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回到了最能施展他多年所学的地方,邵道长这心里还是不太塌实。帮后妃邀宠是他的本份,帮后妃私通外人可不是,他的业务不太熟练啊……
    他略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看向床上半倚半靠着的那名女子。这位顾客根骨灵秀、容色极美,只是神色略有些憔悴,藏在被褥里的身材却略有些丰壮……不,也不是。她的肩还是窄窄的,脸上也没什么肉,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远看像是胖了。
    原来客户是怀孕了。
    正是怀孕要人陪的时候,男朋友却出了意外,也难怪她求助千蜃阁救人了。那她怀的是不是皇上的孩子,是要保胎还是要打胎?邵宗严脑中瞬间转过不少念头,拽了拽晏寒江的袖子,要他传音给那位客户,请她先把房里这些人都遣出去。
    趁着传送阵光未落,晏寒便将声音隔空送入客户耳中,生硬地说道:“我们是千蜃阁派来救你男朋友的,你把身边这些人都弄出去,我们好现身。”
    正在床上发呆的客户猛一下子脸上就有了神彩,回眸扫过侍女,威严冷淡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独自歇歇。”
    那几名少女还想劝她一句,可传送阵光的保护功能是有时间的,晏寒江便果断出手迷惑了她们的神智,把她们都弄出房间,一挥手锁闭房门,布下了隔绝内外的灵域。
    阵光消散,两人的身形暴露房中,邵宗严面含微笑,快步走到客户身边拱了拱手:“我是元泱苍华大型网游的客服邵宗严,尊贵的顾客,我是为你而来的。”
    顾客冷淡的眼里忽然放出一阵光彩,不顾自己身子不便,一掀被子就朝他滚过来,伸出枯瘦的手去抓他。邵宗严连忙过去接住那只手往上一推,轻轻柔柔地就给客户压回了原地,连被褥都没出褶儿。顾客眨了眨眼,仍是死死握着他的手问道:“你……你是邵宗严?你是前些年因为勾引有夫之妇被半个江湖追杀,后来却又带着男道侣回来打压下了那些从前害过你的人,之后飘然隐去的那个邵宗严?”
    邵道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欲劝她收敛情绪,以免伤到腹中胎儿,顾客的手却又抓得更紧了些。那只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对着他的眼里却闪动着惊喜与杀意交织的复杂神情,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是倾覆前朝,被本朝始皇钦定为邪教的玄炼宗的弟子……他的师弟,邵宗严?”
    邪教余孽邵道长猛地抽出腕子,站起身看着下方客户交织着期盼与恨意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动,压低声音问道:“顾客您对千蜃阁前辈所说的那位心上人莫非……就是我师兄祁会轩?”
    第110章 第九次救援
    真正需要解救的,这位客户的男朋友,其实是他的大师兄?不……大师兄不可能出事!
    当日在万仙阁,四师兄卜未明不是说大师兄在京里过得很好,比起祖师当年只差了个国师的名份吗?何况大师兄当初亲手解散了玄炼宗,烧毁了几百年传承的花名册,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弟本人,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们是出身那个被朝廷缉捕的宗门的?
    何况他们宗门里第一条门规就是绝不许对后宫妃嫔动情,否则就是取死之道,大师兄一心振兴宗门祖业的人,哪怕真的心动,也会让位于大业的。
    他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正要再问细情,那位客户却撑着身子坐起来,苦涩地笑了笑:“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我动心?当年我初见他时就知道,他和我这样的俗人是不同路的。我进这宫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族,又怎么敢行差踏错。只是不这么说,千蜃阁是不会派人下来救他的……也幸好这么说了,他们才会把你派来。”
    “我师兄出了什么事?”邵宗严的脸色比头一次接触碱基互补配对规律就要连做二十套dna转录rna计算题时还难看,竟连好好对待客户都没顾上,手握在床边上失了轻重,把一块檀木板连着上面的被褥抓下来,在掌心揉成了米分末。
    客户瞄到这画面,呼吸猛地错了一拍,似乎是被呛到了,重重咳了起来。
    晏寒江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掌心里传过一片冰凉,轻轻软软地,把他快要跳出腔子的心重新压了回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客户的态度不像样,悄悄把手里的碎末洒到脚踏的雕花孔里,嘴角提起个僵硬的笑容,从法宝囊里掏出一枚补元丹递给客户,温声道:“方才是我失态了。我的确就是那个邵宗严,我师兄出事可是与我有关?客户您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可否在我这地图上标记一下,我这便去救人。”
    客户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丹药服下,脸色顿时就转几分,咳声也停下了,虚按着隆起的肚子说道:“你这个做师弟的倒是强,怎地你师兄却好像不懂什么道法呢?若他有你一半的力气,哪怕不是真神仙,也不会给箫韶那昏君绑进宫里的!”
