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宴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说:“肠胃不好最忌胀气,怎么能给她吃硬豆子?”
    于大壮窘迫地抓着破烂的衣角,懊恼地说:“家里粮食不多,我胃口又大,除了豆子……就没什么了……”
    江池宴一听,只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他。
    “爹,于婆婆她……没事儿吧?”江逸试探性地问。
    江池宴没说话,而是伸手在于婆婆地腹部从左到右按了按,观察着她的反应,然后又问了于大壮几个问题。
    如此一番之后,江池宴才说道:“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胃里的毛病,暂时于性命无碍,却需要好好调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原本平躺的于婆婆开始小副度地翻动身子,平静的脸上也显露出痛苦之色。可是她的牙关却紧紧咬着,不肯喊出一声疼。
    于大壮急得眼圈都红了,他慌乱地抱住他娘的头,对着江池宴喊道:“大夫,我娘在疼!我娘在疼呢!”
    江池宴拍拍他的肩膀,“大壮是吧?你把你娘翻过去,让她趴着。”
    于大壮知道江池宴这是要给她娘治病了,赶紧照着他说的做,然而由于他太紧张了,矮榻又窄,他的手一直颤抖着,竟上翻了两次都没把人翻过去,倒弄得他娘更难受了。
    江逸看不过去,一把扯开他,训道:“你别添乱了!大海,你来。”
    “诶!”大海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给人翻了身。
    江池宴坐到矮凳上,把盖在于婆婆身上的被子撩开,说道:“得罪了!”
    然后,他的双手就开始从于婆婆的后腰往下掐,一直掐到小腿肚。江池宴使得力道不小,于婆婆虽然刚开始有些难受,可后面慢慢平静下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江池宴额上竟累出了汗。
    江逸看着心疼,忍不住说道:“爹,这活我能干不?要不换换您?”
    江池宴手上不停,边掐边说:“看着简单,实际得找准穴位,你暂时还做不了。不过,你若有兴趣爹得了空就教你。”
    “不不不,不用了!”江逸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上次江池宴心血来潮检查他的《大学》,江逸没背好,竟被他罚了三个手心板。
    从此之后江逸森森地认识到,再开明的爹,遇到孩子的学习问题,其做法也会是千篇一律的简单粗暴。
    其他人同样想到了这个茬口,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江逸羞了个大红脸,埋怨地看了江池宴一眼——都多大了,还打手心!还当着小宝他们的面!
    江池宴看着江逸又怨又怕的小样子,畅快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于婆婆“呃——”的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嗝。
    江池宴松了口气,总算来了。
    这个嗝就像开启了一道闸门,接下来,随着江池宴的掐揉,于婆婆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着长嗝。
    众人不明所以,于大壮更是担忧地问:“大、大夫,我娘没事吧?”
    “怕什么?”江池宴笑着说,“你娘肚子里有胀气,能打出嗝来就好了。”
    果然,于婆婆打着打着就醒了。不过似乎也没完全清醒过来,她以为还在自己家,含含混混地说了句:“大壮,快别忙了,娘好了,一点都不疼了……”说完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表情却比先前安祥了很多。
    江池宴停了手,压低声音说:“行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好利落。大壮啊,你娘这病要想以后不犯就得好好调养,不能大意了。”
    于大壮高兴得什么似的,要不是众人拦着,他都想给江池宴下跪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想起来问:“咋、咋调养?”
    “用山药和小米熬了粥,一天三顿地吃,凉的硬的不能吃,豆子这种会胀气的也不能吃。平日里注意保暖,水必须煮了再喝……”江池宴不厌其烦地说了些注意事项。
    于大壮一一应了,又恭敬地问:“用不用吃什么药?”
