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仙人们,就有点像是妖怪。不过奶娘你也说过,有些神仙其实是妖怪修炼成的,我想那些大概就是妖仙。”
    这么一说,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不会是狐仙吧?
    那蓝头发的呢?
    难道是鸟仙?
    唔,绿头发的是树仙?
    “对了,有一个神仙还是四只眼睛!眼睛外面还长了两个透明的怪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修炼成仙的……
    “别说了,殿下!别说了……宋妈妈知道您心里苦,您别吓我啊!”
    宋娘子怕吵醒两个宦官,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刘凌一把揽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奶娘,我没骗你,我真看到了。我想先祖应该也是看得到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嘛……”
    刘凌板着脸,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我不该给殿下说那些故事……我的错……”
    宋娘子只觉得天都塌了,长久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您快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三殿下没有饿死,没有冻死,可脑子渐渐不正常了!
    就和冷宫里那么多发疯的妃子一样!
    她就知道这冷宫不是养孩子的地方!
    “你说,我去找那些神仙,神仙们会不会带我走?”
    刘凌有些天真的问起抱着自己的奶娘,满是期待地抬头看她。
    黑暗中,刘凌看不到奶娘的神情,却感受到宋娘子剧烈地抖了抖。
    然后,犹如爆发一般的尖叫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您别说了!您哪里也不能去!快睡觉!”
    ……
    宋娘子难得的失态,让一直自言自语的刘凌终于闭上了嘴,看上去,是顺从了宋娘子的“建议”。
    已经睡熟了的两个宦官似乎也被宋娘子的尖叫吓醒了一瞬,鼾声陡然停了停,在一个翻身之后,又持续地传了出来。
    宋娘子将头埋入了被子里,开始小声的啜泣,由于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身体抖动的厉害,就像是随时会被吹下枯枝的败叶,随随便便就能飘散开。
    令人难受的压抑像是潮水般笼罩住了刘凌,让他咬了咬嘴唇,直到嘴唇咬的生痛才略略放松。
    一片漆黑之中,刘凌看见窗外猛然闪出了耀眼的白光,然后那白光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刹那之后,犹如流星般散落开来!
    刘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恨不得把窗纸捅个窟窿。可以想到将窗纸捅个窟窿后将面临一个冬天的是什么,又只能颓然地闭了闭眼。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这么强的光,竟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只有刘凌的眼底,还留着白光闪耀后的光点,像是五彩斑斓的游鱼,调皮地在他的眼前游来游去。
    “他们回去了……”
    刘凌鼻中一酸,将头也埋入了毡被里。
    殿中是黑的,被子里也是黑的,可眼前的七彩游鱼像是会刺人似的,让他的眼中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至少我看到过光彩,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漆黑……’
    被窝中的刘凌安慰着自己,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们回去了,可也许他们还会再来……’
    ……吧?
    ☆、第4章 晦气?运气?
    温暖如春的宫室内,凡是地龙通过的地方,四肢五骸都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一双未着鞋袜的双足踏在铺着赤狐皮的地毯上,涂着玫瑰色蔻丹的晶莹脚趾拨弄着脚下的狐绒,似乎让整个屋内都染上了粉红的氤氲颜色。
    光看脚,便能料想这双脚的主人该是如何的美貌,可惜身为宦官,只能俯首在主子们的脚旁,连抬头得见真容的资格都没有。
    “哦,你说三皇子脑子有点不清楚?”慵懒性感的声音从刘赖子的头顶传出,而后是一声嗤笑。
    “从前可没听过他有这个毛病。”
    “启禀娘娘,三殿下平时话不多,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孩子。他那么小的年纪,平时举动却木讷的很,也不爱搭理人,本身就不正常……”刘赖子为了取悦自己的女主人,费尽心思地说着刘凌的坏话。
    “冬天含冰殿太冷,他和宋娘子住在我们住的地方,所以奴婢们才能偷听到他和宋娘子的对话。三殿下确实是一直在胡言乱语,说自己能见到神仙什么的……”
    “小孩子说梦话吧。”
    袁贵妃斜挑眉角看了看他身边的另一个宦官。
    “王宁,你也听到了?”
    圆圆脸蛋的王宁点了点头,并没有添油加醋。
    “奴婢和刘赖子装睡,听到三殿下和宋娘子说,见到有仙人从祭天坛下来,一共十二人,有绿头发的、蓝头发的、红头发的,还有四只眼睛的。宋娘子叫他不要再说了,三殿下却言之凿凿是亲眼所见。而且,据说昨天将三殿下送回来的两个小宦官,也是在祭天坛那边发现他的。”
    ‘难道他真有毛病?不过这也不算奇怪,刘家哪代不出几个有毛病的,就连陛下……’
    袁贵妃丰姿冶丽,一颦一笑无不动人心弦,她静静矗立在那里深思,当时就有几个小宦官看愣了去,眼睛一眨也不眨。
    “知道了,你们差事办的不错,去找蓉锦领赏。”
    袁贵妃用脚轻轻踹了刘赖子肩膀一记,力道明明不大,却见刘赖子就势一滚,像是没骨头一样倒了下去,引得袁贵妃连连娇笑。
    刘赖子见逗乐了袁贵妃,也跟着傻笑,脸颊却趁机在地上的狐皮间蹭了蹭。
    整间宫室的地上都铺着昂贵的狐皮,仅仅是因为陛下认为红色最适合袁贵妃,便把宫中能找的好狐皮全挑了出来,找到颜色最艳丽、最接近的赤狐皮,将袁贵妃起居的‘蓬莱阁’铺了个遍。
    像是他们这样的外人进蓬莱阁,不但要彻底洗尽双足,还要换上蓬莱阁提供的丝履。若不是他有“重要消息”,平日里汇报“消息”,都是在门外跪着的,哪里能进屋!