    ……因为他们门派是吃开口饭的,学的都是怎么算命问卜、炼药长生而不是实打实地练武。他的武功也很粗疏,全仗着天生力气大、反应快,再加上又走了运能会点仙术,若只论武功招式,还不及江湖上二三流门派的弟子呢。
    大师兄志在重现门派昔日荣光,所以不太重武功而多在炼丹炼药、各种后宫争宠手段下工夫,看病的手段也是极高的。若没点真本事,又怎么能从一个毫无根底的山野草民混成太医院院判?
    邵宗严轻叹一声,默默不语。客户也只是抱怨一句,并不真的要人回答,闭上眼歇了口气,便托着肚子挣扎起来,说道:“他人就在宫里,应该还没受什么苦,我给你找一份地图,你这就去救他吧。”
    “小心!”看着客户病骨支离,却挺着令人恐惧的大肚子往床边爬,邵道长都怕她有什么闪失,连忙伸手按住她,紧张地说:“我去拿地图就是,你别动,小心腹中的孩子。”
    客户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命不好,还没出生母亲就失了宠,我倒盼着她是个女儿,省得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将来新皇登基也不会太苛待她。”
    她指点邵宗严去箱子里拿地图,晏寒江却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她的肚子,看得她往上拉了拉被角,才淡淡收回视线,说道:“这是男孩,这孩子身具龙气,你又身具凤命、母仪天下,你们母子的将来还未可知呢,不用那么悲观。”
    “晏兄你还会算命?”
    “略懂。”晏寒江微微抬了下巴,一派高人风采地解释了一句:“你们算命的不都这么说吗?皇子身上有龙气,后妃都是凤命,她躺在这么大一座宫院的主殿里,必定是个高位后妃,生了儿子怎么没机会搏个将来?”
    客户本来还怀着几分期待,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结果一听是这么朴实的骗子理论,脸色也黯淡下来了,自嘲地笑道:“是啊,宫里哪个皇子不是龙命,我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特殊?若是祁仙师没出事,还能为我谋划一二……罢了,你救他出去就是,我毕竟也算个修士,等我那学过道法的分魂归来,我……又有何惧?”
    邵宗严翻出地图,闻言便笑了笑:“客户你放心吧,我是为你而来的,就是救了我师兄之后也不会那么快离开,必定要保证你安全无虞才会走。”
    一张画着这宫城内部地图的详细图卷在床上展开,客户接过蘸满朱砂的笔,在地图西北画了个圈,并从门口开始蜿蜒画出了一条小路,连到中部一座最大的宫殿——也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凤仪宫。
    客户扔下朱笔,鲜红的脂甲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解释道:“咱们所在的这块地方便是长秋宫了,顺着这条线走过去就是祁仙长如今所在的临清宫。算着时辰箫韶此时还没散朝,你们就装成送点心的内侍进去,我再写一道手谕予你,若有人拦路你就拿出手谕,我看谁敢违我的旨!”
