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刺都要软了。
    所幸外面有人类的动静传来,晏寒江才克制住自己再靠近他一点儿的冲动,跳回鱼缸里化成原形。在微凉的水里泡了一会儿,他才觉着自己的声音能像平常一样冷静,用神识传音提醒邵宗严,他的客户和那个魏总一起上楼了。
    脚步声很快响在了二楼楼板上,他们俩的午餐注定吃不成啦。
    邵宗严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提刀切了满满一捧只有膨化饲料大小的鱼米,在来人推开门的瞬间扔进了鱼缸里。
    ……
    ……
    “难怪你带着这鱼,原来是为了让它处理掉切坏的生鱼片……那么怕我看到你做失败的料理吗?”
    “你居然喂草鱼吃鱼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魏凌嘴角含着薄薄的笑意,眼中却一片冰冷,无所谓地看着那桌切好的鱼片。
    唐虞脸上如同坚冰的冷漠却是头一次被打破,眼睛瞪得大大的,控诉地盯着逼迫草鱼进食同类(不同科)的邵宗严。
    邵道长颜色不变,理都没理那位自作多情的魏总,从脑海中翻出当日晏寒江给自己科普过的知识,一字不错地给尊贵的客户讲解道:“草鱼在生物学上的分类是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硬骨鱼纲、辐鳍鱼亚纲、鲤形目、鲤科,属于淡水鱼类,和这种海鱼根本不是同类,是可以作为饲料的。”
    第19章 第二次救援
    听了科学的草鱼的分类之后,客户还是一脸复杂地看着邵道长,然后又怜悯地看了眼那个鱼缸。然后他就看到了草鱼在飘飘摇摇的鱼肉粒间游动,一口口吞掉鱼米的可怕画面。
    一条草鱼,竟然真的在吃鱼肉,还吃得那么大口那么欢实!
    他一副要吐血的神情,捂着脸转头就冲出了房间,脚步蹬蹬的,差点把地板踩塌了。
    魏凌也没拦他,而是走到茶几上捏了一片薄薄的三文鱼肉,瞟了邵宗严一眼,笑道:“你的刀工不错,也很懂得讨好我,可你的情报有点失误——我不喜欢吃三文鱼刺身,更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
    他啪地一声把鱼片扔到茶几上,伸手去托邵宗严的下巴。邵宗严往后一躲,他的手在空中晾了一下,然后狠狠甩了下去,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扶着门框回头扫了邵宗严一眼,邪魅一笑:“晚上洗完澡去我房间,多余的事不要做,只要保证你的身体足够讨人喜欢就够了,我不需要男人在我面前耍心机。希望你表现得比现在好点儿。”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砰地甩上了门。
    邵宗严追着他走到门口,把锁从里面拧上,倚着门板对晏寒江笑了笑:“晏兄可以出来了,咱们先吃饭,一会儿我去收拾离开时要带的东西。”
    刚才真是兵慌马乱,看把晏兄住的鱼缸都给弄脏了。
    晏寒江从缸里跃出来,落到桌面上变成一个赤膊的小人鱼,自己拿纸巾擦了擦身上,坐在一个盘子边上朝他招手。邵宗严含笑过去,在小勺里摆上切碎的鱼片,然后把调料都从包里拿出来让他自己分辨,自己接着做饭。
    切好的三文鱼在宽宽的油里划一下,等鱼片打了卷儿便捞起来控油,再用炸过鱼的油炸香青麻椒。炸好后连油带麻椒一起倒在救生包自带的辣椒粉里调成辣油,最后倒进鱼片稍稍烹一下,也是又滑又嫩,麻辣鲜香,比起他们平常吃的水煮鱼也别有一番滋味。
    入味入得挺好,肉也扎实嫩滑,而且完全没有小刺。看来海鱼肉也挺好吃,以后可以加入日常菜单了。
    邵道长原本是一个不怎么吃鱼的山里道士,自从住进了草鱼精家里,把这辈子的鱼肉量都吃出来了,做鱼的水平更是蹭蹭地往上涨。他唯一的食客也相当捧场,顶着滋滋作响的热油硬是吃下了一整勺满到冒尖的鱼肉,然后摸着平坦的腹肌,恬然地说:“我吃不下了,但是你可以先把两块鱼肉都做出来,回去的路上不方便做饭。”
    他从千蜃阁送的调料包里挑出黑胡椒、香茅、百里香和黄油,双手抱着一一举起来递给邵宗严,叫他简单把鳕鱼腌一腌再煎。煎好的鱼肉味道天然鲜甜,只是味道稍轻了些,适合空口吃,不够下饭。他自己尝了一口便舍不得再吃,切下姆指大的一块给晏寒江品尝,剩下的都收进救生包里,就着香辣三文鱼吃了两碗饭。
    吃饱饭之后就要做出海准备了。
    按照地图显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距大陆40公里左右的孤岛,就算中间没有迷失方向,风和水流也正好朝着大陆吹,至少也得划一天才能到。在这期间吃的东西和淡水都必须准备充足,特别是淡水——他要摇浆的话就没空盯着鱼缸,万一因为船晃而把水洒出来,晏寒江就没办法呆在清凉的水里了!
