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立刻倒了,将茶递刘老实手上,刘老实接了,尴尬道:“这混小子不懂事,扰了你们呢。”
    陈大道:“叔说啥呢,三儿小舅子,我还不当自己弟弟一样看待。大河机灵着呢,就是年纪小,受不得委屈。一点小事,大叔别气了,弟妹也别哭了。”
    娘家人送了东西,掏两个钱给弟弟买吃的,算得什么事?便是石榴说错了话,一般人也只个哄弟弟的戏言,偏杨花儿拿这个说事,大河被爹揍了一顿,怎不让石榴心里头愧疚?她哭得都停不住,絮絮叨叨将杨花儿讽刺的话说了,又埋怨刘老实不该打大河,都是她将大河连累了。
    陈二恍然大悟,“弟妹是生气花儿胡话,才往她碗里撒盐呢。”
    陈大瞪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添乱。陈二讷讷摸着自己脑袋,肚子里埋怨刚才嘴太快。
    刘老实多希望石榴在陈家能过得好,看大河拿了石榴的钱,怕她在娘家里不好做人,将大河打了一顿,好让他记着以后别拿石榴的钱。听到石榴往嫂子碗里撒盐,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叹气,“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怎么能往嫂子碗里撒盐。”
    “谁叫她说我会补贴娘家?”石榴气道。
    刘老实心疼闺女眼都哭红了,连忙哄道:“莫哭,莫哭,伤了孩子咋办?都是爹错了,不该打这兔崽子了。别人说些闲话你也别心上,家里头有吃有喝,要你补贴个啥?你顾着肚子孩子就成,别生闲气。快好生歇息去,爹带大河回去了。”
    这话是打杨花儿脸,她干笑了两声,道:“大叔,我瞎说呢,哪知道弟妹放心上了。”
    刘老实一贯的老实人,难得遇到石榴的事灵光了,他对了杨花儿笑道:“她怀着孩子,心思重呢,侄女看着就是个能干人,托你多照应她这傻孩子一点,以后你怀了孩子,她不也看顾着?你说大叔说的有没有道理?”
    “呵呵,有道理。”杨花儿僵着脸道。
    石榴送了刘老实回去,在篱笆口,刘老实道:“快些回去,天黑了,你可不好走远。以后别给大河钱了,他又不作正用,不过买点儿吃的玩的。”
    石榴愧疚道:“知道了,爹,都是我不懂事,劳累爹了。”
    “劳累啥,你是我亲闺女呢。你婆婆偏着你,妯娌难免心气不平,你也别仗了你婆婆的势欺负人,一家子人和和气气才好。好了,快些回去吧。”刘老实挥挥手,让石榴回去。
    石榴瞧着她爹走远了才转身回屋。哭了好几场,可真累了,她也没心情理会自己那点小洁癖,回去躺床上便睡了,连澡都没洗。
    陈三打了水轻轻帮她擦了脸脚,抚平她皱紧的眉头,叹气道:“平日就会作弄我,遇着别人就知道哭。”虽这样说,他心中是极心疼的。
    ☆、第42章 陈三落榜
    西厢里,陈二看着杨花儿,小心翼翼道:“花儿,弟妹怀着孩子呢,你别惹她生气。”
    杨花儿气得吐血,怒道:“我连话都不能说了,是吧?陈老二,我是你婆娘还是她石榴是你婆娘?你到底向了谁?”
    “我自然向着你,可是……可是……”
    “可是啥?可是啥?陈老二,你今儿个不给我说出个正理来,今儿个甭想睡。”
    虽然额头都被杨花儿戳红了,陈二还想劝劝杨花儿,免得引得家里不和睦,让爹娘操心。“你有气跟我出,弟妹那里你少两句,爹娘这么些年就盼着有个孩子,若是出了个差错,可怎生是好?”
    杨花儿气苦,凭她有个孩子,什么都是她有礼了?她瞧着陈二,生气道:“孩子,孩子,你怎么不给我个孩子?你个孬种,撒的种子怎么就不发芽?”
