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周语心中是真的害怕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张氏,那个被贤良淑德的名声绊住双手双脚的木讷女人,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吗?!
    “你全都知道?”越北侯突然开口道,满心苦涩,“你知道本侯认错了救命恩人,你眼睁睁看着本侯被那些手段迷惑?你全部都知道!”
    “不错,我知道。”张氏姿态端庄地站起身来,双目不屑地看着越北侯。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就在那里看着!”越北侯怒喝道。
    “我为什么要说?”张氏好笑似地轻笑出声,“我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一个好儿子,我为什么不能看着?对了,我还要感谢侯爷您大张旗鼓地远离京城十几年。我侍奉公婆,慈抚幼子,掌家理事,我这侯夫人的地位,连你也捍动不得。侯爷,你说,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越北侯面色铁青,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似愤恨又似悲哀地看着张氏。
    他还记得他挑起她的盖头的那一刻,娇颜如花,眼波流转,似喜似嗔地看着他。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原来他最渴望的一切,从最开始就全部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那他这十几年的光阴算什么?他千方百计地逃离越北侯府中的一切,那蹉跎逝去的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十几年的时光,谁能来补偿他?!谁能来还给他?!
    窒息的感觉好像更加重了起来,仿佛那片没顶的冰冷河水仍旧还在周围。只是这一次,那个人只是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不愿意再来拉他一把。
    “侯爷——”周语着急地搀扶着他,凄凄唤道,“侯爷,保重身子要紧啊……”
    “滚开!”越北侯突然觉得被她接触到的地方犹如被毒蛇缠住一样,粘腻恶心。
    周氏兄妹自从跟在他身边,从小小的江湖游医一跃成为富贵中人。他们说张氏屡下毒手,却从未受过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他追求了周语五年,周语若即若离地吊着他,直到他心生烦累时她却突然答应。他当时有多么喜悦,现在想来就有多恶心!
    如今张氏和他的儿子被周言所伤,周氏兄妹却还敢来跟他一起商讨如何谋夺林显的世子之位。
    而他,还真的与他们一同商讨出手了?!
    他简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可他笑不出来。
    他浪费在那两个满口谎言令人作呕的兄妹身上的时间,正是他人生当中本该最为光彩耀人的年月。
    他本该娇妻在侧,稚儿在怀,接管羽林卫,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尽享繁华荣光,他的府邸里妻贤子孝幸福静好。
    越北侯府的势力本不在边疆而在京城,在他避走边疆的这十几年,他将一切都失去了。
    张氏懒得再看越北侯做出那副后悔莫及的神情,示意丫鬟将那破破烂烂的扇面收好,道:“我话已至此,十日之内,我恭侯侯爷佳音。”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越北侯看着那道纤丽端庄的身影,他想要叫住她,却根本开不了口。
    他猛地转过头,双目如炬地盯着周语。
    周语怯怯地唤道:“侯爷……”
    “贱人,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好苦啊!你让本侯生生蹉跎了十几年,你让本侯失去了一切!你拿什么来还,贱nn人!”越北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呼哧地喘着粗气,高声道,“来人哪!把这个贱人给我锁到地牢里去!周言,周言!把周言也拿下,立刻拿下!”
    周语惊慌失措地苦苦哀求,越北侯心中只有无限憎恶,昔日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命人把她的嘴堵上,看也不看一眼,便拎着剑带着侍卫,去寻那周言去了。
    直到林显伤势再次稳定好转之后,他才从陆容容和百灵一人一句的讲述当中,听说了越北侯府的那些事情。
    林显一时有些怔忡,呆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容容道:“本来这些事不该我们来多嘴,但是师父说应该让你知道全部事实,但是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越北侯爷是自作自受,你可别以为是你的错。”按林显那日愚孝的劲头来看,他还真有可能把越北侯夫妇闹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林显笑了笑,道:“你们广安堂不但医身,还管医心哪。”
    “当然了。”百灵骄傲地道,“我们公子说了,身心健康才是真的健康!就像我这样的。”
    陆容容笑着拉了拉百灵的辫子,又道:“对了,世子说越北侯已经请旨将爵位传给你了,大概等你伤好回朝之后皇上就会下旨了。提前恭喜您啦,侯爷。”
    两个小丫头一起福了一礼,听闻外面萧御在唤,便一起笑嘻嘻地告辞跑走了。
    林显面上淡淡笑着,靠在床头上望着门外。
    秦竟抱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身后阳光灿烂,笑道:“林将军,该换药了。”
    林显目光中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在秦竟的照料之下,林显的伤势很快好转,萧御也不将他拘在广安堂里,看伤好得差不多了便让人出院去了,只让秦竟跟过去再照料几天。
    人仰马翻了忙了这些天,萧御也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谢世子这些天的存在感几乎为零,言情戏分也不爱演了,晚上的时候也老实了,弄得萧御倒是心中嘀咕起来。
    莫不是他哪里过分了,伤了谢世子的水晶玻璃心?
