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下聘还专门派人看着怕贼偷,好像是有点不符合谢世子风格的小家子气……
    主仆三人顺着一路惊慌急走的下人来到卢氏的院门外,只见一群丫鬟婆子站在外面,面上都带着些惊惶之色。
    萧御皱起眉头。为什么在卢氏的院子里?
    凤照棋一清早衣衫不整地被从房间里押到这里,被几个小厮按在条凳上,两个手里执着木杖的家丁站在两边,背上已经噼噼啪啪地挨了好几杖,被打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着,凤照棋硬是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凤云飞让人停手,一脸铁青地质问道:“我问你,谢家送来的聘礼,你到底藏到哪儿去了?!”
    凤照棋使劲挣扎着,只是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挨了几木板子,哪里挣扎得开几个小厮的合力压制。
    “我没有偷!”凤照棋咬牙喊道,“凭什么说我偷了东西!”
    “你还敢狡辩!”凤云飞气得头脑发胀,手指点着跪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的两个小厮,“这两个人不是你的人?!他们都已经承认了是他们干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两个小厮忙叩头道:“老爷,是我们二人鬼迷了心窍,眼红那么多一笔银子,才与外人里应外合,偷了大小姐的聘礼。这件事情跟大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凤照棋怒瞪着他二人:“墨书墨画,我什么时候少过你们的银子使了?!你们居然去干偷盗这么下作的事情?!”
    凤云飞怒道:“行了,你少在这里演戏!若不是方嬷嬷发现一点端倪,我还当真要被你蒙骗过去了。你自书院回来之后就到处去弄银子,甚至把屋里的摆件都拿出去当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去?!现在倒是出息了啊,敢跟外人勾结起来偷自家的东西了!”
    凤照棋脸憋得通红,怒冲冲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是在攒银子,他哥莫名其妙地要嫁人,凤云飞这个当父亲的不管不问,还不许他来想点办法吗?!
    “总之我没有偷!你爱信不信!”凤照棋脖子一梗,不再说话。
    “你!你好!我看看你能硬到几时!给我接着打!”
    凤云飞心里实在是急多于怒。聘礼是谢景修特意嘱咐过不准动的,现在可好,箱笼全空,一毛不剩,等到了迎亲那天凤家拿不出来,还不知道那个阴恻恻的元王世子会干出什么来。
    那个人向来不懂得人情婉转,根本不给人留一丝颜面,凤云飞已经吃过好几次亏,到时候凤府的面子更要在全京城面前都丢光了。
    即便心疼儿子,但谁让他干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来,又死咬着不愿意透露聘礼被运到了何处。
    “给我打!什么时候说出聘礼藏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停!”凤云飞咬牙怒道。
    两个家丁应了一声,提着木杖就上前来。
    “住手。”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杖打的凤照棋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又是一急,忙回头去看。
    “哥……姐姐,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萧御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几步走到近前,却见他那白色的亵衣上被木板打出几道污痕,还不知底下的皮肉受了多少苦。
    萧御眼神越发冰冷起来,走到凤云飞面前道:“凤老爷什么都没查清楚呢,现在就打人,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凤云飞脸色不太好,看着他道:“谁让你来的。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回你的院子里去。”
    “不是说我的聘礼丢了吗?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萧御讥讽地一笑,“本来我不该管的,既然凤老爷答应了谢世子的要求,那丢了东西,少不得该凤老爷向我做出一个交待。”
    凤云飞被萧御挤兑得难堪不已,屋子里突然走出一道纤细的人影。凤照琳慢慢走下台阶,一双杏目将院中情景扫视了一遍,目光在凤照棋挨了打的背上停了一瞬,才又看向萧御。
    “的确如此,既是大姐姐的聘礼丢了,理应由大姐姐来主持。”凤照琳轻声道,“父亲之所以这么急怒攻心,也是因为怕对谢世子难以交待。父亲,不如就由大姐姐向谢世子求个情,说明原委,您就不要给哥哥上家法了。大哥哥向来是谦谦君子,一时走偏,也不该惩罚得这样重。等哥哥慢慢想明白了,总会说出来的。是不是,哥哥?”
    凤照琳一双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凤照棋,凤云飞也被凤照琳说得有些心动,看向萧御。
    谢景修既然这么喜欢自己这个儿子,那他求个情应该好使。聘礼虽多,多到他点清楚的时候都差点惊掉了下巴,可是在谢世子看来应该也不算什么。
    能不打凤照棋,他也不想打。打一顿容易,他也怕凤照棋跟他离了心。
    凤照棋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凤照琳。
    “小妹言下之意,也认为我是这种鸡鸣狗盗之人么?还是听了什么人的话,故意栽赃我?!”
