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是曹老爹的亲戚,也已经找到了曹老爹的尸骨,就是想要替他伸冤,捉住害他的凶手,你可还记得那几个人的模样?”秦旻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朝下边说,只盼着熊二还能记得清一点有用的东西。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人替曹老爹出头了!”熊二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你们等着,我拿当年的呈词给你们看,那秀才给我写了两份,送去京兆府一份,我自己还留了一份哪!”
    熊二转身进了屋子,就听着里边一阵开箱子的声响,过了不多久,他捧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双手伸了过来:“喏,就是这个。”
    历经二十多年,这张呈词已经泛着黄色,看上去很陈旧很脆弱,秦旻觉得自己只要动手去打开折叠的呈词,那张纸应该会破碎。他将那纸块拿在手里,朝熊二笑了笑:“我这个要留着去公堂打官司用,现在打开,只怕会破损,你能不能跟我说下那几人的长相,有什么特征能一眼被认出来的?”
    熊二点了点头:“虽然过去了二十年,可他们那长相我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下午,还未到申时,冥器铺子这边来了四个汉子,推着一辆板车,四个人穿的衣裳都差不多,全是蓝灰色棉布料子,腰间系着一根灰褐色的腰带,为首的那人八字胡须,长得贼眉鼠眼。
    秦旻犯了愁,这八字胡须的京城应该一抓就能扫出一大把,至于贼眉鼠眼究竟该如何定义,实在也是难说。只能从他们的衣裳入手查一查,二十多年前,既然穿着差不多的衣裳,保不定是哪家给下人穿的衣裳,故此才是统一的,蓝灰色棉布料子,灰褐色腰带,算是比较精确的概括了,回去好好查一查,谁家的下人穿着种衣裳,应该不是难事。
    “其中有个矮子,他那身高约莫只到我肩膀这里,长着枝指!”熊二又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有人好奇说为何夭折的会有这么高的身量,想去掀草席看看那死者模样,那矮子冲过来一把将草席给盖上,手掌之侧多了一个手指。”
    秦旻眼睛一亮,这特征实在是太重要了,找到穿蓝灰色号衣的门第,再去打听矮子且长有枝指的下人,这便很快能将范围缩小,精确到人了。
    “他们几个那时候大概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现儿该有五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他们抓出来替曹老爹报仇。”熊二满脸渴望的看着秦旻:“你们若是找到凶手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也好给曹老爹烧柱香将好消息转告他。”
    秦旻笑着点头:“多谢你费心,我们一定会告诉你结果的。”
    几人从城北出来,连声感叹,这曹老爹是个心善的,故此才能有人这般记得他,否则时隔二十年,还有谁想着要给他去伸冤报仇呢?
    得了这条线索,他们当即便开始行动起来,到各家高门大户摸底,秦夫人也将上回那位名满京城的陈婆子请了来做助手,当年她在高门大户走得多,对于那些人家下人穿的衣裳多少还是记得的。
    “干娘,还有一个线索!”芳华听完秦夫人的话,眼睛一亮,大声喊了出来。
    “什么线索,快说快说!”秦夫人是个急性子,声音比芳华还要高,褚昭钺站在一旁愁眉苦脸的看着两个兴致勃勃的女人,心里一个劲的叹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可真说对了,这两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芳华见了秦夫人,转眼就将他扔在脑后了。
    “那高门大户里下人穿的衣裳一般都会是统一做几套,每个时节穿哪几件,是不是?”芳华的眼中熠熠发光:“可这么多衣裳,该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罢?即便有府中请了绣娘的,也不至于能一次做出这么多件来,故此应该是联系绣坊去做的……”
    “对对对!”秦夫人被芳华一提醒,也想了起来:“不错不错,这确实是条线索!”她笑着拍了拍芳华的肩膀:“好好好,我的闺女就是聪明,跟我一样机灵!”
    师父,芳华分明不是你生的好吗?褚昭钺心中碎碎念了一句。
    秦夫人犹如会那读心术一般,转过头来望向褚昭钺:“阿钺,怎么了,你还不同意?芳华虽不是我亲生的,可现在跟着我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故此更是冰雪聪明了。”
    “师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分明是在赞赏你们,这般机智,徒儿望尘莫及!”褚昭钺哪里敢承认自己有这样的念头,笑着作揖打拱的拍秦夫人的马屁,恭维得她眉飞色舞:“徒弟,你也是个聪明的,跟芳华刚刚好般配!”
