重复了有多少次。
    “子夜。”
    终于,他开口低唤身后之人的名字。
    “是,主人。”
    “去叫大夫。”
    萧望回过头来,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连那声音,也是淡淡的,不分悲喜。长腿向前迈去,停到那虚掩的门前,手指向上,似乎犹豫了几秒,推门而入。
    房间的气温很高,他抬眼看去,就见地上摆着六七个炭炉,榻上的女子盖了厚厚的两层被子,脸色却仍惨白的像鬼。纤细的身子不停的颤抖,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
    她、又哭了吗?
    连昏迷着的时候,都在哭吗?
    她的眼眸紧紧闭着,大抵是因为冷的缘故,那长长的睫毛不住的轻颤,眉心也紧紧蹙着,一幅毫无生气的模样。
    萧望就那样看着她,身体某一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小却尖锐的刺痛。像是被针扎进骨血里,再随着针尖上的毒性蔓延,流进四肢百骸,撕扯成一股冗长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愣了有多久,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向上,刚要贴上她冰凉的额头,门突然被人敲响。
    “主人,大夫到了。”
    “恩。”
    萧望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木然收回手来,低低应,“让他进来吧。”
    老大夫放下药箱,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将两指压于她纤细的皓腕上,眉头皱的更深。
    “她怎么样?”
    萧望没有开口,而问话的人,是刚刚跟进来的随从子夜。
    “风寒入体,不过这姑娘似乎以前受过什么创伤,身子不算太好,再加上心中郁结难平,才会昏迷不醒。还有,她咽喉处的掐伤本就很重,如今又因为风寒开始感染。这样,我先给她开几服药,看看效果。”
    老大夫皱着眉道,话到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嘟囔了几句,“烧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早些请大夫,若是再晚了些,不仅变成哑巴,恐怕脑子都要烧坏。”
    他的声音很小,可萧望却还是听了个真切。
    脑子烧坏?
    萧望突然就想,若是脑子真的烧坏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再背叛自己了?可随即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宇文衍,你真的病入膏肓了。
    子夜送走了大夫,折回房间看着正在一口一口向女子口中送着汤药的男子,微微愣了一下。直到那药碗见了底,他才道,“主人,您昨夜一夜没睡,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恩。”萧望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动,复杂的目光久久停在女子脸上,低声开口,“你先回房吧。”
    “是。”
    子夜也没再多说,转身,带上了门。
    大殿的后堂内,青衣男子挺直的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看着那缩在角落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子,头疼的抚了抚眉。他宁愿主人把他推出去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去面对‘女人’这种难缠的物种,更何况是一个这么爱哭的女人。
    更何况都半个时辰了,哭声不停反大,这女子,当真是水做的吗?
    “你别哭了。”
    手臂僵硬的抬起,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可男子的声音似乎冷硬惯了,就算此刻是安慰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像极了恐吓。
    喜儿被他一说,随即哭得更凶。
    “喂,我叫你别哭了。”
    男人无辜的很,也不知道她怎就怕了自己,上前一步,硬是把帕子塞到她手里,“把眼睛哭瞎了,就嫁不出去了。”
    “喂,你别再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啊。”
    喜儿攥着手中帕子,又睁着雾蒙蒙的大眼抬头看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人没什么恶意,说话声音就大了几分,“你、你放我回去看小姐,我就不哭。”
    男人一愣,“除了这个。”
    “我就要这个,我要回去看小姐,我担心她。”喜儿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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