    陈三这做弟弟的都要做爹了,陈二何尝不想要孩子?他瞧了杨花儿,心里头火热,吞吞口水道:“多撒点说不定就成了。”
    “你个急色鬼,今儿再不卖力,老娘将你那卵子给拔了。”
    “卖力卖力。”
    说着夫妻两个躲被窝里去妖精打架了。
    隔日一早杨花儿醒来虽腰酸背痛,但心里头不气,只盼着这回肚子也能怀个,最好是个儿子,也让陈大娘当祖宗一样伺候着,那刘石榴也得处处让着。她扭了腰,笑着去了厨房。
    “一大早找吃的,屁事不做,日上三更才起,这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呢。”陈大娘冷着脸道。杨花儿跟石榴说那些话,可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别的时候她不管,石榴怀了孩子,若是气出了好歹,可如何是好?陈大娘昨晚上担忧了半宿,存了一肚子气,今个儿对着杨花儿自然没个好声气。
    杨花儿连忙陪笑道:“今个起晚了。我来做饭,您快去歇着。”
    这就是掐尖好强又吃不得一点亏的,陈大娘叹口气,道:“你瞧着我偏心老三媳妇,若是你怀了孩子,我还不得偏着你?我为的不过是孩子。你看村里头多少孩子没怀住,连着大人都没保住。石榴年纪小,又不是个稳重性子,我担忧得日日夜夜睡不着呢,你还添乱子,叫我说什么好?”
    杨花儿自恃有赚钱的手艺,人硬气,却也不敢跟着婆婆对着干。陈大娘说成这样,她哪里敢说些别的?连忙保证道:“娘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乱说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怀上了,再神气不迟。
    杨花儿想通了,见了石榴连忙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糊涂,说了傻话,弟妹原谅则个。以后咱妯娌好好的,弟妹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说。”
    “多谢二嫂。”石榴连忙答道。一家人自然和和睦睦的好。
    到了中午,卫大财主带了儿子到陈家串门。现在是播种的时候,他找陈大换些好的粮种,学堂又休沐,卫哑巴本来在家里歇着,听见他财主爹要来陈家,连忙跟卫财主屁.股后头一起过来了。陈家有好吃的。
    “大侄子过来了,哑巴快过来,这里有糕点。”
    卫哑巴摇头,不想吃这个,他到处看上次给他弄好吃的,没看到,就问道:“石榴呢?”
    卫财主瞪他一眼,“叫婶子呢。”
    陈大娘笑道:“凶他做什么,随他叫吧,老大叫你师父,你要叫我婶子,辈分都乱了,各做各的喊。”又对卫哑巴笑道:“在屋里歇着呢。我喊她出来跟你玩。”她就愿意让石榴亲近这些个小男孩,图个好兆头。
    从后罩房到正屋不过几步路,陈大娘一喊,石榴很快便过来了。她一进屋,卫哑巴连忙拉她手,将她拉进厨房。
    石榴为难地瞧着他,我到也想给你弄点好吃的,可是领导颁布了禁厨令可咋办?
    陈大娘生怕石榴又借了由头要去灶房,连忙道:“婶子肚子里怀着弟弟呢,哑巴吃这糖,甜着呢。”
    这些个他家里多着呢,卫哑巴嘟着嘴,不高兴地道:“是个妹妹。”
    陈大娘听了脸都落了,什么妹妹,明明是个带把的。
    卫财主瞧陈大娘脸色不好,连忙补救道:“婶子别气,这小子瞎说呢。”
    “是妹妹,我看见了。”卫哑巴不做哑巴了,又嚷道。卫财主生怕陈大娘气出个好歹,给哑巴脑袋来了好几下,不过他就这么个独苗苗,可是舍不得打重,不过作个样子而已。卫哑巴根本不怕他,又叫了好几声妹妹。卫财主跟着陈大去了东厢,卫哑巴嘴里还在念叨着妹妹。
    “你……”陈大娘气得要骂人,脸色变了好几次,才任命一样叹了口气,“先开花后结果,到时候姐姐带着弟弟跑。”都说孩子眼睛灵,卫哑巴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多声妹妹,指不定真是看见了个闺女。
    石榴一听,可算是松了口气,陈大娘一直笃定说是孙子,弄得她压力很大,要是生了个闺女,可别又给她塞肚子里去吧。如今见陈大娘对女儿的接受度也蛮高,石榴自然高兴,拉了小功臣的手道:“等过些日子婶子再给你做好吃的。”
    “不成。”卫哑巴摇头。
    石榴可不敢再刺激陈大娘了,哄着卫哑巴道:“妹妹在婶子肚子里呢,婶子不好做活,妹妹出来了,婶子再赔给你。”
    卫哑巴立刻高兴了,他指着石榴的肚子,扬着笑,“要给我?”
    “这个给你?我说做好吃的赔给你,不过你要是喜欢妹妹,给你也成,不过好吃的你可要都给妹妹了。”石榴打趣道。
    陈大娘恨不得拉个棉花塞耳朵,一口一个妹妹,将我好好的大孙子都叫跑了。她郁闷了一整天,到晚上躺床上跟陈秀才抱怨,“我瞧着是个孙子,哑巴偏追着喊妹妹,可不真得是个没把的?”
