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枫颔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缓缓陈述道:“自混沌以来至今,天地演变经历了三个时代,仙界古籍上记载,一是鸿蒙远古时代,生灵虽少之又少,却都为天地孕育,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后来道出分歧,各分两方不相往来,天地有感,普通生灵诞生,形成神,人,魔三界上古时代。可不出多久,神魔混战,打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引起天道不满,降下灭世雷劫,无数大能陨落……”
    这两个时代距今太过遥远,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九源门也无记载,只有飞升仙界才能略知一二,是以程曜听得入了神。
    楼月潼没什么反应,她总觉得以前听过这些。程梓川面色淡漠,似乎认真的在听,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灭世雷劫过后,衍生新的格局,也就是如今平衡气运的六界,神魔仙妖人鬼。不过在六界诞生之时,天地同时孕出一块秩序碑立于六界之上,有一婴孩卧碑而生,不吃不喝不眠,三千天后化成人现世,于秩序碑上书下三千规则,是为众生必须遵循的天地规则!”古枫遥遥感叹:“其诛神斩仙,除妖灭魔,无欲无念,伴秩序碑居于九重天外天,无由不现世,被六界生灵敬畏,尊为‘圣尊’……”
    楼月潼眼睛一跳,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不老青山为君埋骨,九重天阙风华一刹……这天地间,大概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
    “听说那也是六界最为祥和的年代,”程曜道:“但七百年前,圣尊陨落,秩序碑乍现裂痕,不出千年,六界之间再无禁锢,届时魔侵人间,神临天下,将永无宁日,首当其冲的就是最为势弱的人界!”
    “不错,那会重演上古之战!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手里的那件至宝,与陨落的圣尊有关。”古枫带着追忆道:“我得到它的时候正是七百年前……圣尊陨落,天地同悲,这件至宝从九重天外天掉落仙界,引来无数仙人的争夺,连仙帝也不例外,因为传说得到了它,便能成为下一任圣尊!”
    楼月潼蹙眉:“这不可能!”
    古枫摇摇头,叹了声,继续道:“我费劲千难万险终有机缘得到了它,可也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数百年无穷无尽的追杀,我重伤以致魂魄受创,难以恢复,眼看着将要走上灭亡之道……那个时候,我把希望放在了至宝上。”
    “你还是死了。”楼月潼说了事实。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成为至高的存在,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啊!”古枫嘲讽的笑了笑,脸上终于露出丝丝悲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至宝有灵,却说我不够资格认主!”
    “……”
    三人同时沉默了,这真是天大的讽刺,放弃一切得来的,结果却是你命中不能拥有的,换谁都得发疯,古枫心态还算好的。
    古枫也沉默了片刻,收敛了那一丝悲哀,淡淡道:“后来我的确是死了,但至宝却保我魂魄不灭,条件是我必须为其再挑一个它认可的跟随者,待它离开之时,便是我能魂魄入轮回转世重修之时……”
    其实楼月潼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进入古灵墓的修士,百年来同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许多次,然而从来没有人能得到至宝之灵的认可,古枫也一直不能解脱。
    “贪多必失,七情以贪念居首,不是没有道理的。”随着古枫这句话落下,他身后有什么发出了光芒,“现在,逼出你们的一滴精血吧。”
    楼月潼皱了皱眉。
    三滴血同时被那道光吸收,整个室内忽然光芒大盛,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印自古枫身后升起,其中竟传出稚嫩童音曼声吟唱:“鸿蒙初始天地开,阴阳交泰造化来。轮回一觉斩因果,七情寂灭大梦归……”
    声音虽奶声奶气,语气却沧桑沉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声调旋律,仿佛蕴含至高大道,令人恍有所悟。
    古枫听着,脸上慢慢露出释然的笑,似领悟了什么:“原来……如此。”
    而后,他的身影虚化,伴随着浑厚嘹亮的大笑,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等到光芒散去,三人莫名其妙的僵在原地,程曜更是冷冷出声:“搞什么鬼?至宝究竟选择了谁?古前辈,古前辈?”
    “他已经入轮回了。”程梓川静静开口,随即面色微变,他袖中不受控制的飞出一株仙草,转眼化作光点注入他体内,随即四周灵气灭顶似得汇聚而来,竟是要他在此处未散的大道中重塑根基!
