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也赌气似的去解衣衫,如果从此后和时谨止步于此,她……她也不舍得,必需一试。
    时谨手顿了顿,抬眼看了她的动作,眸光微微有了些变化,俯首来吻住了她,声音低低的:“我来……”
    薛池仰着头,跪起了身,扶住了他的肩,温柔的回吻。这是个她那么喜欢的人,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
    时谨的动作原来略有些冷硬,渐渐的被她软化,便也温柔得像水一般将她包围。
    薛池像在碧波中荡漾的一叶小舟,薰薰然的任波浪冲刷,只能紧紧的攀住了他的肩。
    原来是这种滋味吗?只要沉浸其中就好,不要去想他上一秒和谁在一起,不要去想下一秒他同样会如此温柔的吻谁……
    渐渐的,她又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冲上岸的鱼,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窒息。
    虽然没有过经验,但她隐约也知道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立即就要和她融为一体,然而他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薛池诧异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撑在她身上,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两人鼻息交缠。
    薛池看到了自己搭在了他肩头的手,手背上又重新浮出了红疹,指头在微微的颤动。她咬了牙,喘息着道:“不要紧,我可以!”
    她用力的一伸手勾住他的颈项,要将他拉下来印上他的唇,然而他却微微别开了脸,下颔拉出一条倨傲的线条,声音冷淡:“够了,本王还没到如此饥不择食的地步。”
    薛池觉得血液被冻成了冰,冰渣在她血管里骨碌碌的滚动,棱角扎得她全身每一处,就连指尖都在痛。
    时谨坐起身,拉过一边的锦被盖在薛池身上,再动作从容缓慢的穿衣整带。
    直到他挑帘到了外间,再传来了门扇扣上的声音,薛池才觉得自己像窒息的人吸入了第一口空气。
    她抖着手,从旁边自己的一团衣物中找出个荷包,拿出面小半个巴掌大的镶宝银镜来。
    镜面磨得平滑似水,银白的镜面比铜镜更清晰,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立即反扣了镜面,将脸埋到被子中。
    她呜咽着呻|吟:“时谨……我恨你,我恨你!……薛池……你tm犯贱……!”
    **
    时谨一路出了后院,到了前院书房。书僮捧了茶上来,他拿着一饮而尽,却仍然浇不灭心头的那股火,随手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搁,薄如蝉翼的杯壁立即裂了一条纹,清脆的声音吓得书僮全身一紧,低着头小心的收了茶杯退了下去。
    时谨拿起封信,也不唤人,自己抄起小刀去挑开封口,不意却划破了指头,他皱了眉,将信封和刀重新扔回案上,抬了手,看见血珠正从伤口缓慢的冒了出来,就像——她皮肤上的疹子那样红得夺目!
    **
    薛池哭得几乎要昏过去,颤抖着手穿好了衣服。
    外头门吱呀一声响了,她急忙扭头去看,却见是青书端了个碗来:“姑娘,喝药了,放温了的,正好入口。”
    先前薛池被时谨挟来,这两丫头见是摄政王,并不敢拦,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到了王府。好在王府中人见是未来主母身边的婢女,倒也妥善安置了她们,并没怠慢。
    薛池一言不发,接过碗仰着头一次饮尽。
    青书看得发怔,她们家这位姑娘,平素虽说少些扭捏气,但这样喝药完全不怕苦,那还真是没想到。
    她那知道,薛池现在心里比这药还苦呢。
    青书看见薛池眼睛红肿,也没多想——那个姑娘家一脸这样的尊容不哭呀?她只是安慰:“姑娘,婢子听大夫说了,这癣来得快,消得也快。只要不去挠,就不会留疤。日后发现什么引发出癣的,远着点就是了,并无大碍的。”
    薛池嗯了一声:“把我的斗蓬找来。”
    青书应了一声,在屋里转了一阵,找着了她的斗蓬。
    薛池站起来将自己连头裹住:“去叫重紫来,咱们回府去。”
    青书迟疑:“您这脸上,还没消呢。”
    薛池抬头瞪了她一眼。青书立即应了:“婢子这就去。”
    不一会儿,她在茶房里叫了重紫过来,两人随着薛池一路往外走去。
    王府地盘大,三人走着辨不清方向,便随便扯了个小丫头带头。
    王府中人不知这闹的那一出,又不敢拦,立即去报给时谨听,却得到时谨“不必拦,由她去”的回复。
    婢女们因想着日后是要在主母手中讨生活的,虽这会子不知道闹什么,但婚都订了的,怎么敢怠慢?自作主张的传话到前院管事,让备了马车。
    因此薛池走到大门口时,便见有马车候着,她也不客气,径直坐上马车,令人送回了敬安伯融府。
    一回府,她直闯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正在看几匹锦缎的花样,见她过来忙笑道:“妩儿啊,你快来瞧瞧,做被面,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
    薛池不答,慢慢的走到她身边。
    老夫人疑惑,冲她身后两个婢女道:“怎么伺候的?进了屋也不知道解了斗蓬!”
