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萧御轻哼一声,抬脚绕过凤照棋,根本懒得搭理他。
    “你说什么?!”凤照棋见这个姐姐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追两步再一次挡在萧御身前,抬着脸漠然地看着他,“我不过念着双生之缘的份上白劝你两句,你居然骂我?”
    “生气了?我骂错你了么?”萧御笑了笑,看在这是个被不怀好意之人故意洗脑了十几年的无辜少年,又是他这个身体的亲生弟弟,他便不吝提醒几句,“小弟弟,我也不知道你那个玄京的母亲和国公夫人姑姑是怎么诋毁你的生母,又是怎么说我的。你只管去打听看看,你玄京的父亲是如何当上官的,你玄京的凤府又是如何发家的?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们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如何识人的基本道理?一群恩将仇报寡廉鲜耻的小人,他们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你……你什么意思?!你居然敢辱骂长辈!母亲说你不懂礼仪孝悌,这样难道说错了吗?”凤照棋涨红着脸道。
    “圣人说的是父慈子孝。”萧御轻笑一声,“他们无慈,凭什么来要求你姐姐的孝?我还是你的长姐呢,你所学的礼仪孝悌,难道就是私下里来威胁一个可怜无依的姐姐?谁在你面前诋毁姐姐你都信?又是谁教给你的无耻道理?”
    好吧,其实是哥哥。不过这个时候以姐姐的身份好像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教训弟弟呢。
    凤照棋一时哑口无言,萧御只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说完便带着百灵走了。
    凤照棋盯着萧御的背影,这次却不敢再拦上去,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刚走出去没多远,突然有个眼生的小丫头跑了过来,向他道:“大姑娘,有个夫人想见您,她正在连碧居里等着。”
    连碧居是建在荷花池边的一座客院,萧御稍一思量,便猜出应该是那个知府太太李夫人。昨天李二少爷落了水,就一直留在连碧居里休养,现在还没有离开。
    却不知道李夫人见他想干什么?他救了她的宝贝儿子,难道是想给点表示?
    萧御脚下一顿,向那小丫头道:“带路吧。”
    三人一路走到连碧居,小丫头告退跑走了,萧御便带着百灵走进院子,一路进了厢房,果然看到了那李夫人。
    李夫人正由下人服侍着喝茶,见萧御进来,她让那捶腿的丫鬟起身,自己向萧御点了点头:“凤大姑娘,请坐吧。”
    居然是一派主人姿态。萧御不跟她计较,自己捡了个椅子坐下来,微微笑道:“李夫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李夫人正上下打量着他。只见这凤大姑娘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长相虽美,却并不温婉。不管怎么看,这都绝对不是她心目当中的好儿媳。
    她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她的夫君如今是从四品的知府,明年恐怕还能再升一升,将来在玄京里立下足来,他们李府便可一跃成为京城新贵。
    这淮迁城的乡下丫头,如何配得上她的儿子?便是那凤照晴,她也是准备给夫君的大儿子说和的。
    李府的大儿子是原配所生,李夫人身为继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便可。至于她的亲生儿子李洛,将来不说娶个王公贵女,也绝对不能是身世如此复杂,又被安国公夫人所厌弃的凤家大姑娘。
    再说救人这件事,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脱人衣裳的,莫不是这个凤大姑娘故意的,想要就此赖上她的儿子?
    李夫人想着,面上便带出几分不悦的神色来,看得萧御莫名其妙。
    “凤大姑娘,按说你救了洛儿,无论我们怎样报答,都是应该的。”李夫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只是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在听不出几分知恩图报的意味。
    “只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怀。”萧御微笑道,拿出了对待患者家属的职业化态度。
    李夫人却觉得这凤大姑娘在故意拿乔。谁都知道救命之恩大过天,何况那是她的宝贝儿子,那更是比天还大了。这小妮子还作出这副姿态,李夫人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一个人心里先有了成见,不管对方做什么,她大概都是看不顺眼的。
    李夫人坐直了身子,继续道:“我看凤大姑娘似乎手头颇为拮据。这样吧,等我回了府衙,定然备上一份厚礼送至府上,以答谢凤大姑娘救命之恩。”
    萧御眼睛亮了亮。恩,他不喜欢李夫人的态度,可是他喜欢李夫人的做法。
    这才对嘛,废话少说,给银子是正经。李夫人那张刻薄的脸此时在萧御眼中变得无比可爱。
    百灵在后面气得暗暗撕帕子跺脚,为这李夫人不知感恩,还如此不尊重自家姑娘,居然拿银子打发姑娘。
    却听到自家姑娘淡笑道:“如此甚好。”
    李夫人一怔,本以为会有一番纠缠争辩,没想到竟如此容易就达成了目的,原先准备好的一大篇说辞都白费了,她倒觉得有点闪了一下。
    李夫人咳了咳,又开口道:“另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钱的问题谈妥了,后面的话也就好开口了,“洛儿受了惊吓,年纪又小,我希望今日之事就在今日了结。以后也请凤大姑娘不要出现在洛儿面前,这件事,凤大姑娘能做到吗?”