    江池宴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若我没看错的话,这病大多是饭后疼,平时倒不会有什么,整日里吃药反而不好,餐饭上注意些,饭后稍微走动走动,别冷着别累着就不会再疼了。”
    于大壮信服地点点头,激动道:“您说得真对,我娘就是吃完饭疼,有时疼得她在床上打滚,不吃又饿得受不住,唉!我恨不得疼得那个是我!”
    江池宴对着他温和地笑笑,“倒是个孝顺孩子。”
    于大壮知道他娘没事了,心情也放松下来。他对着屋里众人谢了一圈,然后讪讪地说:“这么晚了打扰你们怪不好意思的,也是我当时急糊涂了。那什么,我就先带我娘回去了。”
    于大壮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线绳老旧还有些油腻,显然是存了不少日子了。
    他把钱递出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夫,我家里穷,这些诊金您别嫌少,等我娘好些了我再去山上挖芋头给您补上,您看成不?”
    屋里众人看着那串被摩挲得闪着亮光的铜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白生“扑哧”一笑,说道:“你看他像什么正经大夫?你能有胆子让他看病就是抬举他了,他还有什么脸要你的诊金?”
    于大壮只觉得这声音好听,不由自主地循声看去,一下子呆住了。
    江逸噌地挡到苏白生前面,挥着拳头对于大壮玩笑道:“再看,揍你哦!”
    于大壮眼睛往江逸脸上移了移,又忍不住去看苏白生,愣愣地说:“神、神仙吗?”
    江逸骄傲地说:“我小爹就是神仙,凡人不能多看!”
    “小逸,休要胡言乱语!”江池宴严厉地说。
    于大壮睁着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喃喃地说:“我的老天爷耶,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小神仙’,原来你们全家都是神仙呀,我今天可算是进了神仙窝了。”
    众人看着他痴傻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苏白生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行了,都散了吧,明天不是得做点心吗?”
    江池宴点点头,对于大壮说:“今天晚了,你也别回去了,就让你娘在这里歇下吧,好些了再说。”
    于大壮第一反应就是推辞,非亲非故的可不能占人家这个便宜。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出口,老徐头就适时说道:“让客人去我住的那个屋吧!那边有炕,暖和,地方不大,正好适合他们娘俩住,我去后院跟娃子们一起更热闹。”
    江池宴点点头,“这样也好。”如果把于大壮母子安排在他们屋里也确实不方便,不知道得惊动多少人跟他们换屋睡。
    江逸接口道:“家里正好有山药和小米,我去熬些粥在灶上温着,于婆婆一醒就能吃上。”
    江池宴点点头,江逸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里忙活去了。苏云起跟在他身后,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能陪着些。
    这样一打岔,于大壮手里那些钱递也不是收也不是,推辞的话挂在嘴边上也不知道怎么往外说了。
    大海给他把钱塞回怀里,小声道:“兄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家长辈心善,也不缺这些钱,留给大娘买些小米吃吧!”