    陈秀才完全不理解陈大娘的烦恼,反而喜道:“孙女儿才好,乖乖巧巧的,嘴又甜,最好长得圆润,带出去多有面子。”
    叫陈秀才一说,陈大娘也有些心动,“我也是想要个闺女的,生老三的时候,只当是个闺女呢,哪里知道还是个淘气小子。没女儿,有个乖孙女儿也不差。”
    陈大娘一想通,再跟石榴说时,便不谈大孙子,连做衣服,也做些女孩儿的,真叫石榴松口气,不用担忧生了女儿没人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感觉是个女儿,便催了陈三从书里翻出好听的女子名字。
    陈三魂不守舍指着书架道:“你自己看。”
    陈三一直对孩子很期待的,时常说给孩子备了这备了那,今儿这样反常,叫石榴很是惊诧,盯着他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给孩子取名字都不上心。难道我又哪里得罪了你?”
    怕石榴多心,陈三连忙解释道:“这两日放榜。”
    “哦。”石榴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知道陈三心里头挂念,便劝他早些去镇上看看。
    到隔日,陈三去学府看了榜,果然……落第了。他垂着头,带着伤药忐忑回了家,哪里知道没用上,陈秀才没赏他竹板炒肉,只叹了口气,让他以后多用功。便是石榴,似乎也不甚在意他考没考过,一句也不多问,只拉了他说大山的婚事,家里别的人更不多提,陈三失落了三两天,心里也回复了些,下定决心多用功,下科一定考中。
    看陈三从落第的失意里走出来了,石榴总算松了口气。陈三第一次考,石榴猜着他怕是过不了,只是见他还抱了希望,不好打击。瞧着他从镇上回来,一脸的失望,看人都不敢直视,怕是觉得丢脸。考生心理脆弱,石榴一点儿都不敢刺激他,生怕他受不住打击,失了再进考的信心。如今陈三读书更刻苦,石榴也放了心。
    “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为夫不中用,叫娘子担忧了。”陈三道。他消沉了几日,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些日子家里人都为他揪着心。
    石榴看陈三还有些低落,说笑道:“我倒没什么,只可怜肚子里这个,这些天都不敢翻身呢。”
    陈三没被逗笑,小心摸了摸石榴的肚子,惆怅道:“爹不中用,没考中秀才。”
    说这话,便还是没放开,石榴也没性子哄他了,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要死不活了。家里又不等你拿了贡米下锅,这次不中,下次再考便是。”
    被石榴一吼,陈三倒是笑了,道:“娘子说的正是,我堂堂男子,倒不如娘子心胸开阔。”
    你个抖m,早知道骂一顿有用,老娘也不用陪着小心这么多天了,石榴气愤地掐了掐陈三的脸。
    ☆、第43章 珍珠与鱼目
    此次落第,自然又需苦读,等着明年再试。府试三年两次,陈秀才考到四十,算他从二十岁考起,除去中间守孝等不能应考的情况,想来也是考过十多次的。只是这想法不好找他验证,但她记得刚穿过来那会儿,她爹这老实人都与她娘说笑道,“东头的读书人又去考试了,不知这回能过不?”
    石榴不记得她娘怎么回的,但是那一年确实没有过,但隔两年就中了秀才,等她娘病死时,陈家庄不少人家都租种了陈秀才家里的田地,过两年陈大招了木匠来家中砌青瓦房,陈秀才成了村里的先生,平日教三两个家境好些的孩子,冬闲的时候便叫村里的后生学些杂字方便出外谋生。
    回想一下陈家的发家史,免不得感慨时间过得快,想当年她还是穿越新鲜人,如今就要做娘了。若是陈三跟他爹一般再考过十多次,她免不得连祖母都要做了。石榴摸了肚子,叹了口气,继续练字。陈三去考试之后,她也懈怠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永”字还没写清楚。
    陈三瞧了之上仍糊成一团的字,半晌无语。人说自如其人,明明是灵动烂漫之人,却一手糊纸之字,实在瞧不过眼。陈三握了他娘子的手,道:“你顺着我的力道来写。总是要在孩子出生前将‘永’字写好。”
    石榴点点头便是赞同,孩子长得快,过个三五年便要练字了,她若是不抓紧点,说不得以后还要换孩子教她写字,那多丢脸。
    陈三知他娘子在书房一贯乖巧,耐心将各笔要点与她重说了一遍,又找出一张字帖给她临摹。
    陈三长了一张呆板的脸,平时看着小眼无光,然而做起先生来,眼光有光,人又耐心又细致,很适合给人启蒙。石榴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若是他中了秀才,立刻便可以去镇上应聘个私塾先生,每月拿点儿束脩,以后日子也不用发愁。
    练个一个时辰,手有些发酸,石榴便停着歇歇。她瞧着陈三并不在读书,便让他读一段诗经做胎教。
    陈三不知道胎教,但是他被作弄了许多回,石榴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很为难,他也不推辞,拿出诗经,清读了《关雎》。
    读完之后,陈三问道:“可还要读别的?”