    萧御眨了眨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这时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难道李夫人生怕自己以此要胁,要她儿子把他娶回去不成?
    萧医生好生无语。不说别的,那李二公子才多大点,最多才九岁,十岁吧?他就算真的要嫁,也不会看上一个九岁的熊孩子啊。何况他这个身体也不大,一群未成年哪。
    都想什么呢,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萧御无奈道:“李夫人,您想多了。我镇日只呆在凤府后宅,如何能够见到李二公子,再说我也希望此事就在今日了结。”
    “最好如此。”李夫人冷淡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来。
    萧御从善如流地起身告辞,百灵瞪了李夫人一眼,在她发难之前才追着自家姑娘跑走了,倒把李夫人气得不轻。
    萧御前脚刚出了连碧居,李洛就突然从房间里窜了出来。他刚才听小厮说那个凤大姑娘来了,没想到她走那么快,现在左看右看也看不到人影了。
    李夫人忙走出屋来唤道:“洛儿,你身子刚好,乱跑什么?还不快回去躺着。”
    李洛的确身体不舒服,见没碰到凤大姑娘,这会儿又软了下去,由着小厮将他扶进屋里,倒把李夫人吓了一跳。
    李夫人亲自扶着儿子躺回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见儿子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别的不适,这才放下心来,埋怨道:“都怨我平日里由着你调皮,这次差点伤了自己。以后你再敢这样无法无天,看我怎么教训你。”
    李洛对付李夫人拿心顺手得很,撒了个娇就把李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李洛这才道:“刚才凤大姑娘来了?”
    李夫人面色一沉:“你问她做什么?”
    “她毕竟救了孩儿的性命啊,我想当面谢谢她。”李洛缠着李夫人道。
    李夫人断然拒绝:“男女授受不亲,你见她干什么。娘会好好代你感谢她的,你不准去见她!”
    李洛鼓着嘴闷了半晌,又道:“我听说她救我的时候脱我的衣裳还亲我……”
    他话未说完,没想到李夫人勃然大怒,点着他的额头怒道:“你听谁胡说的?!你那时候昏迷不醒,她做了什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事!”顿了顿又怒道,“再说人家也没亲你!你不要乱说,免得坏了凤大姑娘和你自己的名声。”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李洛倔脾气也上来了,高声道:“不管亲没亲,难道她不就得嫁给我吗?!不然谁还敢娶她,那凤大姑娘岂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你这小混蛋,你要气死我啊!她嫁不嫁得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儿瞎操心!”李夫人恨铁不成钢,偏又舍不得对还虚弱不堪的宝贝儿子动手,“她一个大家闺秀,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偏干起了大夫的活计。那可是中九流之人,便是宫里太医院的医女也不过是仆婢罢了!这种女人怎么能当我的儿媳妇!何况她今天救你可以这样动手动脚,明儿她要再救别人,难道也要这样动手动脚?!那凤府老爷子说得再好听,再去粉饰太平,这都是不成体统之事!”
    “母亲怎么能这样说她?!”李洛怒了,伸手把床架子拍得哐哐作响,“凤大姑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母亲你不准这样说她!她是比天仙都要好的人!谁都比不上她!”
    李夫人见儿子这样激动,吓得连连应声:“好好好,乖宝,娘不说她了,咱都不要提她。你好好躺着,喝了药再睡会儿,别乱动了。”
    李洛气哼哼地躺了下来,咬着手指头在心里想着那抹惊鸿一撇的修长身影。
    第18章 主仆演戏
    转眼三日过去,三老太爷给出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七天,凤照晴依旧每天只在自己院子里安静地呆着,除了向三老太太晨昏定醒,竟是一步也不迈出院门,比被禁足的凤照甜还要安分守已。
    郑氏却是沉不住气了,这几天已经急出了一嘴的燎泡。眼见着十日之期一天天过去,凤照晴还是没有行动,郑氏终于忍不住将凤照晴叫到跟前,本想问问她究竟有何打算,却先被凤照晴的模样吓了一跳。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病了就要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啊。”郑氏急道。
    也不怪她着急,凤照晴此时脸色一片青白,眼睛下面还有好大一片乌色,看上去分外憔悴,哪还有豆蔻少女的鲜嫩活泼。
    “母亲不要着急。”凤照晴微微一笑:“不过是小小的计谋而已。若不如此,我如何去说动大哥哥拿银子出来。”
    郑氏还没来得及放心,却听凤照晴身边的大丫鬟念露出声抱不平道:“说是计谋,可是姑娘实打实了受了三天的罪呢,这三天姑娘又不敢吃又不敢睡,就这样折腾自己。”
    郑氏一下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将凤照晴抱在怀里:“娘的乖女儿,你受苦了。都怪那小贱人无事生非,害得我儿要吃这种苦头。且让她逍遥几天,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来日方长,母亲不用急于一时。”凤照晴趴在郑氏怀里轻声道。