    可此时此刻此地,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而楼月潼,她站在一旁,却像被拉近了一个于此隔离的空间,光,到处都是光,透亮而温暖,却又令人敬畏。
    “谁?”她捏紧拳头,听不到回声就打算强硬的破开这片空间。
    “我便是古枫口中的至宝之灵,阿元,”稚嫩的童音响起,“你还记得我吗?月,魔,君!”
    楼月潼脑中一炸,突然涌出许多片段,月魔君?对了,她曾在魔界成长,从开始的弱小,到后来的强大,力压那一代魔界之主,征战四方,呼风唤雨,魔界就是强者为尊,她闯出赫赫威名,所过之处尽皆血雨腥风,也造下滔天杀孽,被人尊“月魔君”!
    后来呢?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不用想了,只有封印一点点弱化,你才能一点点记起,”阿元低低道:“其实,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什么意思?”楼月潼双眸一扬。
    阿元道:“你的封印早已开始弱化了,否则你根本无法苏醒。”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歪打正着,这无穷无尽的因果啊。
    “这话还算讨喜,”楼月潼问:“三人之中,你选择了我是吗?你想跟着我?”
    “是的。”
    楼月潼又问:“为何?你认识我,那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会认你为主,也不想跟着你,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杀了你……”阿元虽是这般说着,语气却很茫然,毫无杀气,“可只有跟着你,我才能找回你的师尊,我的主人。”
    楼月潼眉头一跳,脸色古怪,阴测测道:“师尊?主人?你在说什么蠢话!”她可不记得她认过什么师尊,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认。
    阿元不满道:“你果然还是没变,可不管你承不承认,圣尊就是你的师尊!”
    “圣尊?”楼月潼更觉得好笑,“那个倒霉的家伙七百年前就陨落了,秩序碑都裂了,这说明他已经魂飞魄散,连转世机会都没有,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是不是傻?”
    阿元沉默了,好久才出声,带着一丝悲哀,语气却坚定:“你们再怎么说主人死了,我也不信!阿元会等,一直等着,七百年,七千年,七万年……圣尊重归之日,窃位者必死,叛乱者必亡,忤逆规则者必斩!乱之始也,劫之终焉。”
    “哼!”楼月潼对此不置可否,她现在怀疑这至宝之灵是不是被人抢夺时砸坏了脑子,“你想跟着我,也要看我是不是想带着你!”
    阿元笑了笑,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无由的令人信服:“带着我,我助你破除封印!”
    这个……楼月潼摸了摸下巴,轻哼——可以考虑。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一阵冲击,是空间外面出事了!
    “外面两个人,好像打起来了。”
    楼月潼一闭眼,再一睁眼,意识就回归了身体,正好看到程曜对着程梓川一剑劈下,而程梓川周身光华流转……竟是在重塑根骨的紧要关头,这一剑劈下,只怕他前功尽弃,性命都不保。
    “你不救你的同伴吗?”阿元略带好奇的问。
    “不救。此人深不可测,恰好借机试探一番,”楼月潼淡淡看着,漂亮的大眼睛扑闪,美貌又可爱,她语气如常,话却冷漠凉薄,“若死了,正好将他炼成血人……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你会选择他。”
    阿元道:“先天道体,承天眷顾,的确不凡,我开始也以为是我主人转世,可惜他不是,那么再不凡也无用。不过,看来六界有劫难了,我主人未归,此人许是应劫而生。”
    “原来是应劫而生,我说这么冒出个千万载不遇的先天道体!”
    楼月潼了然,却不在意阿元说的劫难,因为她通常都是劫难的创造者,而非受害者。
    随着二人交流,那一剑已经落到了程梓川的脖颈,赤煌剑携带燎燎火势与威势,动如千钧!
    ☆、第14章 轻吻
    青衫被风势吹起,长发于身侧散乱,似雪容颜被衬得越发清雅如画,程梓川倏地睁开双眼,眉目间凝了冷寂霜华,“你也尝尝自己的攻击吧!”
    玄妙的力量在他周身膨胀,竟将剑势回流,程曜见机不妙,横剑于胸前,又发出一击。
    力量撞击,火光滔天,三人都被撞开,楼月潼不得不微阖眼睛,却又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仿佛听到有人大叫:“不好!”
    “怎么回事?”
    “不!”
