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挑眉一笑:“你拿我来威胁世子?凤大夫人,你真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任人宰割?你就不怕你嘴里的那位仁兄将来落在我的手里?那位竟然把女人当作武器,自己藏在女人的后面不敢见人,想来也不是什么能力出众之人,哪里就用得着世子出手了。”
    打嘴炮么,谁不会说几句噎人的话呢。
    卢氏果然气得面色涨红,连声怒道:“住口,住口!谁给你的胆子侮辱于他!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萧御但笑不语,谢景修也未开口,凤云飞却连一丝悲哀的神情都做不出来了。
    再多怒斥指责,不过徒增别人的笑料罢了。
    卢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听谢景修道:“我可以不杀你。”
    萧御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谢景修继续道:“老六,外面的恶徒全部带走,这个丫头和凤大夫人身边的方嬷嬷,也带走。”
    老六低头应道:“是!”
    卢氏刚刚有一丝放松的神经转瞬又紧绷起来,双目通红地盯着谢景修。
    “你好狠。”卢氏一字一字道。
    这些人是她在京城里全部可用的人手,谢景修这是要将她的人全部除去,一个不留。
    萧御笑道:“‘他’——总不会为了几个手下人,跟我们世子反目成仇吧?难道‘他’手头比较紧张,手下人手不足?那是够辛苦的。”
    卢氏对那个人充满敬重,萧御句句都似戳在了她的心窝子上,又恨又怒,却偏偏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景修也不多话,吩咐老六封锁民居,等着他派人来抬银子。至于卢氏,失去了所有爪牙,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只怕连一个普通人的力量都不如。
    萧御大概猜得到谢景修的想法,卢氏并不是最关键的人物,谢景修应该是对她身后的那个人感兴趣。只是萧御却不以为然。卢氏一看就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大家闺秀,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若是不被人当作棋子,说不定能好好地相夫教子,过上太平富足的生活。毕竟卢氏当真是个聪明人。
    那个人居然让女人充当马前卒,自己躲在后方安然指挥,实在令人瞧不起。
    谢景修吩咐完老六,外院里激战的两名侍卫已经进来向谢景修复命。
    虽是双双挂了彩,却将整整十二个堪称高手的凶徒全部拿下,瞬间令萧御刮目相看。
    谢景修将后续事情都交由老六处理,又向一脸灰颓的凤云飞客套了几句,便将萧御和凤照棋二人一道接走了。
    凤府被卢氏掌管了这么多年,即便卢氏倒了,下人中也必还有她的心腹。凤府里一点也不安全,萧御自然要把凤照棋带在身边。
    凤云飞什么也没说,由着谢景修把他的两个儿子都带走。
    他根本没有资格阻拦。这两个儿子,一个他从未尽过养育之责,一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险些被害,他还不愿意相信他。
    照棋以往对他多有孺慕之思,如今也和他哥哥一样不在乎他了。
    凤云飞苦笑一声,眼看着院中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慢慢理了理衣衫,看也未看仍旧僵立在廊下柱边的卢氏,转身离开了这座院子。
    谢景修回去之后便派了几名侍卫前来搜查财物,摆在外面的不过屈屈几千两,但卢氏当时和香叶一同逃往后院,想必后院中定有机关可以逃遁或躲藏。侍卫在厢房的墙壁后面果然找到一堵暗门,最终竟然寻到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除了归还给方家的几万两嫁妆,其余的分作两份,一份还给了凤府,一份留给了凤照棋。
    凤云飞当日浑浑噩噩地回到府里,原本他一回来便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便是凤照棋去上了书院,还有凤照琳每日请安。
    如今凤照棋已经离开了凤府,凤照琳还躺在床上,方嬷嬷刚刚被谢世子派来的人带走,整个府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偌大的府邸竟是显出一丝灰败的气象来。
    凤云飞在书房里坐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颓然地朝着自己的院中走去。
    主院是卢氏素来居住的地方,卢氏不愿意同他住在一处,他便自己另外收拾了一间院落出来住着,只是常常到主院里去看望卢氏……
    凤云飞越想越是怒火翻涌。这一府之主分明是他!方氏是他真正心爱的妻子,也是真心待他好的女人。方氏所生的一双孩儿使他尝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他们是他嫡嫡亲的血脉,本该是他捧在手心中的宝贝!
    可是就为了一个看不起他的凤云宁,为了一个对他逢场作戏的卢静,他生生将他真正的珍宝甩手放开,只追着那两个虚伪至极阴狠至极的豺狼捧臭脚!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凤云宁最初能在安国公府立足少不了他的扶持,卢氏更是依附在他的身上吸血,他竟然一向在她们面前诚惶诚恐,点头哈腰直不起身来。
    可是真正等了他那么多年爱重了他那么多年的方氏,却终于被他的无情和冷漠伤透了心,早已离他而去。
    哈,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凤云飞坐在自己的院中,禀退所有下人,仰天无声地长笑。
    第143章 一纸休书
    回去的马车上,萧御有些担忧地道:“真的就这么放过卢氏了?”
    凤照棋吃惊地看着他:“哥,你是想斩草除根吗?真是无毒不丈夫!”
    萧御:“……”
    谢景修摇了摇手中半杯清酒,道:“钰儿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又来了,萧御有些无奈。
    “是啊,世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什么?”谢景修挑了挑修长的眉。
    “夸你聪明。”萧御道。
    谢景修掩唇轻咳了一声:“钰儿不要如此,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萧御:“……”还西施呢,美不死你。
    凤照棋扭头把脸埋在车壁上。呜呜,我要下车!