    “晴儿放心,那小贱人现在变聪明了,娘不会再着她的道。我已经让人写信送给你大伯母和你姑姑,那小贱人得意不了几天了。”郑氏面色一沉,“这一次,她怕是要贪小便宜吃大亏了,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是两说。你大伯母对她,可不会像我这样,心慈手软……”
    凤照棋如今住在他祖父凤明文的院子里。
    他是凤云飞的长子,老宅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处处殷勤周到,凤照棋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足。
    他在京城长大,卢氏对他极好,弟妹也敬重他,卢氏身边的婆子又总在他面前挑拨,他对惹卢氏生厌的凤照钰自然很有成见。这一次来淮迁之前凤照棋在卢氏面前打了包票,若是凤照钰敢到他面前献殷勤套近乎,或者想要挑事生非,他一定对她不假辞色。
    却不知为何,自那天在络纷院里见到了与郑氏等人对质的凤照钰之后,先是见凤照钰对他根本不屑一顾,后来他追到花园里却又被她骂了一顿之后又甩在后面,倒弄得凤照棋心里不上不下的,总惦记着起来。
    只是却也不好去后宅里找她。
    虽然是亲姐弟,总归生分了那么多年,也要讲究些男女大防,何况他一个男子老往后宅跑也不像样。
    这些天还有淮迁当地的一些富家子弟总来寻他,不是吃酒玩乐就是吟风弄月,多半都是看在凤云飞和凤云宁的面子上想要和凤家攀上关系。
    凤照棋耐着性子与他们结交,只因凤云飞既然派他回来,他自然也要为父亲的升迁添一份筹码。别看这些人的家族没有什么权势,对于凤云飞的医德考核却至关重要。
    当朝太医不比其他官职,对人品道德的要求异常严格,有一丝污点都不得在太医院任职。这名声二字对于太医来说,竟比文武官员更加重要。
    晌午吃过饭,凤照棋打点好了正要出门会友,刚走到穿堂处,便见着一个眼熟的丫鬟一脸愁容地引着一个身背药箱的年轻大夫往外走。
    凤照棋好奇地撇了一眼,猜测着大概是后宅哪个女眷生病了,没想到那丫鬟看到他,竟走了过来朝他行了一礼。
    “见过大少爷。”
    凤照棋点头恩了一声,也没当回事,脚步不停地继续朝外走去。
    那丫鬟咬了咬唇,面上显得十分为难,最后却似下定了决心似地,疾走几步挡在凤照棋身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大少爷,奴婢斗胆,求您帮帮我们姑娘吧!”
    凤照棋停住脚步,皱眉看着跪在脚边的丫鬟。那大夫一见此景,猜测大概又是后宅中事,慌忙告辞,也不用别人引路,自己便熟门熟路地朝外走去。
    凤照棋顿了顿道:“起来吧,你家姑娘是谁?有什么事?”
    丫鬟站起身来,哽咽道:“回大少爷,我是五姑娘身边的念露。”
    “五妹妹?”凤照棋想到那个行动举止极像凤照琳的女子,心里忍不住略有好感,“五妹妹怎么了?看你带了大夫来,难道五妹妹病了?”
    “回大少爷,正是呢。”念露神情急切,却又有些吞吞吐吐,“大少爷,这里不方便说话,您能去看看我们姑娘吗?我们姑娘如今正在病中,心情又不好,大少爷向来与我们姑娘要好,或可开解一二。”
    凤照棋点了点头,吩咐小厮在外面套好马车等着他,便转身跟着念露朝后宅走去。
    等进了后宅,他亦可顺便去看看那位大姐姐……
    凤照棋跟着念露进了郑氏的络纷院,络纷院里隔出了两个精致小院,正是凤照晴凤照甜两姐妹的闺房。
    念露引着凤照棋进了凤照晴的屋子,凤照晴正和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观之面色果然十分不好,整个人显得憔悴又虚弱,失去血色的嘴唇却显出几分柔弱之美。
    “念露,你回来了。秦小大夫送走了么?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咳咳。”凤照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声地道。
    念露走到榻边,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姑娘放心,秦小大夫已经走了。是大少爷来看你了。”
    “什么?!我这里生着病,你做什么把大哥哥引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凤照晴一下子着急道,“快点让大少爷走吧,不要在这里呆着,免得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凤照棋已经走到榻边站着,笑道:“五妹妹不用担心,我身子好着呢,哪那么容易就过了病气。倒是你,前几天还好端端地,怎么一下子病得这样重了?药吃了吗?”
    “让大哥哥担心了,不是什么大病,药也吃过了。”凤照晴微微地一笑,“秦小大夫的医术很是了得,过几天就该好了。”
    不等凤照棋说什么,念露突然跪了下来急道:“姑娘,您都这样了,怎么还要勉强自己呢?大少爷是您的亲哥哥,有什么难处您要瞒着别人,也不用瞒着大少爷啊!姑娘,奴婢求求您了,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能再这样委屈您自己了啊!”
    “住口,多嘴多舌的丫头,谁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还不快点出去!”凤照晴怒道,却因一时激动,反倒激得自己连连呛咳起来。
    “姑娘,姑娘不要着急。奴婢不说了就是。”念露忙上前拍抚着凤照晴的后背,含着泪水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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