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沙暴!有沙暴啊啊啊啊啊啊!”
    在“夜视”功能下,沙丘阴影处的一切犹如白日般清晰。
    她甚至能看见有几只骆驼有些不安地伏下身子,将自己的头使劲地埋进沙子里,有几个帐篷里还有烛火,隐约看得到有人在缝衣。
    只是顷刻之间,一切都消失了踪迹。
    裹挟着漫天风沙的尘头从沙丘之上呼啸而过,以夺天地之造化的鬼斧神工将刚刚还高高堆起的沙丘瞬间变成了平地。
    那些帐篷、骆驼、旅人,那些价值千金的货物,都被造化这只无情的大手掩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等到下一支商队踏过这里,也许就连最杰出的向导都不会知道厚厚的黄沙之下掩埋着什么。
    又或许还会有下一次造化神奇,到那时,不知哪一支商队会得见这份“惊喜”或“惊喜”,于清晨醒来之时,在累累的白骨之中接收了这笔惊人的财富。
    然而这些都将是未来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在灾难发生的现场,有一个人用眼睛记录下了一切,却什么都无法做到。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跪倒在平整的沙地之上,姚霁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哀嚎。
    ☆、第267章 百万?千万?
    秦铭走了没过多久,胡夏那边的消息就穿了回来,夏国的王太妃狄芙萝薨了。
    对于这个结果刘凌并不奇怪,大司命行刺用的武器上抹了来自于天竺的剧毒,这种毒中原并无出产,只有拜火教的祭司偶尔会拿来处罚叛教的教徒,有些商人出于利益的原因,也会在黑市上出售此物,是大司命们找了萧十四费尽心思弄来的东西。
    原本能见血封喉的断肠草没有让狄芙萝当场死掉,可离死绝对不会太远。一个身体娇弱的中年女人,必定是抗不了太久的。
    王太妃死亡对于夏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去的那日天空中雷声大作,时候胡夏王摩尔罕又怒又悲,下令让近身伺候王太妃的低级仆人全部殉葬了。
    胡夏虽然还保有奴隶制度,但殉葬却很少再用,人力宝贵,大多是让充军入伍,正是因为摩尔罕做的太过反常,让很多人想到“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
    所以那位神君想要让夏国灭亡,是因为摩尔罕王那些画蛇添足的举动让他产生了怀疑,认为是摩尔罕
    秦铭这般痴心,倒大大出乎刘凌的意料之外。
    然而刘凌心细如发,秦铭对他说了大段的说辞,他真正在意的只有“现在这个世界由我掌控”和“姚霁被滞留在了夏国”这两个重点。
    至于统一天下?
    刘凌有时候觉得自己治理代国一国尚且吃力,便是将夏国送给他他也没有精力同时管理两个庞大的国家。
    秦铭这个“使君”,不知道是不是高高在上久了,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只想着利用凡人的野心,却不知道凡人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理智”。
    该怎么一边和秦铭周旋,一边想办法找回瑶姬呢?
    刘凌开始思考着如果他是瑶姬,西边的天路断绝后,他会怎么办。
    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瑶姬说过,她不是负责那边的神仙,会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因为秦铭胁迫了她,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想办法离开西边,找到下一个天路回去。
    其他的天路?
    祭天坛?
    刘凌难掩震惊地站起了身。
    以前瑶姬的话语里也隐隐约约提过秦铭背后的势力不小,想必在天上也是很有地位的神仙,“你的世界掌握在我手里”这样的狂言必然不会是随口说说,难道说这位“神君”造反了,窜了天上的权利?
    如果他能随意控制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威逼利诱他毁灭夏国?
    就像上次代国遭遇的那般接连降下天灾就行了,或者干脆直接毁灭这个国家,所以说,即使是“神”,也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或是他“篡权”的时间还不长,没有完全掌握控制下界的力量?
    现在没掌握,可半年后再来也许就不一定了,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刘凌看了看西边,对于西边的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各种压力和繁杂糅合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陛下,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宣太医来看看?”
    少司命素华有些担忧地提议。
    “不必宣太医。”
    刘凌揉了揉额角,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悄悄去把张守静带来,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如果他大张旗鼓的去找张守静,言官们又要弹劾他“修仙问道不务正业”了。
    没一会儿,素华将张守静送来了紫宸殿,这位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张道长”看起来气色也不是很好,在和刘凌行过礼后,便一言不发的静候刘凌的吩咐。
    “我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刘凌心中自嘲道。
    虽是如此,但上次张守静的“预言”救了魏坤一命却让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曾说自己年幼时曾蒙长辈开了天眼,张家乃是天师一脉,说不定在他那里能有什么消息。
    “守静……”刘凌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观过天象?西边,是否有异象发生?”
    他原本并不抱有希望,只是无人可以相询,谁料到张守静闻言之后身子突然一震,望着他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刘凌立刻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也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你看到了天路?”
    “陛,陛下也有天眼?”张守静结结巴巴地开口:“陛下也看到天柱断了吗?”
    果然是天路断了,秦铭这一点没有骗他!