    半晌无人回答,他走进一看,石榴坐在椅子上打盹了。陈三失笑,小心将她扶到书房前的卧榻上,这一番折腾都未将石榴弄醒,想来练一会儿字消耗甚多。
    将他娘子安置好之后,陈三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塌前瞧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直让人目不转睛,然比起那隆起的肚子,这标致的脸又算不得什么。陈三对着陌生的东西好奇又紧张,石榴醒着时不好多瞧,如今睡着了,他很是想瞧个仔细。只是隔了衣服,只能看个隐约的形状,都说以后个头不小,不过四月就高高隆起,这个陈三没法子鉴定,他看着,只觉得十分浑圆,似乎是个女儿?他小心将手覆上,突然手上一动。
    “呀。”陈三手一缩,惊道,“还会动呢。”
    石榴悄悄睁开半只眼睛,看陈三去了前头书屋后,才无声笑着,瞧瞧你傻爹,跟个痴汉似的,趁着你娘睡了偷看你呢,以后绝对是个二十四孝老爹。
    其实石榴不知,陈三去前头之后还在犯痴,他在作画呢,俏丽的小脸,纤细的手脚,以及隆起的圆肚子,可不是正躺在床上的孕妇。画完之后,陈三小心将画收好。
    石榴这胎没有孕吐,算是怀的十分轻松,只是到了四月,天气越发炎热,肚子里又揣个火炉,便有些不好了,稍稍做些活儿,都要出汗,满头满脑都是,偏陈大娘不让她穿太少,说是冻着了肚子。石榴没力气跟她争辩,在屋里便少穿,到了外面便披件褙子。
    这日是阴天,很是清凉,石榴便道:“娘,我今儿个回去一趟,大山月底便要成亲,我爹一个大老粗怕是操办不好,我回去帮忙。”
    陈大娘瞧她顶着箩筐那么大的肚子,便是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只是女人哪里不念着家里,若是不去了,反到不安生了,是以陈大娘便道,“我也去搭把手吧。”
    “多谢娘了。”石榴立刻欢喜道。虽她自己也嫁过一次,但是成亲的习俗还是一头雾水,陈大娘就不同了,娶了三个儿媳妇,绝对门儿清,有她出出主意,能顶得上他爹忙活半个多月。
    四月里正是农忙的时候,要分秧栽秧,这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大事,地里也要撒种子,刘老实一个人忙着田头地脚,还要筹备着婚礼,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好多半。正中午,他端了饭碗,赶忙用了饭,又吩咐大河:“你个兔崽子,吃完饭跟我去做活,这时候不抓紧,年底就要饿肚子。”
    干活又脏又累,还不好玩,大河不想去,故意在地上打滚,“我不去,我不去,大哥二哥也没去,大毛大胖也没去。”可惜他爹根本不吃这套,大河快演不下去了,瞧见进门的石榴,可是遇到了救星,连忙道:“姐,你跟爹说一声,别让我种庄稼,我还小呢。”
    刘老实还以为大河瞎说,往后一看,居然真看到了他闺女和闺女的婆婆。他连忙招呼陈大娘进屋:“陈大姐快进屋,大河给你大娘倒杯水,将家里头的果子拿给你姐吃。”
    陈大娘笑道:“咱两家客气个什么。你一个人又要忙着庄稼地里,又要忙着娶媳妇,只怕忙坏了。”她随眼一瞧刘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屋里屋外没个喜字,哪里看得出是马上要娶亲的人家。鳏夫过的遭罪日子,陈大娘心生同情,道:“你要是信得过我,这婚事便交给我给你操持着。”
    成亲全是琐碎事,家里头上下的装点,送去女方家的担羊果酒衣裳首饰,预备着宴请四邻的冷盘热菜,陈老爹觉得千头万绪,又有农活拖累,根本没做一点儿准备。陈大娘这话一说,可是瞌睡遇到枕头,刘老实喜得说话都结巴了,“有啥子不放心的。只是这……这咋好意思?要劳累大姐了。”
    陈大娘道:“见外做什么,你生了好闺女,我再劳累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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