    第153章 世子反常
    萧御在医馆的前院一直忙到月上中天,直到百灵来唤他去休息,才猛地醒神,揉着发酸的脖子往后宅走去。
    广安堂是个五进的大宅子,第一进的院子是中医药堂,第二进是手术区,第三进是住院区,第四进安排了一些家里路远的学徒住着,最后一进就是谢景修和萧御暂时的居所。
    萧御从抄手游廊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此时已近初秋时节,晚风微凉,一路上清清冷冷,众人皆已歇息,只留着几盏火光微弱的灯笼在廊下照亮,四周偶尔响起几声寥落虫鸣,竟无端地让人感到一丝凄清怅惘。
    以前谢景修总在他工作到太晚时到前院来寻他,修长俊雅的身影走在他的前方,所以他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宅子里的游廊竟然是如此地幽长。
    回到两人所住的院落时,萧御打水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
    谢景修已经睡了,规规矩矩的优雅睡相,呼吸绵长,薄被盖到胸口,一头长发拖于枕畔,清俊的容貌在月光下更显俊美,看得萧御也几乎心跳停拍。
    萧御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谢景修没有醒,却突然长臂一横,熟门熟路地将他揽在怀里,搁在他腹前的大手带着微高的热度,熨帖得人很舒服…
    萧御微微红了脸,轻吁一口气,也不敢再动,闭上眼睛尽快入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谢景修已经不在房里。
    吃早饭时百灵回道:“世子早早地就出门了,这些天都是这样。”
    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萧御略有些食不下咽地吃着精致的早膳,草草几口吃完便回前院去了。
    一天很快过去了,晚饭的时候谢景修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月上中天时分,萧御从前院回来,看到的又是睡熟了的谢景修,与前一日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照例没有看到谢景修的影子。
    萧御心里忍不住郁闷起来。
    感觉好多天没怎么跟谢世子讲话了呢。
    药堂里有秦老大夫和秦竟两人给病人看诊,萧御一直都坐在一旁学习,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听着秦竟小声地向坐在案前的病人问询,一颗心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广安堂门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萧御的视线不经意地往外一撇 ,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长身玉立的身影在一众行人之中尤为显眼,那一身冰蓝色的窄袖长衫,袖口和衣襟处用银色的丝线暗绣着繁复的流云纹,在被阳光照亮时反射出精致的光芒。腰间系着犀角带,挂着白玉玲珑腰佩,长长地垂了下来。一头长发用嵌玉银冠束在头顶,显得既闲适又优雅。
    萧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谢世子吗?!穿得这么闷骚在那儿干啥呢?
    不等他疑惑,马上答案就摆在了眼前。
    另一道略显小巧的身影突然追了两步,与谢景修并排行走。那人影侧头看着谢景修,让萧御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从那歪头抬手的动作上,显见得是个十分娇憨的人儿。
    虽然穿着男装,但是以萧御多年外科医生的精准眼光,一下子就看出来那人分明是女扮男装。
    谢世子在陪一个女人逛街?!
    萧御感到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到了他的头上,他震惊过大以至于什么想法都来不及去想。
    门外的两个人很快就走过去了,后面跟着几个便衣侍卫,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以前他也被便衣侍卫保护过,怎么就没觉得这些人这么形迹猥琐又可疑呢!
    “……我家那口子,往日里看着十分老实,对我也好。谁成想悄没声地就在外面养了一个狐狸精,现在天天不着家,在外面守着那个狐狸精,我这一生气啊,不小心就冻病了。咳,咳……”
    萧御回过神来,听到那坐在诊脉桌案前面的妇人絮絮叼叼地向秦竟诉苦,秦竟一边给她把脉,一边微微笑地凝神听着。
    “小秦大夫,你说说,这男人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呢,守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外头的狐媚子除了长得好看了些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冲着他有几个臭钱才跟他好的?唉。”
    秦竟:“……”大婶们跟他谈心的时候能不能别忘了他也是个男人呢?!为啥他老爹那边从来不会碰上这种倾诉欲望强烈的病人,全让他给摊上了,坐诊这半年多他已经把周遭十村八店的家长里短了解得一清二楚。
    “丁大姐把心放宽。”秦竟笑着开解道,一边不误沾墨飞快地写药方,“大哥既然不说,肯定是不想让您知道,那就是还想跟您把日子过下去。您也先装作不知道便是,难得糊涂啊。”
    “不行!”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一齐响起,秦竟惊讶地看向萧御。
    妇人像是找到了知音,看向萧御激动地道:“凤大夫也觉得不能糊涂着过是不是?!我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狐媚子,我呸,敢勾引别人的男人,看我不把她那张狐狸脸划花!”
    萧御:“……”汗,他不是要怂恿刑事案件的发生啊。
    “一个巴掌可拍不响。”萧御酸溜溜地轻哼了一声,“不管是狐狸精还是小白兔,男人不愿意人家还能硬来不成?”
    丁大姐想了想,很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凤大夫说得也对,狐狸精先不管,我先让那臭男人管住他下半身!”
    秦竟:“……”他只是给人诊个脉!别总让他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啊他还没有成亲呢……
    萧御心不在焉地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朝后院去了。
    脑海里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现在是怎么回事,恩?谢世子突然直回去了,发现还是女人比较好了?
    这样倒也皆大欢喜……萧御有些茫然地想着。
    他回到宅子里便坐在榻上发起呆来,中饭晚饭都没吃多少,天黑了也懒得点灯,一直坐在窗口边,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发呆。
    不知道等到几点钟,院子里终于出现一丝响动。
    萧御转头看向门口,果然是谢景修推门走了进来。
    冰蓝色的外衫在月光下显出清冷的光晕。谢景修挑了挑好看的眉头,向他走来:“怎么不点灯?”
    走得近时,萧御便闻到他身上那素来清冷的气息当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脂粉香,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
    “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谢景修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罩在他的头上。
    “你还是先洗澡去吧。”萧御推开他,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下床穿鞋。
    “我去给世子倒水。”自从公开身份之后,萧御也不再让百灵近身伺侯,大部分时候都是亲力亲为。
    谢景修姿态闲适地坐在榻上,一副大爷样地等他伺侯。
    萧御突然就想起了白天时那丁大姐的一番话,视线从谢景修俊逸的面容上轻轻一溜,在谢世子的下半身转了一圈……
    咳咳,要纯洁。
    难道他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萧御一桶一桶地往浴桶里倒水,有些出神地想着。
    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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