    这么小小的身子!这么娇嫩的皮肤!怎么能在太阳底下暴晒?怎么能直面强劲的海风和腐蚀性极强的、连他这个人类的皮肤都能泡红的咸腥海水?
    他把锅碗刷干净之后,就都装了满满的自来水放进包里;然后遍翻救生包,找出一卷密封袋和一盒大号安全套,全都打开了接水。
    晏仙长对于住在安全套盛的水里有些抵触,试图劝他别盛那么多水了。邵道长这么会过日子的人可不舍得,反过来给他解释:“这包里放的东西不会坏,我在上个世界存的烤鹿肉还新鲜着呢。反正这边的水不要你交水费,咱们多盛点,就是这回用不着,下回万一得去沙漠救人呢?这不就省得从家里接水了?”
    一个大套就能盛近4l水,赶得上小一点的锅了,怎么能就不用了呢!他边说边把套套口系死扔进包里,最后从包里拿出那个炼丹用的铜炉。
    炉子落地时,整个楼的人都听到了一声闷响,感受到了房子微微颤动。
    正在书房看文件的魏总裁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窗外。助理和保镖立刻出去查看是不是地震或者海啸,但那种沉重的声音只响了一下就停止了,房间地面也再没震动过。众人戒备了一会儿,很快就都放松下来,只当那是远处海底地震意外波及到了小岛而已。
    魏凌听完助理的报告,冷淡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话题一转,问道:“查到那个邵宗严的来历了吗?”
    “这个人还没查到,名片上的公司也没在任何一个国家注册过,但是他刚刚出现在海滩时说过,他是‘元泱苍华’大型网游的客服,我查到了这个游戏的资料。”
    魏凌锐利的目光扫过助理,他立刻绷直了身子,打开笔记本,几下调出一条几个月前的新闻:“《元泱苍华》,看上去很美——坊间流动摊贩出售新型全拟真体感网游,试玩者反应无法登入。”
    “拟真网游入门需考数理化,大量学生家长表示希望此网游进一步完善。”
    “高中生多次试图登入《元泱苍华》游戏导致短暂性失忆,三无网游如今退货无门。”
    “都市白领玩网游后爱上穷游,经常数月不归,家人担心其婚恋受影响。”
    ……
    太多条信息在网页上滚动,勾勒出了那个网游的特殊之处。非法发行、流动摊贩兜售、想玩游戏先考高数、登录不上、完全没有售后……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客服?
    可是今天,那个自称《元泱苍华》游戏客服,又持着一个未注册公司名片的人就登上了他的私人海滩,在初见面时就对唐虞伸出了手,说什么我是为你而来的……
    唐虞跟那个邵宗严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
    “唐虞真的玩过那个游戏吗?”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抬起头扫了助理一眼,神色冰冷:“查查他的亲戚朋友里有没有这么个人。”
    邵宗严长得足够美,人也算聪明,一见面就用尽各种手段吸引他的注意,足以让他留在身边解闷。如果对方只是要钱、要资源,他都可以轻易给予;但如果这份聪明是用来撬他的墙角的,那么他会先让这个人——不,让他和唐虞都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这些年他对唐虞真是太娇惯了,惯得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想要管他和苏鸿羽的事……现在还敢想离开他了!
