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婶子家有,那我便拿回去。”铁牛娘立刻拿起簸箕,飞快走了。看她背影,像是积了一肚子气。
    陈大走后,陈大娘看石榴还气呼呼的,认真对她道:“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别过火了,以后如何相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为孩子积德。”
    石榴想了想,觉得陈大娘说的在理,乖乖认错道:“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过了几日,村里陆续有人家签了契约,拿了种子去做实验。陈大免了租子,又提供了种子,村子里想着顶多白忙活一年罢了,许多都是勤快人家,不惜力气,所以心动的很多。只是陈大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给十几户发了种子。另外,还特意提到,不管收成如何,十月棉花收了之后,到明年开春之前,这地也给这些人家种些东西,这就让种棉花的人家心里更有底了。一时,陈家的声望更荣。
    晚上,石榴吃着村里人送的野味,敬佩地对陈大道:“大哥怎想到要种棉花的?”
    陈大认真解释道:“上次我去泌阳,那里天冷,许多人家又买不起皮毛,我带去的几件棉衣铺子里都收了,一位掌柜的还说,若是明年再送来,不管多少他都收。我回来与卫财主一合计,便商议一起种棉花的事。江城一带交通便利,南来北往,最是兴旺,我们云州的棉衣多从那里运来,而且江城一带种了大片棉花,那里与云州气候相同,想来买来种子云州也是能种的。”
    虽这样说,陈大自己却对本地棉花的产量有些担忧。第一年免了租子,若是收成不好,他赚的不过是贩卖棉花的钱,只怕这钱都抵不上给官府的赋税,第一年若是赔了,第二年也少人种。是以,他叹口气道:“只是这主意到底冒险,若是种不好,怕是要赔不少银子。”
    石榴却比陈大有信心,这一定是个好财路。她前辈子虽然是个城里人,不知道怎么种庄稼,但是她学了地理,知道棉花这东西好种养,长江流域都能种,到并不担心种不活,产量也不会太差。
    陈大娘也道:“赔了便赔了,也没有样样赚银子的买卖。这些年你将家底翻了好几番,便是赔些银子也无甚要紧。”
    “左右买的地还在那里,以后换了别的种便是。”陈老爹也道。
    “既然都这样说,那我便放开手脚了,若是能赚些银子,便给大侄子请个丫鬟伺候,若是赔了,只得让他自个照顾自己了。”陈大笑道。
    “那我就代孩子先谢谢大哥了。”石榴道。她心里感叹,陈大真是个无私心的,赚的银子都拿出来用了。她也想出谋划策,给孩子创造好的条件,只是她前世一直呆在小餐馆里,倒是不知道怎么种棉花,只是好像听有个同学说,她家里将棉花种子放在像煤球一样的东西里面,她跟着家里打,还挺好玩的,栽种的时候,把煤球直接放在地里面便成了。
    石榴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陈大笑道:“弟妹倒是懂得多,棉花若要长得高,需要深耕,又要多施肥,江州人便使了法子,将棉种种在深而窄的泥柱中,栽种方便,又能让肥料和养分集中。”
    原来都知道了,石榴也就不再说话了,她那点底子,跟积年的老农比,立刻成渣渣了。不过她也不放弃,仍然竖起耳朵听着,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有好主意。
    只是陈大懂得多,根本没有她卖弄的地方。虽然她没法子说出什么,不过听了几耳朵,对陈家的状况更了解了。
    陈家不做买卖,走的是地主路线。这几年年景好,今里除了三人成亲花费了些银子,并没有大的支出,所以存了些银子。年初,陈大娘给了陈大100两银子,买了二十亩熟地,另外花了些买棉种。除了她已知的年底收租的田地,另外卫家的藕塘,陈家也有些分成,去年年底卫财主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陈大也会在酷暑和年底岁末去南北贩卖些货物,也能赚点银子。他师从卫财主,想来很是学了几招,是个低调又能干的,让人好生钦佩。
    这日石榴正听着陈大说起江州的好处,“虽江州与云州不过几日行程,然江州四通八达,非云州不能比,都说江浙一带富庶,但若是说起货物买卖,实在比不得江州,怪不得有‘货到江州活’的古话。我若生在这楚中第一繁盛之地,做南北货物买卖,万贯家财也可得。”
    石榴用星星眼看着陈大,那她也能跟着沾点光,过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只是如今不在江州,万贯家财不能得,只能自己想法子多赚些银子,石榴便问道:“这几日听了大哥的生意经,真是好生羡慕。我原在家中,也时常去镇上卖些糕点,赚两个银子花花,却赚不到大钱。大哥快给我指点指点迷津,看我做个什么营生?我虽不如大嫂会打算盘,阵线上比不得二嫂,但是灶房手艺了得,也是能赚些银子零花。”
    陈大沉吟了下,道:“这个我也说不上,虽说民以食为天,但是我贩卖的都是不易坏的货物。镇上卖吃食的人家也不少,只是花的功夫太多,也要积年的口碑,赚银子也是不容易的。”
    石榴失望地点点头,想要找个赚钱的事情哪里容易?