    薛池低声道:“祖母,请您摒退了身边人。”
    老夫人一听这声势不对,脸上神情一肃,对身边的婆子婢女道:“都出去。张婆子,你在院中站着,不许人靠近屋子。”
    众人应了是,出去掩了门。
    薛池这才解了斗蓬,她面上的红疹已经不如先前那边可怖,然而还是吓得老夫人大惊失色:“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妩儿,可是有人害你?!你快说出来,祖母饶不了她!”她第一时间,自然是想到大曹氏身上去了,转念一想,指不定是哪个小妖精出于嫉妒做下的,心中不由又惊又怒!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薛池。
    薛池平素都是表情生动的,要么笑,要么怒,从没有过这样绷着脸,冷若寒冰的样子。但老夫人自觉颇能理解,并不以为忤。
    薛池摇了摇头,冷声道:“不是旁人害的,摄政王令数名御医诊过了,是我自身的病症,平素不显……若紧张些便有了。”
    老夫人张大了嘴:“竟有这样的病症?”她倒也不怕薛池诓她,赶明儿多花些银两,往太医院打听便是了:“乖乖儿,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银两,那怕是要用雪山顶的千年雪莲来做药,也必治好了你!”
    薛池看她一眼:“您别费心了,我这病断不了根,平常也不碍着什么,不必治。我今儿是来和您商量件事。”
    老夫人定了定神,顺了口气才道:“你说,你有什么要求,祖母岂有不应的。”
    “我想和摄政王退亲。”
    老夫人闻言,一口气哽住,就要翻白眼。
    薛池连忙上前去给她抚胸拍背,好一阵老夫人才平息下来。
    老夫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子:“这是闹的那一出?”双目圆睁,神情竟隐隐有些狠厉。
    薛池并不畏惧,淡淡的挣开了手:“我今日,是在摄政王府发病的。摄政王已经知道我身染恶疾了。趁此机会退亲是最好的,也只坏了我一个人的名头,大不了以后我避居田庄,自梳起来不再嫁人就是。但您若想着让摄政王因着此时的一点情份勉强娶了我过门,等日后这病时不时的犯,这点儿情份也磨没了,他想让我挪位置时,只消以“恶疾”一名休妻便可。融家有了被休的女儿,带累的可是一族的名声。”
    老夫人蹬蹬几步后退,神情一下萎顿了许多:“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薛池重亲披上斗蓬,拉上兜帽遮住脸:“孙女儿言尽于此,祖母拿主意罢,不要等往后闹得不好看便好。”说着径自转身出去。
    她筋疲力尽的回了屋,让人抬了水来沐浴,胡乱塞了些糕点裹腹,便一头爬到床上沉沉的睡去。
    **
    大曹氏好容意花了银子收服了个婆子,使她去打听。
    婆子回来禀报:“……把下人都禀退了,没人知道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后头老夫人派了人往相熟的田御医家中去了……”
    说了什么?去御医家做甚?难道她们想让她“病逝”?好给曹华莲挪位置,给融妩正身份?
    大曹氏呆滞的眼中闪现出一股灼热的疯狂。
    这婆子唬得退了一步,心道伯夫人果然是有点疯气的!为了这些银两,到底值不值得给她跑腿儿?唉!要不是家里的死鬼又赌输了,她也不至于……!
    **
    第二日薛池昏沉沉的醒来,皮肤上已经光洁如初,连点粉痕都不曾留下。
    几个婢女看着欢天喜地的。薛池却觉得她们的声音就像隔了几层纱,飘飘荡荡的才到了她的耳朵里,还要再回荡几次,她才能明白话中的意思。
    整个人起床竟虚脱一般左右摇晃,唬得婢女们一迭声的要请府中的医女过来看,薛池忙制止了她们:“不必,是睡过头了。”
    可不是么,这都睡到近中午时分了,早膳已过,午膳却没到时候!
