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这里是京市第三人民医院,之前一直打不通您的手机没能及时告诉您,您的太太于昨日下午在京市绕城高速路上发生车祸,送到医院之后经抢救无效后死亡,希望秦先生能尽快来医院一趟与我们商议后续事宜。”
    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刚刚接到的这则电话,秦渊那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断收紧,脚下也下意识的踩紧油门。
    “车祸?抢救无效死亡?”他眉头紧锁,刀削般的眉眼看上去越发凌厉逼人,“白晓依,如果你敢用这种事情来吸引我注意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从公司到第三医院,正常情况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医院的领导和主要的医护工作人员知道他要过来,早早就等在门口,毕竟秦渊的名号在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个世上,凡是有些财气的人总是会被特别优待,而像秦渊这种站在财富值顶峰的人,更是被当成神一样的捧着。
    所以,待得秦渊驾驶的豪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之时,医院领导急忙走过来,亲切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招呼,“秦先生,您好。”
    秦渊却无视掉一切,摔上车门就往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面色凝重的问:“她在哪儿?”
    医院领导受到这番冷遇,身体僵了僵,可秦渊这种人他也是不敢得罪的,他急忙收回神来,大步走上去,冲他比了比手,“秦先生您这边请。”
    秦渊和一干人搭乘电梯来到医院的vip病房,这一路上大家都发现秦渊那面色简直难看得吓人,倒不像是失去亲人的难受,而像是被人冒犯之后的愤怒,秦渊这人气场太强,尤其他沉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尤其可怕,在场众人没人敢多一句嘴,公事公办的将他带到病房。
    在帮秦渊将病房门推开的时候医院领导还是极为场面的说了一句:“秦先生请节哀。”
    秦渊也没搭理,迈开长腿跨进病房,却见装修豪华的病房中只在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那大床上躺着一个人,被一张白布兜头兜脸的盖着,倒看不清楚是谁。
    这一路而来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白晓依给他搞的恶作剧,她不过就是想让他注意她,她就是喜欢跟他闹,闹天闹地,就是想他在乎她而已。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串通好了医院来跟他闹,不过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过就是这样的!!
    可是,当望着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的人时,脑海中突然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或许这是真的……
    不对,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就是在跟他闹,她就是喜欢这样胡作非为!
    秦渊重新将那溃散的怒气凝聚起来,他大步走到床边,伸手将那盖在床上的白布重重揭开!
    躺在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她的脸色苍白,白得毫无血色,甚至泛了一点可怕的青晕,她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跳起来搂着他,眨着她那恶作剧得逞的目光对他说,“渊哥你被吓到了吧?”
    而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好似身体突然被定住了一样,秦渊那高大的身躯瞬间僵硬,呼吸也像是停滞了一般,直到他感觉胸腔传来一阵闷痛才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正要冲她大吼,让她马上给他起来不要再跟他闹了。
    可是手指触到了地方却一片冰凉,凉得刺骨,没有一点生气。
    他盯着眼前的人,死死的盯着,直盯得眼睛发痛,那密布的红血丝慢慢将眼眶填满。
    他指尖颤抖着移到她的脖颈处,指尖碰到的地方一片平静。
    一片平静……没有任何脉搏的跳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不敢相信,她怎么可能不是跟他闹着玩的,她怎么……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
    “白晓依,你给我起来!你马上给我起来!你还要给我闹多久?!你还没有闹够是吗?!马上给我起来!”
    他捏着她的肩膀,重重的摇晃着眼前的人,他希望以此让她醒过来,希望以此让她知道他已经来了。
    站在门边望着这一切的医护人员顿时大惊失色,几人对视一眼,急忙走过来,可是还未走近,却见他突然转过头来。
    他一双眼睛红得吓人,那满脸的厉色也让人恐惧,几乎是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正走过来准备劝慰的医护人员便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滚开!马上给我滚!!给我滚开!!”
    他这一句吼出来,医护人员几乎是二话没说,急忙后退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关上。
    病房中很快便恢复了安静,安静得他能听到那捏在她肩膀上的指关节因为太用力而发出的脆响。
    他握着她的肩膀突然低低的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却森寒得让人害怕。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握在她肩上的双手,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将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擦去,转回身,慢慢踱出门外,等在外面的医护人员急忙迎上去,秦渊却冲他们挥挥手,表示此刻的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刚来的怒意已尽数散尽,此刻走出医院的病房,他的步子却比来时显得沉重许多,他面上并没有丝毫的表情,即便那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带着几许泪光,可是他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蔓延,没有悲伤,没有快乐,死气沉沉的,根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车上呆坐了许久才发动车子离去,一路开车回到家中,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如潮水般的回忆便不受控制,汹涌而来。
    “渊哥,窗帘我要选刺绣的,最好是绣有荷花的。”
    “渊哥,我们的地板选这个颜色的吧。”
    “还有床上用品我要用蕾丝花边。”
    “渊哥我买了两个很好看的碗,你用这个,我用这个。”
    每走到一处他似乎都能看到她鲜活的身影,她做饭的,她一边抱着零食一边看电视的,她偷偷去玩他新开发的游戏的。
    眼前也似乎出现了她一张张清晰得好似昨天才见到的表情,她嘟嘴生气的,她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麻雀的,她抱着他的胳膊耍无赖的。
    可是再看去,眼前只是豪华又空荡荡的房间,空得没有一丝人气,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他踩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扫过那放在茶几上的一张文件,他眉峰微蹙,指尖夹着拿起来看,却见文件抬头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望着这几个字他竟不受控制的笑起来,离婚?她竟然要跟他离婚?