    到下午,桃香拿了阵线过来找她大姐说话,也拉了石榴过去。
    “桃香你做的可真好。”石榴赞叹地摸着桃香绣的帕子,又摘下腰间戴的荷包,“这个也好,我都舍不得摘下来。只是现在腰粗了,再戴着便不好看了,只能摘了。小蛮腰都变成水桶腰了,细腿成了大象腿,连脚踝都一捏一大把肉,每天都吃一大盆肉,一日四五顿,吃的比猪还多,不长肉才怪?”
    吴桂香笑道:“将家里好东西都吃了,还要埋怨,若是娘在这,还不捶你?”
    “捶一顿也无甚,只是别再拿着老汤倒我肚子里了。”石榴回道。
    桃香笑着看她们妯娌打趣,心里高兴两个姐姐感情好。
    嬉闹了番,几人开始说正经事。
    石榴道:“上次桃香说想要在镇上开个铺子补贴点家用,我也想赚点私房银子,只是花银子容易,赚了不容易。”
    吴桂香沉吟片刻,道:“我也一直想找个赚钱的行当。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合伙,看能不能支应个铺子?做事要寻了长处,石榴灶上一把好手,我们不如就卖些吃食?陈大对南来北往的货物熟,想来我跟了他买些便宜的米面粮油也是可行的,另外我还陪嫁的地里种的作物也不少,也可用来做吃食。桃香也是常在铺子里招待客人的,支应铺子不成问题。你们看,我的主意可行?”
    桃香石榴两个对视一眼,很是心动。
    石榴喜的眉毛都翘起来了,“还是大嫂脑子好使,正是这个道理。我空有手艺,不知从何处买了便宜材料,又不会贩卖,真是愁煞人,如今这两件都被大嫂给解决了,可是要赚大银子了。”
    “我又何尝不发愁,空有做买卖的心思,又没个好货物可买,又没好的掌柜,如今可齐全了。”吴桂香也笑道。
    “我倒是个好掌柜,只是找不到好主家。”桃香笑道。
    她们三个就是原料生产销售三条产业链,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啊。
    三个人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发大了,放佛都见着银子在招手了。
    “哎,只是如今我肚子不方便,总要将肚子里的货物卸了,才能图谋其他。”石榴遗憾地拍拍肚子,很是懊恼。
    吴桂香安慰道:“弟妹也不用太着急,我总要去镇上查看一番,看到底卖什么才好,寻常的糕点怕是赚不上多少。做生意总是要慎重才好。”
    石榴正准备说话,突然看到杨花儿进来了,扭了腰道:“还以为你们说什么呢,我关了门窗都阻不住你们的笑闹声。原来是说开铺子的事,还没张开便赚了银子不成,这般高兴?”
    没开张如何赚银子?杨花儿说这些讽刺的话,无非是嫌弃她们声音大,闹了她。吴桂香敛了笑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扰了弟妹清净。”
    “没什么。真是羡慕你们,做生意赚银子多轻巧,我日日夜夜忙了,一个月才赚三两银子。好了,我要去做活了,比不得你们,我只能赚些辛苦银子。”
    石榴瞧她扭着腰得意走了,哼了一声。不过一个月赚三两就得意成这样,等我赚大银子,可别羡慕。
    被杨花儿泼了冷水,几人也不畅想未来了,说了两句便告辞了。
    石榴出了东厢,瞧见陈大娘在桂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做衣裳,忙搬了个高凳坐她边上,“娘,你又在给孩子做衣裳呢?”
    “是啊,小孩儿费衣裳,你这娘又不会做,我还不得多操点心?”陈大娘手里快速走着针线,头都不抬道。
    “我在想着赚银子的事,等我赚了大钱,给她买新的,穿一件扔一件。”石榴豪气道。
    “你个作孽的,好生生的衣裳,扔了做什么?”陈大娘立刻嚷道。
    害怕陈大娘的狮子吼功轰击,石榴缩缩脖子,“说说而已,我这不是还没赚银子吗?”