    众人服侍她梳洗,端了一直温着的粥来给她喝,她喝进嘴里,却像是失了味觉一般不知道放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看向碗中:“什么粥啊?”。青书忙道:“瑶柱粥。”
    薛池不信,瑶柱粥应该很鲜啊!便用勺子去搅,捞了一勺子底出来,看了半晌,沉默不语的继续喝粥。
    喝完粥,她看看外头的天,并没了出门大吃大喝、听书购物的兴致。勉强在脑中搜索些事来做,好容易才想起来:“拿些银两,找个你们相熟的机灵小厮,去倾月坊打听打听凌云姑娘出了什么事了,我看着她不大好。”
    青书应了一声出去。
    重紫这会子看出来了,姑娘昨日绝不止害了病这一桩事儿在身,便试探着道:“姑娘,要不要婢子出去,请了那蔡娘子入府,专为姑娘说书?”
    “啊?”薛池慢吞吞的朝她转过头来,想了一阵才点点头:“也好。”
    重紫匆匆的跑出府去请了蔡娘子来,发现薛池如先前般半倚在铺了锦垫的美人椅上,姿势都没有变过。
    她不知道内情,也觉得这是出了大事了,心里不安起来,走过去轻声道:“姑娘,蔡娘子请来了。”
    蔡娘子自来只在酒楼茶馆走场子,还从没到过伯府这样的地方,在她眼中,这满屋的铺金缀玉,大约皇宫也就是这个样子。
    她知道这位姑娘是个贵人,却没想到贵到如此地步,不免诚惶诚恐起来:“小妇人蔡氏,见过姑娘。”
    薛池转眼看她。见蔡娘子还是昨天的衣服,摔在地上弄脏的部位已经清理干净了,脸上被扇留下的红痕却隐约还在。
    她点了点头:“昨天说到那儿啦?你坐,接着说。”
    蔡娘子应了,在重紫搬来的锦凳上侧身坐下:“昨儿说到一百四十一回了,今儿说一百四十二回《月寒潭铁树镇妖》。”
    薛池半合了眼,听她细细讲述,竟当直分薄了几分心思。
    讲到四五个章回之后,蔡娘子停下来饮茶。
    薛池目不转睛的看向她:“蔡娘子……昨儿,是我轻狂了。离不离开,离不离得开,原不是外人能明白的事,我不该想当然。”
    蔡娘子一怔,她根本没有自己的私事被人干涉的概念,拘束的笑道:“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其实,我昨儿回去,亦想了许多,姑娘说得对。”
    薛池微讶,一个人的想法可以因为别人一通话就改变吗?
    蔡娘子低了头:“原先,我也并非全是为着要从一而终的缘故,却是为了我儿,没爹的孩子,总是被人欺负。”
    薛池并不是眼窝浅的人,但听到一位母亲这样为孩子考虑,总是触及她自己的身世,忍不住就眼睛有点发酸了:“跟着这样的爹,对小孩儿也不一定好。”
    “姑娘说的是,他连我儿下锅的米都不留,我也就死了心了。昨儿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去,钱秀才见了,便让我跟他过,说保管对我儿似亲爹一般……啊!”她说得红了脸,抬手扇自己耳光:“我真该死,在姑娘家面前说这些,污了姑娘的耳朵。”
    薛池倒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成了成了,什么污不污的,从前你不知我身份,不知道说了多少污耳朵的故事给我听呢!”
    蔡娘子便讪讪的笑。
    薛池道:“原来如此,我道你不识字,这钱秀才要教会你说书,定要费许多心力,怕是早就有意了,肯如此暗里用心的人,定然对你孩儿也不错的。总算也是听到件好事了!”
    过得一阵,见青书回来了,便让人送蔡娘子出去,又让给她多封十两银子:“就当你让我听着桩好事,给你的谢礼。”
    蔡娘子接了,千恩万谢的出府去了。
    青书这才上来回话:“姑娘,凌云姑娘是出事了。”
    原来凌云早前不知何故,摔断了腿,后头虽然接了起来,正常行走无碍,却再跳不得舞了。她原先容色上佳,歌舞双绝,倾月坊坊主便捧着她,虽有些拒不了的贵人凌云免不了要应酬一二,但大多数还是给推了的。毕竟倾月坊是歌舞坊,又不是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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