    她说出这几句话来,杀气腾腾威仪外显,再不像一个病体支离的孕妇,赫然像是执掌一家一国的上位者。邵宗严记下地图上的路线,微微一笑,道:“多谢娘娘相助,邵某定不辱命。”
    客户摇摇头:“别叫我娘娘,还是叫客户听着好,这么叫着才觉着我是个人,不是摆在这儿没人看的一副泥塑木雕呢。”说罢又对晏寒江点了点头:“这位仙人请开门吧,我叫人弄两套内侍的衣服,你们暂且穿上才好在宫里走动。”
    晏寒江摇摇头道:“给他找一件就行,我就呆在他身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真有仙法的?客户眼神微闪,对这两人倒是添了几分信心,于是叫他们躲到屏风后面,假托殿上有蜘蛛网碍眼,叫他们找一个个子高的内侍进来。
    不一会儿人便带了进来。
    晏寒江隔着屏风把内侍和宫人都弄晕,挥挥手扒下衣裳,邵宗严便捡起来到屏风后面穿好,扬声问晏寒江:“晏兄是要藏在我怀里还是盘在胳膊上?说来龙身不需要泡在水里,倒是比鱼身方便些呢。”
    他走出来之后,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绘缠枝莲纹的青瓷鱼缸,缸里之前养着几条金红色的鲤鱼,如今鲤鱼给扔进了花瓶里,那鱼缸里却泡着一条黑背白肚、浑身鳞片隐带金光的瘦长草鱼,从水里支出半个身子,朝他摇了摇胸鳍。
    “刚才我想了想,觉着拿点心太麻烦,索性你就捧着鱼缸过去,说是皇后怕你师兄住着无聊,送他一条新品种的观赏鱼吧。”
    ……为什么还是草鱼?他本来是想让小细龙像钏子一样缠到他手臂上呢!邵道长端着青瓷水缸,神情莫名地有些忧郁。床上的客户倒是一脸神往地看着鱼缸,惊艳地说:“晏仙人这一身金鳞真像神龙化身,我原以为你是凡人出身,这才修行几年,未必就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呢,却不想你竟还带了这样的大仙同行。”
    邵道长听到有人夸晏寒江却是总比夸自己还高兴,勾着嘴角淡然答道:“其实晏兄是真龙之身,不过在下界不方便现龙身,是以白龙鱼服,现化成这副样子。”
    白龙鱼服大概是化成白鱼,黑白龙那就是黑白的……还是草鱼了。邵宗严又拿双眼皮胶在脸上略粘几下,掩饰住太过风流多情的眼睛,捧着鱼缸低头快步出了正殿,按着记中的路线向北而去。
    殿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合上,仿佛房里的人关了门似的,守在外面的宫人内侍也没感觉什么异常,身子站得笔直,继续规规矩矩地守着这座空旷宫殿。
    邵宗严那里救人如救火,直接沿着地图上画出的路线低飞过去。一路上巡察的侍卫偶尔看到他的残影,也就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转眼就消失无踪。纵有不放心的多看上几眼,也再看不到任何痕迹,是以竟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再追究此事。
    短短五分钟内,他就走到了临清宫门口,捧着鱼缸朝里面闯去。宫门外的侍卫们抬手拦住他,喝问道:“你是哪一宫里来的,奉了谁的旨意?不知道有上谕吩咐,临清宫这位贵人不能和妃嫔来往吗?”
    邵宗严低了头道:“我正是奉上命送鱼来给贵人赏玩的。”
    他双手捧着鱼缸往前一递,里面的晏寒江摇头摆尾,身上鱼鳞映日生金,虽然外表看着还是挺像草鱼,可这一身颜色就矜贵,就连川南供上的锦鲤也没有这么小、鳞片这么华美的。众人顿时被他的美色吸引住,不论远近都凝神瞄着他,倒没人注意邵宗严这个生面孔的太监了。
    晏寒江在水里一边展示着优美的身姿,一面将神识笼罩一宫,传音给祁会轩:“我是你师弟的道侣,今日特为救你而来,祁道友请现身一会。”
    几个呼吸之内,里面的殿门便被打开,祁会轩身被囹圄走不出来,却命内侍跑出来给门口的人传话:“都拦着他干什么!这只鱼是贵人找皇上要来镇定风水的,你们碰坏了有那个命赔吗?”
    侍卫便低了头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让邵宗严进去。只是走到殿门口便被拦下,里面的内侍再不许他进去,高高在上地吩咐道:“打赏他几个碎银子,出去之后老实闭着嘴,这宫里的事一句也不许提!”
    “让他进来!”殿里忽然响起一道悠远清冽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来的仙音,沁人心脾,又令人不敢不从。那名内侍为难地说:“圣上有命,贵人不要为难我等……”
    祁会封走到门边,露出小半张清华如月、毫无年龄感的脸庞,冷然道:“一个小内侍,留下就留下了,有什么为难的。这镇国金鱼难道你们能养?以后就让他留在殿里服侍鱼不行么?”
    内侍却似不敢得罪他,唯唯应了,转过脸狠狠剜了邵宗严一眼,吩咐道:“你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了,去把鱼给贵人送进去!”
