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川倒不是胆怯,只是怕麻烦,他不想解释,便不说话。
    楼月潼更是得意,“咱们总是狭路相逢,也算是缘分。”
    程梓川评价:“孽缘。”
    楼月潼无所谓他怎么说,等她将此人练成“血人”,看他还敢不敢如此与她说话,对于极品的“食物”,她总是很宽容。
    傅衍之看了会儿,却是上前一步,试探着说:“你叫……程梓川?你父母叫什么?”
    “开口便问人父母,怕是不妥吧。”程梓川一如既往的清冷语调。
    傅衍之连忙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笑绫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弟程梓川!”
    程梓川有一瞬间的沉默。
    楼月潼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半响,程梓川解开灰袍,长风拂过一袭青衫,飘然遗世,清雅绝伦,令人眼前一亮,才发觉这是个风华秀逸的少年,他偏了偏头问:“你又是何人?”
    “陨雷宫少宫主,傅衍之。”傅衍之盯着他的眼睛,深深皱起了眉头。
    程梓川闻言微微颔首,坦然道:“依礼,我的确该称你一声表兄。”
    傅衍之霎时无言,良久才涩然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程家说你们都死了?”
    程梓川听到程家,神色越发冷淡。
    楼月潼听得烦,懒洋洋的轻哼,“不就是世家那些肮脏事么,莫非他说了你就会信?愚蠢的人,何必刨根究底呢。”
    程梓川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话讽理不讽,还挺通透。
    “我……”傅衍之被说中心思,更是哑然,可他的确很想弄清楚事实真相,“至少我能自己分辨!你还活着,那笑绫姑姑呢?”
    “死了。”程梓川静静道:“当年程家心起贪念,挖我根骨,爹娘为了救我,都被他们杀了!”
    他声如冰雪,静若寒潭,凉到了人心里,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傅衍之却仿佛看到纯白之下掩盖着的污浊,浸染尸骨,血色无边,令他痛心疾首,瞬间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四周有杀气翻涌而来。
    “蠢货,你三岁吗?没人会给你多愁善感的时间,”楼月潼站了起来,冷冷吩咐:“去地面。”
    程梓川同一时刻按下小舟,心领神会:“你们先掩护。”
    “……”傅衍之一腔悲凉还未发泄,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突然觉得自己多余了,这两个人也就是第二次见面吧?怎么这么默契的感觉?
    小舟降落,缩小后被程梓川收起,楼月潼一挥手弹出风刃,刷地逼出数人,烦躁地甩甩手,“来了还藏头露尾,可惜那种令人作呕的臭味已经遮不住了!”
    程梓川道:“不是拍卖场的人。”
    傅衍之喃喃道:“是……程家人。”
    ☆、第7章 默契
    来的的确是程家人,为首的还是程羡。
    当日程家变故,不仅天星河被夺,宗祠也少了一块牌位——程宴的,小辈不知当年真相,老一辈的心里却一疙瘩,当年始终未曾搜寻到傅笑绫与程梓川的踪迹,傅笑绫放置在程家的魂灯已灭,可以确定是死了,但程梓川呢?
    无人知晓。
    但当时大部分人都认定他也死了,毕竟一个根骨被拔,浑身经脉寸断的幼童,被奄奄一息的傅笑绫带着逃亡,不死简直是奇迹。
    可如今程宴的牌位被人盗了,程羡等人心中惊疑不定……程梓川,也许并没有死!
    程家弟子不知其中盘根错节,只知听从命令搜捕贼人,碰巧程立收到了关于古灵墓的消息,心思一动就上报了程羡。既是为了古灵符,也是为了程梓川,程羡便来了飞檐阁碰运气。
    结果还真被他碰上了!
    程羡的目光掠过楼月潼与傅衍之,落到中间那人的身上,满是狐疑,面上却冷厉如刀。
    打破沉默的是程芊芊,她咬着嘴唇站在程羡身后,眼中多了几分凄切,“什么表妹,都是骗我吧!亏我如此信任你……衍之哥哥,程家与陨雷宫交好多年,你为何要与贼人为伍,谋夺程家仙器?”
    比起这个,其实她更想问,你把两家联姻之事置于何地?把我又置于何地?
    “抱歉了,程姑娘。”傅衍之没有解释当日他也是受人所迫,只是对着她拱手一礼,“骗你是我不对。但我对程家仙器并无觊觎,我只想要请问程长老……对于当年笑绫姑姑一家三口之死有什么解释吗?”
    程羡目光一闪,厉声道:“你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了?这事我当年就给出了交代,不想再重复一遍!”
    “当年我与父亲是敬重您老,不曾深究,现在细想来,漏洞颇多。”傅衍之道:“当年小表弟才五岁,笑绫姑姑夫妻二人待他视若亲子,明知外界诸多危险,怎么还会带着他一起外出,以至一家三口尽皆遇难?”
    “人已经死了十三年,谁还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程羡冷冷道:“傅家小子,这些年来,程家待你如何,芊芊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莫非因为贼人几句胡言乱语你就怀疑上我们了?”
    傅衍之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道:“晚辈亦不愿怀疑程家,等查明真相,若真如您所言,晚辈必会绑了贼人登门谢罪。但今日……”他声音压得低沉,一字一顿道:“谁敢动这二人,就是与我陨雷宫作对!”
    程羡眼睛一瞪,更加锐利。
    楼月潼瞥着傅衍之:”你是不是傻?”既然真相未明,还为了两个陌生人不惜杠上程家,不会被她虐出毛病来了吧?