    袁贵妃原本心中愉快着,可见到刘赖子不由自主将脸在狐皮地毯上擦的猥琐举动,忍不住又不悦了起来,当场变了颜色,冷声哼道:
    “办完了差就出去,还要我请你不成?王宁都走了,你不走?”
    刘赖子听出不悦,立刻爬起来飞快的跟上了王宁。宫里人都知道,和袁贵妃的美貌齐名的,还有她“喜怒不定”的性格。
    曾经有宫女迎奉得了她的喜欢,可就在受到重赏之后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拖到外面去跪了一天一夜。
    三九寒天,温暖的蓬莱阁里只穿着单衣,可怜那宫人被拉出去的时候连件夹袄都没有,就这么活生生冻死了。
    得到袁贵妃的赏赐很容易,她受宠,又夺了皇后打理后宫的权柄,出手素来慷慨大方,可得到赏赐不代表就有命花。
    相对于王宁的“中规中矩”,刘赖子这么出挑,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等到王宁和刘赖子都走了,袁贵妃才皱着眉用足尖点了点前方的毯子:“这一块我不要了,换了新的,把旧的丢掉吧。”
    正是刘赖子和王宁跪的那一块。
    “是。”
    两个年级大一点的宦官立刻依言而动,屋子里的宫女似乎也是早就习惯了,立刻麻利的取来一块差不多大的狐皮,替代掉拿走的皮子。
    这个时间,袁贵妃自是袅袅娜娜地走到一方美人榻前,斜倚了上去,闭着眼睛开始沉思。
    “三殿下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她小声的喃喃自语,“宋娘子是个目不识丁的蠢人,定不会教他学着装疯卖傻,何况他马上就要入学,这时候装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眼睛若有问题,应该不会说的那么具体,这倒是真像发了癔症。”袁贵妃并不是大家闺秀出身,见的也多,她知道有些人没发病的时候就和好人没两样,但一碰到发病的诱因,立刻就状态疯癫。
    更别说,代国的刘姓皇族,确实好几代都曾出过不正常的皇子,甚至是天子。
    ‘如此看来,刘凌那小子应当是和他们一样,只是以前年纪小,不容易发现。但相对的,年纪小也不会藏事。一个疯子皇子,成不了大器……’
    袁贵妃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现在该忌惮的,是二皇子和大皇子。方淑妃这个月去了两次皇后宫中,二皇子下了课也悄悄去拜访大皇子好几次,哼哼,她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
    ‘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既然是疯了,就怪不得我了。’
    袁贵妃睁开了眼。
    “成永,宣太医去含冰殿看看,瞧瞧三殿下最近身体如何。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先调养好身体,开春就不必去东宫上学了。”
    ‘这是要对三殿下动手了吗?’
    殿内的宫人们心中一凛。
    “是!”
    殿外候着的小宦官会意地答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去了太医署的方向。
    蓬莱阁外。
    “刘赖子,你先回去吧,我……嘿嘿。”
    王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知道知道,又去找你的老相好是吧!”刘赖子挤眉弄眼地露出羡慕的表情。“你小心点,袁贵妃不喜欢宫人搞这个……”
    “我知道,我就说说话,马上就回去。”
    王宁笑了笑。
    刘赖子和王宁是“地/下/党/同/志”的交情,不疑有他的离开了,他知道王宁在蓬莱殿有个长相普通的宫女是同乡,在配殿的点心房做事,感情一直很好。王宁每次能得一些糕点回来,也都是这同乡抠下来的。
    王宁摸到了一棵大树下,蹲坐着静等,没一会儿,一个满身甜香味道的大龄宫女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头上寸缕不存,冻得脖子直缩。
    “朱衣,你怎么不带顶帽子?”
    王宁看到她来了,赶紧站起身。
    “没想到你会来,我跑的太急了。”叫朱衣的宫女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儿,露出一脸苦笑。
    “你这次来,又是为什么?”
    袁贵妃认为小厨房里做吃的人留着头发很“脏”,所以陛下竟也听从她的“建议”,将蓬莱殿的膳室和点心房里的宫人头发全剃了个干净,指甲也剪到极短,所以袁贵妃的膳室和点心房是蓬莱殿里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哪怕不愁吃,活儿也轻松,却没人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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