    于大壮犹豫了片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雪一化就去山上找山货,一定要找最好的报答人家。
    第86章 开工喽
    之后,江逸专门去了趟镇上,亲自和余文俊敲定了做枣糕的具体事宜。
    离交货还有半个月,江逸跟两个长辈商量过后,决定面糊由自家统一调,然后再分到各家上屉蒸。正好他们家这几个都有功夫在身,调出来的面糊不怕不粘稠。
    这样一来既不用费心费时地一家家去教,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枣糕的质量。而且,农户们在蒸枣糕的同时也能把炕给烧了,家里一整天都是暖和的不说,还能挣到不少钱。
    江春材把这个口风透出去之后,枣儿沟全村老少除了江逸一家谁都没睡好。大伙一大早就挤在江春材家门口,话里话外地表达自己想争取一个名额的愿望。
    以往农闲的时候江春材也会去外边帮村里的壮丁们找些苦力做。但因为族里的压力,这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江氏族人的,外姓人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这次却不一样,姓江的没觉得自己占什么优势,外姓村民也多了些底气。尽管不知道活计如何、工钱怎样,村民们仍然削尖的脑袋想要争取到。大伙心里都惴惴的,生怕江逸挑不上自家。
    结果,这次江逸的做法又让大伙吃了一惊,因为他放出话来,这次不挑人,凡是想做的都有份,甚至包括那些住在江林旧宅的孤儿和老人们。
    村民们彻底松了口气,一时间又惊又喜,为自己高兴,也为别人高兴。谁都不会去想如果活计平均分配了会不会自己挣得就少了,说实话,还真没人有这样的脑筋。
    他们不会衡量付出与回报是否成正比,哪怕需要付出一天的时间去挣一个铜板,只要这一天是空余的,他们也会争着去做。虽然是一个铜板,对于这些靠天吃饭、没有任何额外收入的农民来说都弥足珍贵。
    江春材把各家男人叫到家里,蜜糖加棍棒地敲打了一番,中心意思就是——如果以后还想跟着干这次就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以后少不了有好的营生;如果打算就做这么一锤子买卖,就尽管使心眼。
    有针线坊的事情在前,大伙心里跟明镜似的,纷纷表了态。
    实际上江逸也有些想法,如果这次的事情顺利,他就会筹备着开个“合作社”,把全村带动起来搞个合作式的大作坊,他出原料和本钱,村民出力气,彼此互惠互利。
    枣儿沟的村民从来不缺胆识,不缺心志,不缺力气,他们只缺机会。
    这天,是江家正式开始做枣糕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大海去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村民等在了外面。
    人家也没敲门,就那样抄着手等着,头发、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霜。
    “这位大哥,可是有什么事?”大海赶紧问。
    “没啥,就是问问面糊啥时候发下来,我让家里的婆娘提前烧上火。”村民不好意思地说。
    大海顿时明白了,人家这是催工呢!他哪里好意思说,他家大嫂还窝在大哥怀里没起呢!
    大海只得含糊着说:“我们这儿正收拾着,等着弄好了第一个跟你说。不然你进来坐?”
    村民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待会儿再来,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做。”
    大海把人送走,重新回了院子里,在苏云起门前转了好几圈,第一次有了把人喊起来的冲动。
    苏云起听到外面的动静,穿好衣服出来,“有事?”
    大海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了。
    苏云起听完,淡淡地说:“原本是打算今天早些起的,可是昨晚睡得迟了,我就没叫他。”
    大海赶紧说:“老大,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就是……”
    他还没说完,苏云起就转身回了屋。
    大海在门外面红耳赤地站着,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日子过得太舒服,心大得快盛不下了,竟然连规矩都不顾了!
    他听到苏云起在里面喊着江逸,江逸似乎闹了小脾气,苏云起又说了几句,然后听到江逸惊呼一声,嚷道:“我都给忘了!”
    下一刻,大海就看到江逸衣衫不整地从房里跑出来,胡乱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后院的厨房跑去。
    苏云起提着棉袄跟在后面,眉头皱得能夹得一只虫子。
    大海忽然就笑了——这样的大嫂,又哪里会在意他们是不是守“规矩”?
    ******
    江逸在厨房待了大半天,把调面糊的步骤演示了好几遍——当然是他说,大山动手。然后又在不同的灶上分别蒸了几块,让大伙看了看不同力度、不同火候做出来的不同效果。
    一帮大男人学得无比认真,因为他们过一会儿要扮演先生的角色,到各家各户去教别人——虽然不用再教村民们怎样配料、怎样调面,但是火候的把握、屉下的水量多少、蒸的时间还得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为了到时候不丢人,谁不得拿出吃奶的劲儿学?
    等到他们把配方背好,用各自调好的面糊蒸出一屉屉形状各异的枣糕时,几个大男人竟然抱在一起欢呼起来,简直比打了胜仗还兴奋。
    江逸再次回到前院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坐在耳房门口,于大壮在旁边蹲着去枣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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