    春天已经过去了啊,结了婚的人了不起啊?!
    凤照棋也被安顿在广安堂,看着他与萧御极为相似的容貌却有着天真纯朴的性子,医馆里的诸人都不由得觉得新奇。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师父啊。”陆容容围着凤照棋转了几圈,啧啧叹道。
    她的身份在广安堂里已是心照不宣了,按亲戚关系来算,陆容容还是凤照棋和萧御的表妹。
    凤照棋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安国公府的出身,安府几次派人来请,她情愿留在广安堂打杂也不愿意回去当她的富贵大小姐,不由得对她更多几分好感。
    只是他哪里知道安府对于陆容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她身份如此尴尬,无论那些前来相请的安家仆人在这里表现得多么恭敬亲近,只要她一去到安府,谁还会拿她当回事,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回事。
    陆容容听了凤照棋的钦佩,把手中洗干净的抹布当成帕子甩了甩,嘻嘻笑道:“这位表哥果然跟师父是不一样的。”
    “说我什么呢。”萧御挑帘子进来笑道。
    百灵和陆容容眼睛一亮,一起围了过去。
    百灵道:“对了师父,今天林将军家里人来人了,还带了一个大夫过来,说是越北侯最信任的军医,专门请来替林将军治伤的。”百灵说着有些不满地道,“小秦大夫都说了我们配的药最好接续用下去,这样对林将军的伤势有好处。那个大夫真讨厌,看了秦大夫配的药,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把我们的药说得一文不值。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公子你出手,林将军的伤哪能好得这么快。这会儿倒是抢功来了。”
    百灵越说越不忿,萧御皱眉问道:“没让他换其他药吧?”
    能这么颐指气使的大夫,多半是个有真本事的,但是萧御还是更相信秦竟配的药。
    在秦竟的照顾下林显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好转,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更换其他的药。
    “小秦大夫坚持没让用他的药。”陆容容笑道。“看不出来小秦大夫那么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固执起来也怪有魄力的。”
    百灵噘起嘴巴道:“可那个人还是全程看着小秦大夫换药了。”因为秦竟将萧御清理伤口和用特制的药水消毒的步骤加入进去,百灵总觉得那个人偷师了。
    “他还问小秦大夫要我们那个消毒药水的配方。”百灵道,“小秦大夫竟然还给他了,真是气死我了。”
    萧御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好了,都说了咱们绝不藏私。他不是军医吗,他能多学一些,军队中的士兵受了伤也会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百灵顿时哑火了,半晌才咕哝道:“我知道了。”
    “我去看看林将军,你们俩带着照棋去安顿一下吧,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就当替照棋接风洗尘。”萧御道。
    百灵笑着应声,走到凤照棋身边:“二少爷请随我来。”
    ……
    天色将晚时,一个女人顺着街道慢慢走近,一直走到凤府的大门外。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凤府朱红色高大的临街正门。
    只是那道门此时紧紧地关闭着,从前她每一次从外归来都厌倦踏入这道门槛,如今却是失去了再次走进去的资格。
    守门的小厮早就看到了她,只是目光隐晦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便转头朝里奔去。
    老爷白日回来之后就给全府人下了命令,凤大夫人已是弃妇,不准再让她踏入凤府的大门。
    只是她毕竟掌家数年,积威甚重,她站在凤府门前,下人也并不敢上前驱赶,只能飞快地回去报信。
    卢氏唇角露出一丝讽笑,慢慢地抬步踏上台阶,抬起素日里养尊处优的手,重重地拍在门板上。
    一直拍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却无一丝声响。
    卢氏退后一步,冷声道:“开门!凤云飞尚未写下和离书,我还是凤府的大夫人!”
    里面的人听着拍门声时就吓得胆战心惊,此时听她这样说更加犹豫起来。
    两个小厮相视一眼,一人道:“要不……就开了吧。”
    “可是老爷吩咐过了……”
    “老爷可是对大夫人言听计从的,兴许只是气头上……”
    两人还未商量出个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把两个小厮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却见是面上毫无血色的三小姐凤照琳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见过三姑娘。”两人忙上前见礼。
    向来温文有礼的凤照琳此时却冷冷地瞪了他二人一眼:“可是大夫人在外头,你们为什么不开门!”
    “是老爷吩咐下来的……”小厮为难地回道。
    凤照琳不耐烦听他说话,抬脚就往门边走:“滚开!”
    两个小厮不敢拦,却也松了一口气。
    三姑娘会把大夫人放进来,他们也不算违抗了老爷的命令了。
    大门缓缓打开,卢氏看门内走出来的是自己的女儿,泪盈于睫,一脸病容,不由得有些怔住了。
    “娘!”凤照琳扑过来拉住她,焦急地上下打量,“娘,您没事吧?爹也真是的,怎么能把您一个人扔在外头呢。我们快进去吧。”说着就拉着卢氏往里走。
    卢氏有些呆怔地随着女儿走进大门,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她的正院。
    正院里还留有几个下人守着,只是卢氏的心腹都不在了。此时见卢氏回来,俱是一怔,也不敢怠慢,慌忙殷勤地伺侯着,替卢氏净手净脸,更衣梳发。
    卢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又一次恢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模样,一瞬间有些恍若隔世。
    好像她从来没有从这个宅子里走出去过一样。
    她根本不是什么礼部尚书的女儿。礼部尚书的确有一个嫡女自小被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她顶替了那个少女的身份,来到了京城,嫁入了凤府。
    尚书府她回不去,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这十几年来能走动起来,也不过是看着他是凤府的大夫人,且和安国公夫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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