    他沉着脸挥了挥手,让助理先离开,自己坐进办公椅里沉思。
    晚餐他照旧是和唐虞吃的,邵宗严还没这个资格和他共进晚餐,只能由佣人把菜送进房间而已。
    不过这份晚餐极为丰盛,有新鲜的三文鱼、海胆和龙虾,大厨还做了鲜嫩多汁的烤羊排、烤斑鸠、鱼子酱配苏打饼干和奶油鲑鱼冻。邵宗严吃不太惯这种外国风味,切了点肉自己加上酱汁回一下炉拌米饭吃,晏仙长倒是很喜欢吃鱼子酱,抱着小碟整颗整颗地塞进嘴里,也不嫌咸腥。
    吃剩的菜和酒他都收进了救生包,房里的被褥、衣裳、小冰箱里的饮料也都是一样的结果,就跟被打劫了一样。
    不过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打劫,不只劫物,更要劫人。吃罢饭之后,他就对着地图默记这座岛的地形以及出逃的最短路线,反复看着地图上标示的密林和岩石,计算最佳逃亡时间。
    一晚上的时间过去,路线图已经完全印在了他脑子里。曾得到过客户大力表彰的万仙盟优秀客服邵道长换上了来时的衣服,养足精神,准备重出江湖了。
    大约十点左右,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一名清秀斯文的年轻人进入房间,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是魏总的助理,魏总要见你,换好衣服跟我来。”
    邵宗严捧着鱼缸、背着救生包,起身便朝他走去,边走边说:“穿什么是我和魏总之间的私事,你只管把我引过去就是。”
    助理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终归是什么也没说。走到魏凌卧室门外,助理忽然站住,并没直接敲门而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隐讳地说:“呆会儿你无论看到什么都当没看到,这座别墅里发生的事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会……不太好。”
    他敲响了门,只说了一句“魏总,人带到了”,便默默走下了楼梯。
    里面传来魏凌饱含情谷欠的喑哑声音:“进来。”
    邵宗严推门便进,进去之后细心地锁上了门,才朝屋里看去。
    出乎意料的,屋里并不是魏凌一个人在等他,而是两个人。他穿着睡衣坐在华丽的四柱大床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手正往那人衣领里伸。
    邵宗严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被他抱着的人是他们元泱苍华游戏的顾客,连忙走上前去。魏凌也知道他过去,豹子般慵懒地笑了笑:“很好,你挺懂事,不装纯就好。过来,把你那个破鱼缸撂下,就在这儿脱衣服。今晚我要你示范给唐虞看看,一个合格的小情儿该做什么。”
    邵宗严小心地把鱼缸搁下,走到二人面前低头浅笑:“尊贵的顾客,今晚时间很紧,请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叫。”
    在唐虞交织着嫌恶愤怒的目光中,他的手如闪电般摸上了魏凌的脸,五指微微用力,便箍得他的头动弹不得。在受害人发出叫喊之前,这个被他亲手引入卧室的抢劫犯便抓着他的脸往床柱上轻轻一磕,然后随手一甩,把他甩到了床上。
    短短几秒钟内,这间屋子里的形势就完全变了样。刚刚还掌控一切的男人此时昏迷不醒地倒在床上,只有坦露的胸膛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唐虞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还真是来救我的?”
    第20章 第二次救援
    “我是元泱苍华游戏的客服,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了,尊贵的客人,我是为你而来。”
    邵宗严再度把手递向了他的客户,这回唐虞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来救援自己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心里。在接触到那片温暖干燥的肌肤时,他忽然紧紧握住那只手,担心地问:“你把他打晕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岛上装满了监控镜头,还有几十个带枪的保镖,我们根本逃不掉的!”
    “监控镜头?”邵道长对监控的了解仅限于路口那些高高架在红绿灯附近的监控立杆,摸着下巴说道:“镜头不都是朝下的吗?咱们从这个窗口出去爬到楼顶,然后攀着树顶出去……你不算重,我背你就行。”
    他解下救生包背在胸前,转身让唐虞趴到自己背上。
    唐虞回忆了一下他打晕魏凌的力道和速度,略有些心动;可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条被西装绷得曲线毕露,比自己还窄的小腰,顿时又不太敢上了。旁边鱼缸里的草鱼还在摇身摆尾地往水面上跳,也提醒他想起邵宗严到底有多喜欢这条鱼——能想出拿三文鱼肉喂草鱼,这都不是一般爱好者能干的了,得是当亲儿子养的。
    这样的爱鱼肯定不能随便扔这儿啊!
    所以这个人该不会是想一手托着鱼缸一手背着他,还要从棕榈树上跳着跑出这个岛吧?出了岛之后呢?就像他来时一样游到……或许有接应的船上?
    客户刚对这个三无网游和客服建起来的信心又被想象中的画面砸烂了。
    他无力地坐回床上,叹道:“就算避过监控探头又有什么用,等魏凌醒了发现我们不在,一定会派人追的。岛上有军用快艇,那些保镖手上还有枪,咱们逃到海上只能更危险。”
    邵宗严听他说得那么严重,不由得也想起来——万一救生船让人打坏了,鱼缸不小心翻到水里怎么办?晏兄可是对海水过敏的!