    傅衍之暗暗翻了个白眼。
    “老祖……”程芊芊欲言又止。
    程羡盯着他们沉思片刻,竟然没发怒,而是道:“陨雷宫与程家相交多年,看在你爹的面上,我给你这个面子,但你们得先把仙器交回!”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面对傅衍之请求的眼神,楼月潼不乐意地撇唇:“抢到手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想要回去?你来抢啊!”
    “你……”程羡大怒。
    傅衍之捂脸……完了,先前白费口舌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沉默的程梓川忽然说了一句:“好了。”
    傅衍之纳闷,楼月潼耸了耸肩,抬手一挥,送了对面一阵阴风。三人脚下似有法印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又光明正大的溜了。
    程羡咬牙切齿地冲过来,心中怒火几欲冲天,感觉自己被从头到尾耍了一遍!
    “老祖,恕芊芊直言,贼人狡诈,一般的方法怕是抓不到他们。”程芊芊想着傅衍之方才的话,垂下了眼眸。
    程羡示意她继续说,程芊芊低声道:“他们见您就跑,可见是忌惮您的,若能有个地方让他们无处可逃,他们岂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你是说古灵墓?”程羡一想有些道理,面色缓了缓,点头道:“届时九源山也会派人前往,说不定会遇到你兄长,可与之联合……”夺回仙器,诛杀程梓川,都是当务之急!
    天临城。
    树下一闪,凭空多了三人。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啊?每回都莫名其妙的跑,下次能不能打声招呼啊?”傅衍之有气无力地瞪他们,“你们也是硬气,在程羡跟前溜了两回,下回我也不用废话了,他肯定见你们就杀!”
    程梓川:“下回不用再跑了。”
    傅衍之纳闷:“底牌用光了?跑不掉了?”
    “法器宝物终究是身外之物,”程梓川微微抬头,准确地挡住楼月潼往他袖中偷袭的手,“能依仗的还是实力。”
    楼月潼偷袭不成,撇了撇唇,“躲得这么准,你是不是瞎子?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袖中装了多少东西,至于如此警惕吗?”说罢,反手一压,若有所思地凑近了,仰脸盯着他看。
    她外貌是个小姑娘,身形也纤细,约莫只到程梓川的胸前。
    程梓川显然不习惯跟人靠得这般近,往后退了退,楼月潼故意逗他跟着他退,一来二去,看得傅衍之噗嗤一笑,实在是楼月潼这样貌太稚气了,这么暧昧的姿势看着就跟小姑娘跟大哥哥要糖吃似得,可怜又可爱。
    楼月潼脸色一冷,甩手就是一锁链勾住他的脖子,吓得傅衍之一僵,连忙竖起双手以示无辜。
    程梓川平淡的说:“道友童心未泯,现下却不是嬉闹的好时候。”
    楼月潼又撇嘴,转瞬收了锁链,“看在你方才还算有情有义的份上,放你一马。”
    小魔女就是小魔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傅衍之腹诽完,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咱们为什么又回到天临城来?这里不也挺危险?”
    “拍卖场的人都知道拍下古灵符的人跑了。”程梓川说了一句大实话。
    傅衍之想想他先前的灰袍,再看看他此刻的一身青衫,深深点了点头,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已经变成最安全的地方了。
    “好极了,”楼月潼冷脸一转,忽地笑开,看向程梓川,“古灵墓开启之前,就陪我逛街吧!”
    傅衍之眨了眨眼,他就是再迟钝也发现这小魔女对程梓川的心思不一般了,至于是哪一种不一般,好的还是坏的,这就不一定了。
    出于兄长的责任感,他趁楼月潼挑选珍奇玩物的时候,悄悄提醒程梓川:“那个小魔女……你最好小心点,翻脸比翻书快,凶残起来不是人啊!”
    程梓川微怔,随即竟微微一笑,仍带着特有的淡漠,却足够礼数:“多谢表兄。”
    咦?咦咦咦?
    他竟然对我笑了?他还叫我表兄了?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傅衍之惊讶过度,有点傻的站在原地。
    程梓川耳边却回想起傅笑绫温柔的声音:“梓川啊,程家没人跟你玩不要紧,等娘带你去陨雷宫,见见你的小表哥,衍之那个孩子,看上去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实则有情有义,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楼月潼回头:“怎么不走了?还要我拿条鞭子赶驴吗?”
    “来了来了,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嘴下积点德吧!”
    小魔女露齿一笑,阴森森的道:”再啰嗦割了你舌头!”
    傅衍之指望程梓川能克她:“表弟……”
    程梓川:“安静。”
    傅衍之:“……”
    他忽然觉得这俩挺适合在一起的,真的。
    谁也不会触小魔女的霉头,不过两个大男人陪一个小姑娘逛街这种事太傻不拉几,就算做也该是陪他的小仙女啊,所以傅衍之就提议再去各种拍卖场转转,说不定就能遇到合心意的东西。
    楼月潼对此只问:“你付钱?”
    傅衍之:“我没钱!”
    楼月潼转向另一边:“你付钱?”
    程梓川:“……”
    楼月潼一脸“都滚吧”的表情,自己跑去飞檐阁找了苏娫,出来后神清气爽,还挂着标准甜美可爱的笑容,“我开始喜欢苏娫了。”
    “啥?!”傅衍之瞪着眼睛,掏了掏耳朵。
    楼月潼言简意赅:“她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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