    凤照琳纤眉微皱,抿了抿唇。
    “我只是不想看着哥哥挨打……”
    凤照棋冷冷地道:“够了,你们都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只有一句话,我没有偷那些聘礼!”
    凤照棋再天真也知道这一次是被人陷害了,能买通他身边的小厮做下这种事的,除了这凤府的几个主子又能有谁?凤云飞自然不会,剩下的那个人简直是光头上的虱子,太明显不过。
    若说他之前还在心里记念着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到这一刻也已经分毫不剩了。
    那方嬷嬷在他面前陷害他的哥哥和母亲的时候是何等娴熟老练,哄得他像个傻瓜一样对哥哥和母亲心生怨愤不满。如今这陷害落在他自己身上,百口莫辩,他才知道这是多么有苦说不出的憋屈。
    凤云飞怒道:“这么一个好坏不分,油盐不浸的东西,琳儿你别管了!来人,行家法!”
    萧御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一个拿着木杖的家丁,老十也极有眼色地将另一个人一掌拍飞,俯身扶起凤照棋。
    萧御冷眼看向凤云飞,凤云飞皱眉道:“钰儿,那是给你的聘礼,将来也是要全部陪嫁到王府去的。你既不愿意去求谢世子,便只能让这个孽障说出他的藏匿之地。否则你嫁到王府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现在护着他,又想如何?!”
    萧御冷笑一声:“我倒觉得奇怪了,既然是那两个奴才偷了东西,你不去审那两个人,问问东西到底运到哪里去了,按着照棋打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照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自己运出去的不成?”
    凤云飞不悦道:“那两个奴才只是内应之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东西运到了哪里。要我如何审?”
    凤照棋抬头向他诉委屈:“姐姐,我真的没有偷,我也根本不知道那两个奴才什么时候跟外人勾搭上了。”
    “闭嘴。”萧御瞪了他一眼,凤照棋只能抿紧嘴唇不敢出声。
    萧御讽笑道:“凤老爷,那两个奴才说他们不知道偷出去的东西运到了哪里,你信了。那两个奴才口口声声说照棋不知情,你却为何又不信了?!难不成你这信与不信,全是捡你自己想听想信的来信?!”
    “你!”凤云飞一时憋得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你不要胡搅蛮缠!总之我会负责把你的聘礼找回来,这件事你不需再管!”
    信你这个无能的男人能找回来就有鬼了。萧御不屑地想翻白眼,心中几欲作呕。
    “凤老爷说是方嬷嬷发现端倪,倒是要请这位方嬷嬷出来对质一下,她一个奴才到底发现了什么端倪,就能让我们堂堂凤府的大少爷当着众多家仆的面在这里上家法?!”
    方嬷嬷是卢氏身边的老人,凤照棋也说过卢氏从不在他面前说三道四,都是这个方嬷嬷自他小时候就在他面前挑拨离间。
    一个嬷嬷能有多大的能力,这一次一定又是卢氏搞的鬼。只是不知卢氏这一次为何把矛头对准了凤照棋?!还有那些聘礼——至少价值几万两银子的聘礼,虽然数目不少,但卢氏一个掌家夫人也不会缺了银子使,她要那些银子干什么?!即便偷走了,偷来的珍玩也不能摆出来,她难道还敢在京城里变现不成?
    萧御心下思量,老十已经不顾众人阻挠,进了房间把那缩在房里的方嬷嬷拽了出来。
    凤云飞怒道:“照钰!你成何体统!方嬷嬷是你母亲的奶嬷嬷!”
    萧御根本懒得看凤云飞一眼,只是看着那被老十推搡到院子中央的方嬷嬷。方嬷嬷仍旧淡然站定,一脸自矜地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髻。
    头发斑白,梳得一丝不苟,微尖的脸上一派严肃,面上几道皱纹都显出刻板的冷硬,果然是一个训练有素地位登顶的后宅嬷嬷。
    一直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就是这位啊。
    “方嬷嬷,你如何断定是大少爷偷了锁在仓库里的聘礼?!”萧御微眯起双眼,开口道。
    方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禀大小姐,老奴从未断定是谁所为。只是将老奴所知道的事情告知老爷,一切是非论断,全凭老爷作主。”
    萧御只问道:“你就说说到底说了些什么?”