    他皱了皱眉,担心地看了一眼草鱼,耳中却响起了晏寒江能安定人心的清冷嗓音:“你只管带他去。我当日给你的那柄伞能定风浪,不会让船翻了的。”
    邵宗严大喜,连忙从包里翻出伞来,撑开了里里外外检查有没有破损锈蚀的地方。晏寒江的声音中带上了一抹傲然,笃定地说:“这是我当年用一身鳞片炼成的法宝,曾随我经受过一回雷击,只要不是度龙门,绝不会出问题。”
    对他的话,邵道长一向深信不疑,便也如此自信地拍着胸脯跟客户说:“我能把你带出去,就能把你全须全尾地带过海。无论有多少人人追咱们,大不了就对付魏凌一样一个个打倒他们就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一根汗毛!”
    唐虞听着听着泪就下来了,咬了咬牙,抹了抹眼泪,发狠说:“好,我信你!就算再不信这个破游戏我也信你了!”
    客服小哥觉着客户对他们的游戏有点偏见,试图解释一下:“其实我们游戏挺负责的,你看你在我们游戏里求救了,我这不立刻就被千蜃阁前辈派过来救你了吗?”
    “哼!”唐虞死死握住拳,似乎要把一腔怒火都倾吐出来似的,压低声音控诉道:“你不知道这游戏骗了我多少次!我当初买来这个破游戏时可是为了登录做了一套数1级别的卷子,然后……你知道吗,然后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个圆光变成普通玻璃球了!”
    邵宗严惊叹道:“你会做那么多题!真了不起!可是你不是没玩成吗,怎么投诉的?”
    唐虞幽幽叹道:“这东西也挺贵的,我没舍得扔,就当作摆件一直搁着了。直到几个月前,我要跟他分手,他就把我困在这个岛上不许我离开,还让人把我家里的东西都搬来了。前几天在柜子里意外看见了这个球,鬼使神差地就拿出来试玩了一下。因为知道了考完试也不能玩,我就点了旅游版,结果引导者说旅游版是真人游戏,可以到不同小千世界旅游,我当时真心觉得看见希望了,可是又一次……”
    邵道长疑惑道:“怎么?我记得玩家也该有导航地图的,你的游戏终端坏了,没有地图?”
    唐虞摇摇头,更愤恨地低吼:“有地图也没用!我还是只能呆在这个鬼地方,哪儿也去不成,有地图还不如没有!游戏引导者说,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话就得找到传送阵入口,那里有npc可以送我去别的世界……
    “可我怎么从这个岛上离开?我哪儿有能力离开这座岛!就算离开这里,以魏凌的势力是可调动当地警方配合他追捕我的,我怎么可能逃到所谓的传送阵?你明不明白,有了希望再被打破,比完全没有希望还要痛苦!”
    希望一天天磨灭,他心里的伤痛和怨恨越积越深,恨不得投诉到卖这游戏的骗子也像他一样尝到囹圄之苦才好!
    就是今天早晨刚见到邵宗严时,他跪在海滩上喘着粗气的那样子也让人信任不起来。见面之后他还拿个名片跟魏凌说什么“我见到你是天命”……这怎么能不让人以为他是借着给自己服务的名义来勾搭男人的?
    看到那两个人交流时,他的心就像掉进深深的海底,只顾着担忧邵宗严会不会把他要逃跑的事告诉魏凌,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
    他攥紧拳头狠狠朝床上锤了一记,却不巧捶到了魏凌的小腿骨上,砸得那条腿都弹起来了一下。这下子他可顾不上报怨游戏了,揉着手担忧地问客服:“我会不会把他打醒过来?你那一下够不够给力,万一咱们走了以后他醒了怎么办?”
    邵宗严拿过他的手推宫过血,安慰地笑道:“我下手有分寸,他没那么容易醒过来。你若不放心,我还可以加一重保险。”
    他去锁上了套房里所有窗户,只留了阳台那一扇,回来后便从包里翻出一枚形如螺壳、颜色和质地都像土块的东西搁到床头柜上,含笑介绍道:“这是我宗门三代祖师研究出来的海棠香,起效快效果佳,只要点上这么一小块就足够让他几天下不了床了。”
    点火之前,他先叫唐虞抱着鱼缸去窗台上等他,自己撕了一块布,打湿了覆在口鼻上做防护,这才划亮一枚火柴,远远捏着火柴柄凑到了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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