    “我看你这些日子都钻钱眼里了,到处打听银子的事。”陈大娘吐槽石榴。不过,她转而又想到,多了个孩子,以后花银子的地方多了,石榴嫁妆又不多,怕是心里头着急,她四周瞧了一下,看老大老二媳妇都呆在屋里,低了声音道:“别怕,我跟你说,先怀上孩子的给一两金,孩子生了就给。”
    看陈大娘神秘兮兮的样子,石榴还以为要说什么,一听给一两金,喜得嘴角扬到了眉梢,连连道:“多谢娘,我生了这个一定多努力,三年抱两,多给陈家传宗接代。”
    “你啊。”看石榴财迷的样子,陈大娘乐得笑出声。“到会骗老娘的银子。”她心里头却道,要是三年抱两,再给一两金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47章 吵架
    等过了段时日,石榴再没有心管赚银子的事了。
    她没有孕吐,前几个月过的还算舒适,心情也比较舒适,还有心思调戏人。可是到天气越发炎热,肚子越发增大,苦日子就来了。她营养好,肚子格外大,俗话说孕妇过三伏,怀中揣火炉。她本来就脂肪多,怕热不怕冷,现在体重增加,孩子在肚子里又给她造热,坐着不动汗水都像雨一样落下,瞧着真是吓人。人一热,也容易暴躁,感觉心里头有座火山一样,脑子都是燥热的,长辈她不敢造次,妯娌也能忍着,陈三自然成了唯一的出气筒。
    “你耳聋了吗,我想吃冰在井里的西瓜,这西瓜是热的,怎么吃?”石榴一边用扇子给自己扇风,一边吼道。她两只脚叉开着做两条板凳上,那样子看着不知多狼狈,可惜她不觉得,觉得热,想吃口凉的,心里头不爽,就想骂人。
    陈三缩着脖子道:“这西瓜如何能放在井里去冰?”
    他一说,石榴更气了,“你脑子里都是草吗,就不会把西瓜放桶里,然后桶掉进井里面,再将绳子系在树上?”
    “哦,知道了。”陈三端了西瓜要走,石榴又吼道:“你磨磨蹭蹭做什么,我很热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道,看你吼多大声就知道了。陈三看了石榴一眼,端了西瓜赶紧走了,就是这,还又被吼了。
    到了外面,黑炭从陈三手里接过了西瓜,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麻利跑到了井边。
    陈三瞧着跑远点黑炭,从门里探出头的陈大以及伸着脖子瞧的陈二,只觉得脸皮燥热。所以,是全家目睹他挨训吗?面子过不去。
    陈三怂着脑袋去找陈老爹,“爷,石榴脾气这么大,可怎生是好?大哥二哥都瞧我笑话。”
    “胡说,他们都羡慕你呢。”
    陈三不相信,“被小娘们呼来喝去,有什么可羡慕的?圣人云,男女之别,男尊女卑,如今这样可不是男卑女尊。兄弟们瞧我这样窝囊,都在肚子笑话我。”
    陈老爹哈哈大笑道:“圣人写书的时候她婆娘肯定没怀着孩子。不过被训两句,算得什么?你大哥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爹都挨了你娘好几个耳光呢,燥得大半年不敢出门,后来怀了你,你爹脸上都是爪印,还出去考试,别人问时他直说了,被同窗一笑,后被知府老爷知道了,训斥了取笑你爹的书生,还夸你爹呢。可见啊,这知府老爷也怕怀孕的大肚婆呢。”
    陈三对他爹吃瘪的事很是好奇,趁着交功课的时候想跟陈秀才探一下真伪,被陈秀才拿着戒尺打出来了。
    陈三离了陈秀才的书房,得意道:“你不说,我问娘去。”
    陈大娘避而不答,只道:“你多忍着点,可别惹她不高兴,她肚子里装个娃娃,累着呢。你要是受不住了,隔三差五去镇上买根簪子头绳的,哄她开心,免得她心气儿不顺,光寻你错处。”
    “多谢娘救我一命。”陈三欢喜答道,也顾不得打听他爹的窘事,忙问陈大娘买些什么才好。陈大娘细细说了,又给他支了别的招。
    陈三晚上回了屋,在门口练习好久,进屋僵硬堆了笑,道:“娘子,可要我给你按按腿?”
    将陈三骂跑了石榴回过神也很是愧疚,刚在屋里瞧见陈三影子,见他站门口以为他不敢进屋,又见他僵着脸不知是哭还是笑,心里头跟更愧疚了,本来就是个呆闷的书生,可别她出整出来抑郁症。石榴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相公快坐着。今儿个都是我不好,相公千万别放心里头,以后我再不吼你了。”
    这话陈三不知听了多少遍,再不相信了,只按了他娘教的,哄了石榴道:“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又苦又累,脾气大些算的什么?我明日去镇上,娘子可有什么要买的?”