    “古前辈,为何……”
    杂乱之音终于退去,楼月潼放下遮在眼前的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才发现身处之地又换了一个……这回是庄重古朴的大殿,碧瓦浮窗,四周墙壁上有精美雕刻,玉石台阶,仙气缭绕。
    面前站着一个手持折扇,挠着后脑勺的俊俏青年,是傅衍之,他看着颇为焦虑的模样。
    楼月潼沉着脸,幽幽的盯着他看。
    这是要发火的节奏啊!
    傅衍之连忙摆摆手:“我跟你解释一下……”
    楼月潼甩袖,冷冷道:“你得了古枫传承,同时也得到了古灵墓的控制权,发现他们俩打起来,就把所有人都移出古灵墓外了?”
    傅衍之呆了:“全中!”
    “那你留我做什么?宰了你吗?”楼月潼一握拳,黑气缕缕上升,“如果你活腻了,我成全你!”
    “哎呀不是!”傅衍之有了古灵墓,底气足了很多,但还是莫名的有点怕这小魔女,他指了指里面,急道:“梓川好像有点不对劲……”
    内室的蒲团上坐着风姿绝俗的少年,外罩的青衫在程曜的攻击下化作飞灰,露出一身白衣,流转的光华表明这竟是一件仙衣,而且还是极品,也护住了程梓川没受一丝外伤。
    可惜他重塑根基受到干扰,又用道之力反击了程曜,因而此刻体内灵力紊乱,情况亦大为不妙。
    不过换言之,现在要做什么,他根本无法反抗。
    楼月潼摸着下巴,嘴角扬了扬,故意叫了一声:“程道友?”
    “我喊他好几声,他都像没听见似得!”傅衍之拧着眉头,“你说一个根骨被夺的,体内应该空无灵力,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楼月潼瞄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因为他重塑根基时引入了庞大的灵气,在关键的时候却被程曜攻击分心应对,灵气无人引导,便纷涌无数支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明明对他来说很简单的重塑根基,现在却要花上十倍百倍的功夫一个一个的引顺,方可拧成一脉,冲顶塑根基!”
    在此过程中,也绝不能分心,否则仍是前功尽弃。
    “程曜,程曜未免太过分了!”直到这时,傅衍之才真正相信程家所做的那些为人不齿的事,他感到巨大的无力和苦闷,程梓川也姓程,程曜夺了他根骨还不够,定要赶尽杀绝吗?
    “趁敌弱,要敌命,那个家伙算是够果决。”
    “你真是……”傅衍之扶额,他真想问问这小魔女,他们相处不少时日,难道一点革命友情都没混出来吗?这种时候还在说风凉话!他看着程梓川面色泛白,忍不住上前几步:“小表弟,你一定要成功啊,笑绫姑姑的仇还没报,你自己的公道还没讨,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真蠢!
    楼月潼听得烦,漫不经心地抬眼:“我能帮他。”
    “你?”
    “你留下我不就是希望我帮他吗?”
    “我……”傅衍之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事到如今他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这小魔女。
    楼月潼:“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出去!”
    傅衍之望着她,拱了拱手,“那便拜托道友了。”
    他带上了门,守在外面,现在整个古灵墓都是他的地方,他相信以楼月潼的聪明,不会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真的要帮他?”阿元出声询问,要帮程梓川,得损耗她不少修为,傅衍之是还没有真正了解她的本性,阿元却觉得她不会这么舍己为人的。
    答案当然是……不会。
    自第一次见面起,楼月潼就在觊觎程梓川的血,可同时,她对他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是以没有轻举妄动,连维持法力的血气都是跟他和平“借”来的,那么现在有了这机会,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而不下手?
    不是她的风格啊。
    她慢悠悠地走近,在程梓川面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忽然,程梓川眼皮微动,没睁开,却开口道:“道友想做什么?”
    这种时候还说话,真是不要命了。
    楼月潼微笑:“帮你啊。”
    “若真要帮我,那便请道友离远一点。”
    “怕了?”楼月潼低笑,凑到他耳旁:“我偏不离远一点,你能奈我何?”
    轻柔的呼吸掠过,程梓川耳根悄然浮起一层薄红,神色却冷然无波,平淡道:“我赠道友一句话——三思而后行,以免后悔莫及。”
    “如果你这样还能坑到我,那我也服气,”楼月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倨傲又狡黠,“我向来不喜欢靠近食物,因为太脏,但……你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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