    方嬷嬷垂着眼皮道:“老奴发现这些日子大少爷一直为银钱之事烦心,还偷偷将屋中摆件拿出府去当了,老奴觉得此事份外反常,这才向老爷禀告。”
    萧御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却突然声色俱厉起来,冷声道:“好一个挑拨离间居心叵测的老虔婆!你有意断章取义,引导告密,挑起老爷和大少爷的矛盾争端,到底是何居心?!阿十,给她上家法,打到这个婆子说出真相为止!”
    老十沉声应了,随手从一个家丁手里拿了木杖,一杖将那方嬷嬷打翻在地,接着便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
    萧御突然翻脸打人也只在一瞬间,众人都还未愣怔着未反应过来,直到那方嬷嬷在地上翻滚惨呼起来,凤云飞才猛地回过神来,气得连连跺脚。
    “反了,真是反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来人,快把方嬷嬷拉起来,把那个奴才赶出去,赶出去!”
    几个家丁想上去拦阻,被老十轻巧巧地一杖打飞,其他奴仆犹犹豫豫地不敢再上前。
    方嬷嬷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却躲不开无处不在的杖击,只能放开嗓子哭喊道:“唉哟!没礼法了,没礼法了!有人要动私刑——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了——”
    她向来高高在上,无论是在尚书府还是在凤府,连一家之主也要对她恭敬有加,其他晚辈下人更不消多说,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凤云飞看着着急,但是老十是谢景修的人,他根本指使不动,只能冲着萧御怒道:“快让他住手!”
    萧御不理会他,只是走到凤照棋身边,摸了摸凤照棋的后背。
    凤照棋疼得嘶了一声,抬头看着萧御。
    “哥,你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凤照棋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地道。他知道哥哥只是在为他出气。
    “没事。”萧御摸了摸凤照棋头顶。
    他现在动不了凤云飞和卢氏,还动不了她一个婆子?惯会挑拨离间的小人,也该尝尝自己酿的苦果。
    “哥,那些聘礼可怎么办?”凤照棋仍在担忧。
    打了一个方嬷嬷是替他出了气,可是东西找不回来,还不是便宜了那些盗贼。
    萧御轻声道:“你不用多想,会有办法的。”老六去查了,不管查出什么来,总能找到些线索。
    萧御让老十停手,走到方嬷嬷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方嬷嬷现在想起来了么?到底是为什么要陷害大少爷?”
    方嬷嬷躺在地上疼得直抽气,一身狼狈哪里还有刚出现时的齐整严谨。
    她哼着叫疼,一双利眼狠瞪着萧御。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今日如此猖獗,马上就会传遍京城,谁人都知凤府大小姐是个狠毒无情的货色,你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萧御满不在乎地讥笑一声,漫声道:“看来方嬷嬷记性不太好,阿十,再帮方嬷嬷清醒清醒。”
    老十严肃应声,抡棒就打。老十是刀口舔血的护卫,自然知道怎么打可以不伤根本,只让方嬷嬷吃疼受罪。
    只是那一声声打到肉的声音却吓得院中众人噤若寒蝉,凤照琳早被丫鬟促拥着进了房间。
    萧御看向那安静半掩的房门,却不知那卢氏什么时候会沉不住气走出来。
    一道身影突然飞奔进院,在萧御面前停了下来,单膝跪地。
    “阿六。”萧御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气,幸好阿六赶来得及时,否则他也只能打方嬷嬷一顿出一口气,谢景修给的聘礼就没办法找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找到几个人证,可以为大少爷洗清冤屈,顺便将聘礼找回。”老六眼神向某一处示意了一下,萧御有些半知半解,却也看出老六是胸有成竹。
    萧御让老十停手,叫老六将人证带进院中。
    凤云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外面走进来的人,全然是他不认识的面孔,看衣着打扮却像是下人。
    墨书墨画两个小厮却是一声高呼,双双从地上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阿奶,阿爷,妹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爹,娘,你们……你们没事了?!”
    两家人泪水涟涟地团聚,凤云飞再迟钝也看出问题来了。
    老六向一名老人道:“老人家,你把刚才向我说的话,再向凤老爷说一遍吧。”
    那老人家抹干净眼睛,颤巍巍地走到院子中央跪了下去,向凤云飞道:“老爷,老奴是在府中马房喂马的,前天突然有一伙人把我们和墨画小子一家人全都抓了起来,锁在一处。老奴以为歹人是要求财,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利用老奴等人,逼着墨书墨画做出诬陷大少爷的事!老奴惭愧啊!”说完不禁再次老泪纵横。
    凤云飞有些傻眼了,眼神不禁瞟向凤照棋,却只见那向来乖巧的幼子面上冷笑着,一脸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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