    所以是要躲到镇上去吗?石榴呜呜哭道:“相公,我再不骂你了,你别走。”
    “我不走,我不走。”真愁人啊,镇上不能去,该如何买东西呢?
    陈三还是琢磨着给石榴买点东西哄她高兴,顺便少挨点骂。
    卫哑巴中午的时候跟了陈秀才一起来陈家吃饭,石榴瞧见跟在他身后的狗,道:“瞧那小狗,可真乖,还知道跟人一起上学呢,就是不知道学没学会认字。”
    陈三喜道:“你喜欢狗?”
    “谁不喜欢狗,能看家护院,又乖巧听话。”
    “那我给你抓只狗玩?”
    “好啊。”石榴立刻笑道。刚她只是随口一答,到没有想着要养,村子养狗的人家也少,因为狗要吃吃喝喝的,费粮食,还要照顾它,也麻烦。但是再认真想想养狗的主意,就觉得十分好,家里现在只她肚子里一个孩子,有个狗一起玩,孩子也不寂寞,狗还能看着孩子,多棒啊。陈家家里不缺粮食,又有黑炭,养个狗完全没有问题。
    陈三看石榴笑着点头,忙问卫哑巴,“你这小狗哪里买的?”
    “不告诉你。”卫哑巴头一偏,傲娇道。石榴在一旁看了直笑,也不管,随陈三去折腾。
    陈三噎了一下,看卫哑巴脑袋都偏到后面去了,也省了再跟他说话的心,招来黑炭,叫他去问。
    黑炭虽然比卫哑巴年纪大个三四岁,但是他个头小,看着并不大多少,卫哑巴没人玩,有时候也跟黑炭一起爬爬树捅捅蚂蚁窝,还是有两分交情在的,卫哑巴一问,他立刻说了,“我爹……隔壁村抓的,养狗看山。又大……又威猛。”说着,还将手杨到头顶,显示那狗到底多大。
    石榴原来还觉得给卫哑巴取这个外号的人缺德,如今却觉得也不算太违心,若是口齿伶俐的,肯定说,“这个可是我爹给我抓的爱心狗啊,特意从隔壁村找来的,这可是别人家看山的,别看它现在长得小,以后可高大可威猛了。你快巴结我吧,要不然我就不把大狗给你玩。”这一长串,给他精简的只剩十几个字了,若是跟人家吵架,可真是吃亏啊。
    卫哑巴一般不跟人吵架,只跟人打架,他在陈家吃了饭,跟了陈秀才休息片刻。如今天热了,陈大娘就安排他去陈老爹那屋里躺会儿,那里有颗大树挡着,凉快。黑炭当了人面不敢说,等卫哑巴进了屋,就低了声赶他走,“这是我睡的,你家里不是有地方吗,为啥子要来别人家睡觉,你爹是不是不要你了?”
    村里的长舌妇多会传闲话,卫哑巴岂不会不知道自己爹怀疑自己不是他的种,所以他最怕听到“你爹是不是不要你了”这样的话,黑炭话音刚落,他就扑上去打他。黑炭不敢打他,只扯着嗓子大哭。陈大娘等听到了,连忙过去将他们拉开。
    “怎么了,怎么了?”
    “我让他睡过去一点,他将我踢到一边,说这铺子是大娘给他睡的,我不能睡,我睡他脚边,他又打我呢。”黑炭哭诉道。
    他们进屋,正瞧见卫哑巴在□□炭,所以众人都觉得黑炭没说谎。两个孩子都不是家里的,都不好训,陈大娘觉得黑炭受了委屈,连忙摸了他的头安慰他,卫哑巴却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跑出去哭了。石榴虽然一般时候脑子都秀逗了,但是她才刚考虑了卫哑巴吵架吃亏的事,便觉得黑炭说的或许不尽不实,连忙过去找卫哑巴。
    卫哑巴正对着蚂蚁滴眼泪呢,差点就将蚂蚁给淹死了。
    “别哭了,慢慢跟我说,是怎么回事?”石榴摸着他的头道。
    卫哑巴控诉道:“他骂我,我打他。”
    “他骂你什么了?”
    “不能说。”
    “……”石榴也噎了一回。“好了好了,不说。你以后住你陈三哥的书房,那里面也凉快。”
    卫哑巴从小就是个没娘爱的,对了他爹犟得跟个驴子一样,对了女人打心底里亲近,石榴一哄,他立刻笑道:“好。我狗……送给你。”
    “不用,再去捉一只就行了,你留着自己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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