    有了目标便好盘查了,经过几日的奔波,秦旻那边有了结果,下人穿蓝灰色衣裳的,京城有好几家,其中便有褚大夫人的娘家。
    “长着枝指的下人呢?找到了没有?”秦夫人听着谢家也在里边,更是笃定:“赶紧去将那人给抓出来,这样一来,不用那看门婆子的供词,也能挖出当年□□了。”
    沈妙音好好的去高国公府参加游宴,结果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后来由谢家几个下人推着去找人挖坑将她埋了,这事情隐约出了个大概轮廓,幕后主使者肯定是谢令仪跑不了,可究竟沈妙音又是怎么从高国公府运出去的呢?这里头肯定又牵涉到了高国公府的人。
    秦旻笑道:“夫人,长着枝指的人好找,你便放心罢,过不了一日就能将他找到。”
    果然,秦旻说一句是一句,第二日有人便来告知已经找到人了。
    褚国公得了信,赶着去了秦旻那边,褚昭钺也跟了过去,这人手去得足够多,芳华便没有去凑热闹,呆在济世堂,与钱香兰一道照看那个看门婆子,希望能从她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她带着清月清宁走进屋子去的时候,婆子坐在床上,钱香兰正在喂她喝水,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在照顾自己的母亲一般的细心,婆子的下颔处围着一块帕子,上头只有一点点水渍印子。
    “芳华,卢婆婆今日精神好多了哪。”钱香兰将碗盏放下,站起身来,满脸是笑:“今日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儿呢。”
    她背对着床上的卢婆子,挑了下眉,芳华瞧着钱香兰这神色,心中暗道,便宜娘跟梁大夫成亲以后开朗多了,还会跟自己挤眉弄眼的,心态年轻了许多嘛。
    “我来把脉看下。”芳华走到床边,伸手搭在卢婆子手腕上,测了一把脉,点了点头:“阿婆,你身子越发的好了,再活十年都没问题哪。”
    床上的卢婆子听了这话,怔怔的望向芳华:“再活十年都没问题?”
    “是啊,方才我给你把了脉,身子恢复得不错,你在我们济世堂再住些日子便能全好了,到时候我们送您回家去,这样可好?”芳华笑着瞟了卢婆子一眼,方才阿娘向自己挑眉,里边大有深意,或许是说可以去问卢婆子了?
    “可是……”卢婆子喃喃自语:“我不要回去,回去就是遭罪,还不如到外边住着,哪怕是捡破烂都比回去强。”
    “阿婆,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有儿女,当然要他们尽孝道赡养你哪。”芳华故意当做不知道,开始询问卢婆子的住址:“你家住在哪里,等着你好了,我便送你回去。”
    卢婆子摇了摇头:“我不回去,钱大夫,我知道你心善,能不能收了我老婆子在你这济世堂做点闲杂事情?我其实还有力气,干得动活,等着我动不了的时候,你将我送去京城的义堂便是。”见芳华不开口说话,卢婆子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钱大夫,我不要工钱还倒给你饭米银子,怎么样?”
    “阿婆,你何必这般做呢,你有子女,就当让他们赡养你才是。”芳华叹息了一声:“何苦自己到外边熬!”
    忽然间,卢婆子眼角流出了眼泪:“这是我的报应,是老天爷惩罚我!”
    今日流下的泪,是昔日做错的事,心病搁了这么久,总有搁不住的时候,今日,或许就是最好向人忏悔过去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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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窗户,阳光从外边漏了进来,金灿灿的晃着人的眼睛,卢婆子不自觉的身手挡了挡,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了下来,她的眼睛朝外边看了过去,小小的院落里一片鸟语花香,院子的花树下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手中捧着一卷书,正在低头翻阅。
    “阿婆,你可识得那位大婶?”芳华伸手指了指沈家大娘:“你觉得她眼熟么?”
    卢婆子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摇了摇头:“眼睛不好使了,看不大清楚。”
    “阿娘,你喊了沈家大婶进来,让她与阿婆说说话,看阿婆还记不记得她。”
    沈家大娘走进来的时候,仿佛带来了春光,身上的阳光金灿灿的,散发着浓浓的花香。她慢慢走到了床边,朝着卢婆子笑了笑:“二十年前,你在高国公府看角门,是吧?”
    卢婆子身子微微一颤,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曾在高国公府当差?”
    “我是那个本来该死的人,老天爷可怜我,给我留了一条命。”沈家大娘的一双妙目盯住了卢婆子,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你说我跟人私奔了?还知道我那日穿着打扮,说得何其细致,让楮国公府的人都以为我真的做下了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你说,你倒是说话啊!”
    卢婆子脸上变色,有些胆怯的望向沈家大娘:“你、你、你是……”
    “莫非你做的亏心事太多,已经不记得我是谁?”沈家大娘嘴角拉了拉,凄凉的一丝笑容负伤她的嘴角:“我姓沈,原来是寄居在楮国公府的,二十三年前高国公府办桃花宴,我跟着楮老太君一道去了高府,当时我是从侧门进去的,至于是怎么出去的,至今我心中尚存疑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的看到我跟着一个年轻公子哥儿从角门出去的?”
    卢婆子低着头,好半天不说话,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头二十多年了,一直觉得良心不安,今日遇到正主儿了,我须得向你赔个不是。做错了事情,老天爷会惩罚,像我这般,子女不闻不问,正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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