    那离婚协议书旁边还放了几页纸,秦渊拿起来,一路看下去。
    “秦渊,我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要跟你离婚了,没有我想象中的不舍和沉重,反而非常平静,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放弃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么轻松。
    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五年来我过得多么煎熬,我原本以为我们结婚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会好一些,可是我想错了,即便结婚了,你依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不仅如此,你还将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我不应该因为你的冷漠而伤心,我不应要求你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就是在跟你无理取闹,我真是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冷漠,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我是你的妻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难受,会痛苦,我也需要得到关爱,可是哪怕只是简单的来自一个丈夫的关怀,我在你这里也得不到。
    秦渊,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然我根本无法在你的冷漠面前坚持这么久,我总是在帮你找借口,总是盼望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发生了姜妍琪这件事情,我彻底意识到,你这辈子都是不会爱我的,你看不到我的痛苦,看不到我的煎熬,你一心只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怜惜,你大概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我必须要吃缓解抑郁的药才能正常的生活工作,我每天都掉大把大把的头发,我很痛苦,很难过,我需要得到你的安慰,可是你却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你一直用你的冷暴力这样折磨着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大彻大悟,我终于决定对你放手,我真的很庆幸,在这样的煎熬中我并没有疯掉,而是理智的看清楚了一切,索性一切都还没有太晚。
    我并不想恨你,也并不想怨你,毕竟爱你是我自愿,我之所以过得这么痛苦,也有我一半的过错,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希望你能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也希望我们结束这一段婚姻之后相互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
    看着这些字,秦渊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初见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他真是又恨又怒,可是当看到这些文字之后,当指尖摸过那被泪水泅湿的字迹之后,他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狠狠刺了一下。
    “掉头发”“安眠药”“抑郁”这些字眼就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刺在她身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一直以为她在跟他胡闹,他每天忙得要死,一大堆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他连吃饭和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可偏偏她还不给他省心,她从小就是这样,缠人缠得要死,老是跟着他转,老是让他心烦,结了婚之后也一点都没有收敛,他就只想安下心来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她却偏偏不让他如愿。
    这让他怎么不对她生气?
    “你把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
    “我受够了你的冷漠。”
    “我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怜悯。”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一句句泣血的控诉钻进他的脑海,他头疼的揪紧头发,可是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那声音依然一遍又一遍的,声嘶力竭的控诉他。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挥手将桌上一套上好茶具扫到地上,他捂着脑袋站起身来,将触手可及的一切都挥倒在地,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一阵阵混乱的脆响响成一片。
    “不爱你吗?不爱你吗?!”他控制不住嘶吼出声。
    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因这句话而用尽了,他终于收起自己毫无章法的发狂的动作,沿着墙根慢慢坐下。
    他双手捂着脸,有晶莹的水珠自指缝间滑落。
    “我不爱你吗?如果不爱你,为什么我现在这么难过?”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我受够了你的冷漠,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
    秦渊捂着脸,摇着头,像是要将她的声音驱散开。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工作,什么财富,什么名利,我通通不要了,你快回来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只要你,你快回来好不好?”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她已经不再了,她彻底消失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跟他胡闹了。
    就这般坐在墙根不知道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慢慢自双手中抬起脸来,面无表情的将眼泪擦掉,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他告诉她,美国那边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动身过去跟他们谈判。
    他深吸一口气,用着他一向平静的,淡漠的,理智的声音告诉他,“想办法拖延一点时间,我有一有点家事要处理。”
    助理在那头沉默了半晌,早已习惯了他的处事方式,他也没多问,只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好。”
    秦渊挂断电话从地上站起来,他面上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镇定,那眉眼锋利,薄唇紧抿,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蔓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秦总裁,他是大集团的决策者,他是震撼了整个网络帝国的秦渊,刚刚那个失控的,疯狂的,悲痛欲绝的人好似跟他并没有丝毫关系。
    他换了一件衣服出来,无视掉屋中一片狼藉,带着独属于他的睿智和冷静离开了这里。
    他将白晓依的尸体带回了淮市,他一言不发的接受着丈人和丈母的痛骂与质问,他公事公办的处理着她的后事,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地步。
    将她安葬,帮她守夜,一直守到头七一过,他立马开车回到京市,然后买了当天的机票飞到美国。
    行程安排得很满,一连好几天都像是打仗一样,开会,研讨,与对方公司争论价格,从将她安葬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一直到双方在合同上签字了,他才终于才得到休息的机会。
    一切都显得平静无波,他就像往常一样的忙碌着。
    他回到下榻的酒店,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进了房间,也没有开灯,直接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往外看。
    今晚的天上并没有星辰,黑压压的一片,压在霓虹万里的大地上,显得非常沉闷。
    脑海中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问他,“国外的天空好不好看?”
    想起这话,他抿唇笑了笑,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用“老婆”两个字保存的号码,他直接按下拨出键,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一阵冷漠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然而他却并没有在意,依然自顾自的对着电话那头说:“白晓依,国外的天空并没有多美。”
    挂断电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间释然一笑,立刻又打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买一张回淮市的机票,马上。”
    回到淮市的时候是在下午,他下了飞机之后便直接赶车来到她的墓前。
    新立的墓碑比其他的墓碑要显得干净整洁,墓碑前面还挂着几个崭新的花圈,他走到墓碑前蹲下,望着那贴在墓碑上一张笑得极为灿烂的照片。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他勾唇笑了笑,一向喜爱整洁干净的他此刻却无所顾忌大喇喇的在她墓碑前坐下,他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那是他为她买的栗子糕,她最喜欢吃栗子糕了。
    他捡了两块放在她的墓碑前面,自己拿了一块尝了尝,又从包包中掏出一小瓶酒,直接将瓶盖拧开,一口尽数灌下,这是他在一个老头子那里买的,他说是好东西,见效很快的。
    “白晓依,我发现,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厉害,我试过了,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好好活着,做不到像是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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