    第111章 第九次救援
    殿门打开又关上,邵宗严从洒满阳光的院落挤入了清冷阴暗的大殿。客户所住的凤仪宫看起来也旧旧的,充满药味,却也比这座临清宫强——这里给人一种幽暗阴冷的不舒服感觉,不像宫室,倒更像是囚室。
    殿里燃着檀香,本该是清心宁神的香气,可在阴沉的大殿里却让人闻着气闷。
    邵宗严低着头走到桌旁,只听得师兄用算命时那种玄远高妙的嗓音说:“这鱼乃是真龙血裔,不能随意安置。你们立刻去净身沐浴,挑个丙午年甲辰月庚子日辰时生的人来帮我镇位,我在这里布个风水局。”
    刚才那太监阴柔的声音响起,低声道:“祁大人,圣上有旨意在先,这临清殿里不能没人服侍……”
    “这不是还有他吗?”祁会封袍袖一抖,指向安置好鱼缸,正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站着的邵宗严:“会伺候鱼就会伺候人。他是沾过鱼龙灵气的人,比你等灵秀得多,有他留在这里就足够了。你们且去沐浴净体,再虔心诵《阴符经》十遍,以免冲撞灵鱼,闭了它的灵机。”
    他声音清远,神色冲淡,举手投足都是一派神仙姿态。且在太医院时他就下心力和宫中内监打好关系,当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都曾得过他指点,断人起落无有不准的。再配上一副十几年不曾变化的容颜,怎么看怎么都是误入这滔滔浊世的真仙。
    哪怕现在被御林军硬绑了关进临清宫里,这些太监也仍把他当作活神仙捧着,除却圣命难违,得看着不能让他跑了,剩下的——特别是这等涉及神仙之力的事,谁也不敢不听他的。
    那太监走到邵宗严身边,沉着脸严厉地教训了几句,要他好生服侍贵人和金鱼,若他们回来发现半点不妥,他就要等着受罚。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缸里的草鱼都在水面上抽出水花了。祁会封拂一拂袖,声音中添了几分怒意:“你等身上的浊气已冲撞了龙鱼,还不赶快出去!”
    殿里的内侍鱼贯而出,走到殿外不放心地回望了一下,便见殿门前光影之间,祁大仙背着身子随意挥了挥袍袖,殿门便从里面砰地一声关死。
    这一下可真是仙人手腕了!几名太监战战兢兢地下了台阶,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再去找人按着他说的出生时辰寻小太监。
    殿内只剩下他们一家子,邵宗严总算把头抬了起来,撕下眼角的双眼皮胶,露出一副比少年时还滋润妖娆的脸庞。眉眼间似含着嗔怨,脉脉不语地看着大师兄。
    祁会封上前攥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怎么进的宫,怎么又打扮成个小太监来送鱼的?箫韶是不是把我被处决的消息发了明旨,赚你们上京来替我收尸?那都是假的,你有本事,成了神仙了,快回去劝住你师兄师姐们,千万别叫他们进京来送死……也别在咱们原先那座山住了,箫韶已经查到那儿了!”
    他拖着邵宗严的手就往外带,急急叮嘱:“咱们门里的花名册和帐簿我都烧了,连祖宗牌位也埋进地宫了,他怎么样不了你们。你们不要上朝廷的当,过来自投罗网,我不会有事的,他且舍不得杀我……”
    邵宗严硬就将身子钉在地上,任他怎么拖也不动,执手细看师兄。见他一如当年,甚至还胖了点,不像是受过罪的样子,这才吐了口闷气,忧心地问:“师兄,你怎么让这昏君关起来的?难道是有人诬陷师兄勾结前朝王室后裔造反,要把咱们玄炼宗一网打尽?”
    祁师兄摇摇头道:“前日太后殡天,箫韶给我安了个救治不利的罪名,对外宣称已经赐死了,实则是把我安置在这宫里……做他的妃嫔。不过你也不必恼怒,昏君都是这样,且不说他……”
    “不说他?要不是当今皇后娘娘是我们网游的玩家,呼叫了客服来救你,我竟还不知道你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苦呢!”邵道长一腔怒火腾地钻了出来,愤怒之余更是担心自己的师兄真看上了这个皇帝,打算留在宫里当这个男娘娘了。
    一个广纳妃嫔、辜负原配,还拿着他们门派的出身和他们这些师弟性命威胁大师兄的昏君,怎么配得上大师兄?
    祁会封和邵宗严不同,并不是那种会勾起人邪念的风流长相,而是一副仙风道骨的神棍派头。
    打从他年少时就常被人认作山里的神仙,背着师弟出去捡个蘑菇就的猎户追着他叫神仙,非要把自己打来的野味上供给他。如今年齿见长,容貌不曾见老,那份出世迈俗的气度却比年轻时更甚,从没有人当面勾搭过他,也就不像师弟那么有危机感。
    听着邵宗严这样絮絮地念叨,他心里倒是温温热热的,苦笑着捏了捏师弟的脸,道:“我说不提他是说哪一朝昏君都这样的,还有杀夫夺妻的呢,好个男色更不出奇。其实他后宫那么多年轻美貌的妃嫔,不至于真看上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道,应该是见我这么大年纪还不见老,又查到了咱们门派的来历,想以此逼问出长生不老药的念头居多。只要你们不落在他手上,我就没事的。”
    邵宗严对他的理解持保留态度。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拖着他走到桌边,指着盆里的草鱼道:“这位就是我的道侣晏寒江,别看他现在怎么看都是一副草鱼样儿,其实他早已经跳过龙门化成真龙了!”