    “张守静,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和朕细细说来。”
    刘凌语气严肃。
    “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凡开了天眼的修道之人,那一天应该都看到了……”
    张守静抿了抿唇,“六月初七那日,西域胡夏国境内有三人升仙,一人陨落两人飞升,不知是不是雷劫太过凶猛,致使西边的天柱崩坏了。”
    他想起那位流风公主,忍不住心中惋惜。
    “一人陨落?”刘凌心中蓦地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张守静的话立刻验证了刘凌不祥的预感。
    “是,三道道光冲天而起,一蓝一红一金,蓝色和红色的真人破碎虚空而去,唯有金色光柱里的道友身受九重天雷,便是大罗金仙也要陨落,更别说……”
    张守静见自己越说刘凌脸色越是难看,背后一阵冷意,竟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去。
    “大、罗、金、仙、也、要、陨、落?”
    刘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着。
    “也许不会,毕竟贫道还没得道,不知道得道之人的大能,但在贫道看来,凶多吉少。”张守静硬着头皮说着,“三人渡劫,唯有一人承受劫云,在我等看来也甚是不可思议,既然是一同飞升,便是一同受劫……”
    “朕明白了。”刘凌颓然地扶着龙案,“承蒙你给朕解释,让朕解了不少疑惑,只是朕现在心中乱的很,想要静静。”
    “……贫道遵旨。”
    张守静虽然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但也只能领旨退下。
    临出门前,张守静徘徊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陛下,高祖曾遇仙人,您是不是也……”
    等了半天,张守静也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他不死心,冒着触怒圣驾的危险抬起头,却只看见皇帝扶着书案颤抖着的背影。
    是在哭吗?
    亦或者是怒?
    张守静直觉自己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东西,终是一声叹息,放弃了追寻这个他可能需要找寻一生的答案。
    想要修仙,果然不能从别人那里找寻答案吗?
    ***
    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间又是半年过去了,期间又有大臣无数次老调重弹关于选妃的事情,却被刘凌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搪塞不过去的,一律沉默对待,即便是有人哭晕在高祖画像之前,刘凌也没有下令选妃。
    而在这半年间,有不少人被皇帝问及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如果牺牲百万人可以拯救千万人、亿万人,你会如何去做?”
    刘凌并不是个会一时兴起胡乱刁难人的人,所以大部分被问到的人都以为皇帝是想要借由这样的问题来考验他们的才干和决断能力,很多人都夸夸其谈说出了一二三四五各条可能出现的结果,少数像是戴勇这样实用主义地则直截了当地选择“牺牲”。
    唯有一条是几乎相同的,那就是绝大数人都选择了“牺牲”,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样对于被牺牲的人来说不公平,虽然很多人觉得牺牲百万人去救千万人、亿万人听起来很玄乎,可如果真有这样的选择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会选择“牺牲”。
    面对着这样的答案,刘凌渐渐沉默了。
    人们发现皇帝越来越喜欢饮酒,宫中内外,经常能看到皇帝对月小酌的场景,以至于御花园里经常有“宫女”在月夜里不小心“误闯”,可因为有少司命的存在,根本就没有谁能给靠近小酌的皇帝附近。
    即便是靠近了,她们也会发现根本不会有“酒后乱性”的皇帝发生些什么,因为饮完酒后的他眼睛亮的惊人,半点看不出喝过酒的醉意。
    这半年,皇帝除了嗜酒以外,还开始练武了。
    刘凌有一把佩剑,剑名“含光”,平日里只做礼仪所用,从未抽剑用过。
    这把剑原来的主人是刘未,刘未曾告诉过自己的儿子们,天子之剑用于震慑,一旦到了天子亦要拔剑的时候,那说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哪怕是再锋利的宝剑也无力回天,所以天子之剑拔之不祥,即便是佩戴,也只能隐而不发。
    久而久之,刘凌嫌腰间佩着这么个大家伙碍事,除非检阅军队或着戎服之事,极少佩戴此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凌开始随身佩戴“含光”,且闲暇之时经常和身边的禁卫军切磋剑术。
    他小时候有萧逸传授武艺,又有先天之气这样的外挂,即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有好好地用过功,内功都算得上江湖上二流高手的程度,如今勤奋起来,等闲几个江湖好手近不了他身。
    刘凌的力气大过旁人,大司命和少司命走的都是阴柔巧技一派,没有办法好好教导刘凌,最终是请了云中君和东君亲自来传授。
    云中君走的是势大力沉的战场杀技,东君则是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刘凌好学又勤奋,就连东君都说如果不是萧九当年走了狗/屎/运,刘凌的经脉也是能够承受得了东君的传承,继承他一身武艺的。
    到了半年之期快要临近的时日,恰逢快要过年之时,刘凌借由过年放了大臣们和自己一个假,不必日日早朝,自己也没有一天到晚留在屋子里,而是经常在室外赏雪赏梅。
    当看到那熟悉的光路出现在祭天坛上空时,刘凌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已经在胸中演练了无数次那般对身边的王宁说道:
    “去把朕的书房收拾好、熏好屋子,朕一会儿要去那休息,让他们都退下不必伺候了。”
    王宁脑子里想着诸如“陛下现在越来越奇怪独处还要熏香之类”的问题,动作却丝毫不慢地去给刘凌张罗,而刘凌却找近身伺候的小宦官摘下了随身携带的酒囊,就口就将一袋烈酒喝了下去。
    喝完酒的刘凌只觉得眼底都烧了起来,然而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熏然,只是不紧不慢地脱去外裳,又命人取了温水与他漱口。
    冬日里冷冽的寒风吹拂着刘凌的身体和脸颊,将他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颊吹得渐渐发硬,颜色也由红变白。
    被冷风吹拂着,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晰冷静,思路也越见清晰。
    “摆驾含章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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