    晏寒江低调地甩了甩尾巴,竖起身子从盆里跳出来,在空中幻化出一条黑背白肚、鳞片隐隐泛金的巨龙。只是那幻像转瞬即逝,祁会封定睛再看,面前已是站了位清冷高华的玄衣男子,朝他微微点头,随着邵宗叫了他一声:“祁师兄。”
    “真龙……”祁会封震惊了一下,回想起当初四师弟传信给他时还只说邵宗严找了个草鱼精,如今这才几年就成了真龙了,连忙先拱手道了声:“恭喜龙君。”
    晏龙君回了一礼,低调地答道:“师兄不必多礼。”这位祁师兄很会抓重点,邵宗严师门这些人还真都挺不错的,“如今御辇已到了宫门外,你再不跟我们走,皇帝就要来了。”
    “怎么来得这么快?”
    眼下天色还早,分明还没到散朝的时间,这皇帝竟是连朝都不上了?祁会封一把扯住邵宗严,低声吩咐:“快把你的脸挡上,找个空殿阁老实呆着,别让皇帝看见你!”
    师弟长得太好也是愁人!他匆匆走到门口推开一道缝朝外巴望,外面还有内侍盯着,见他开了门便堵上来行礼:“贵人回去歇着吧,圣驾这就到,已免了贵人殿外迎候了。”
    说话之间,祁会封就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在步辇上上下晃动,微微皱眉,不敢再让邵宗严出去,关上殿门回头扯着他便往床后面走。宫里的大床都是拔步床,床身就似一间小屋子,背后有近乎一间屋子高的硬屏围着,与墙壁间隔着一块空隙,本该是放官房的地方。
    不过这殿里有专用的净室,他又是男人,床后面不用搁那东西,正好可以藏人。他快手快脚地把师弟塞进床后,又请晏寒江在缸里委屈一会儿,等把皇帝糊弄走了再说。
    刚把鱼缸摆到清净不打眼的地方,殿门就被人重重推开,一道高大的明黄身影拖着满地耀眼的阳光踏入这间深暗的殿阁,进门便吩咐道:“都在外面远远守着,不许靠近大殿,更不许偷听朕与祁太医……与他说话!”
    内侍们唯唯离开,将殿门从外面拴住。
    透进来的一线阳光被挡在外面,这间大殿重新恢复了阴沉。祁会封刚把鱼缸放好,怕叫箫韶看见了,便走出来行了一礼:“罪民祁会封见过陛下。”
    他也懒得行大礼,只是躬了躬身,箫韶故意不叫起,他便不等叫便起,自己施施然走到桌边,提起壶来倒水。箫韶将眼一眯,冷声道:“朕何时叫你起来了?你这是当面藐视天子,当真以为朕舍不得罚你吗?”
    祁会封摇了摇头,双手托着茶碗奉给他,貌似恭敬地说:“请陛下用茶。”
    他的手上纤长苍白,绝无半分细纹,更不像个长久碰触药材的人。就连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妃,也没有哪个能在这年纪还有这么美的一双手,也没有哪个能有这样只看一眼便涤尽胸中尘俗的身姿容貌。
    当年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祁会封也只是皇后年少时在祖宅相识的一个世外逸士,因着他打猎时伤了腿,皇后母家才送了这么个人来治伤。当初他一见就倾倒于那副不似人间的风仪之下,只是身为皇子,他心里装的更多是如何得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这人给他治好腿后,还为先皇炼制出了平喘益肾的丹药,他献上去后便得了父皇嘉奖,由此才一步步从兄弟中脱颖而出。而祁会封也借此机会进了太医院,凭丹药和看相问卜的手段得先皇与太后的宠,甚至在先皇病重欲立太子期间,也是因为常看到他,想起他是自己送入宫里的,才给自己继位多加了一份筹码。
    从初次见面至今已近十年,在这最污浊的皇宫中浸淫了十年,这人的容貌气度竟没有丝毫改变,也仍然像当年那样令他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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