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与否,谁又知道呢?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原也没有多么大的格局和气宇,但是也有一些瞬间,他像突然蜕变了一样,明白了自己的路途艰险,而必须百折不回地走下去;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他做出再大的牺牲也不能辞谢。想通了,杨寄的面前是一条黑白交织的大道,踩着黑色部分,也就必然踩着白色部分,踩着白色部分,也必然要踩着黑色部分,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把庾太傅送我的鸽子,留下一百只传递消息,其余的,全部搬过来。”他如是吩咐。
    北府军开始忙碌起来,从凉州运来的杏核,中间一一磨空,实实地压上艾草,系在鸽子的足上。傍晚的时候,天边红云似火,随着杨寄的一声令下,士卒们一人手抓一只鸽子,在压实的艾草里插上一截点燃的香,又同时放了出去。
    鸽子恋旧,记得旧主人住的地方,腿上的艾草渐渐在杏壳儿里燃烧起来,鸽子们觉得腿痛,更是想要归巢,成群结队地往雍州城而去,往庾含章所在的雍州机要地而去……
    似血的残阳普照着地上的残雪,天空一片赤红,地面一片赤红,深蓝色的东南天幕上,脚上带着火光的鸽子急急归巢,它们的羽毛渐渐燃烧起来,所以发出凄厉的啼鸣,翅膀使劲地扑棱着,期冀快点儿回到自己的家中。漫天点点星光似的火红,流星似的下沉、陨落,渐渐凝聚向雍州城里。雍州城里被吃光了树皮的枯树、屋顶上用以遮蔽风雨的干稻草、木质的梁柱椽架……在那些星星之火之后,慢慢燃烧起来,积聚庐舍的火光渐成燎原之势,雍州城里的房屋很快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火把,把夕阳的红光远远地比下去了……
    城中惨嚎如鬼哭,逃出来的北燕士兵被埋伏好的北府军一一砍杀,回援的北燕士兵亦恰中埋伏,十之七八死于钩戟。
    雍州平定。
    当杨寄踏足时,那里一点残雪的影子都没有了,大地一片焦黑,散不去的青烟直冲天穹,形成了一道又一道黑云,二三十里外都能看见。
    杨寄已经找不见雍州城原本的模样,只能凭记忆到了雍州刺史所居的大致地方,那里焦骨无数,混杂在一起,扭曲、辗转、蜷缩,生前痛苦的死状仿佛还能想象出来。杨寄默默然跪倒在一片瓦砾间,“砰砰”磕了四个响头,放声大哭道:“庾太傅!你死于扬州那起子贼人的手里!”
    他的痛哭真实不虚,之后三军缟素,传檄千里,都云庾含章谋国至忠,诈降于北燕,而自愿以身殉国。然后把一应矛头都指向徐念海:是他,截断雍州的粮草;是他,故意在庾含章身后使绊儿;是他,假借皇帝之名,聚敛生财……这位本来就不得人心的掌权宦官,成了青州、兖州、雍州、凉州、荆州……所有为庾含章殉国深感可惜的人们的众矢之的!
    而同样,这些原本属于庾含章势力范围的兖州、青州的人们,在悼念本主的同时,也在感激杨寄的大义,感激他为庾含章洗刷“叛国”的耻辱,纷纷投名报效,要为庾含章报仇雪恨。龟缩的刺史们,何敢撄杨寄的锋芒?亦是表示投诚。淮河以北,东西直贯数千里,在这连成一片的楚国土地上,杨寄俨然已经是无冕的帝王、实际的统帅。只要他愿意,北地万里,他就可以割裂了自立为君!
    万人缟素的壮阔场面,让建邺的皇甫衮慌了。
    金牌十二道发至雍州,赏赐无数,直接把原本的郡公升格为国公,将北边大片的国土,都作为杨寄的封邑,只求他不要再闹腾了!
    与此同时,皇甫衮故技重施,又行下作的事:修书给北燕皇帝叱罗杜文,请他出兵压服杨寄,并且暗暗许诺,只要削弱杨寄的兵权,就可以把整片河套的土地拱手奉送!
    叱罗杜文转而命手下大臣写了一封书信给杨寄,约他在金城东北、黄河岸边、戈壁边缘,两军会面。
    杨寄手上有兵,虽然粮草还稍有不足,但因为自己的地盘连成一势,运送粮草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看着北燕来的书信,冷冷笑道:“庾含章的势力现在几乎已经全部成了我的势力。叱罗杜文还敢与我一战?他也未免太看大自己,或者,太小看我了吧?”
    他撮撮牙花子,目前,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立时顺应民意,打下徐州和扬州,杀掉徐念海为庾含章报仇雪恨,顺便把这两块宝地一并占为己有;一是继续与叱罗杜文的北燕军缠斗,直到把北燕赶出代郡,赶回阴山草原去。
    看起来,把外虏赶走是件可以名垂青史的好事,然而,实地算计,难度太大:黄河难渡,而北燕在晋地和代郡发展了很久,稳扎稳打,哪是那么好赶走的!叱罗杜文用兵治国的谋略,可也不输给杨寄呢!
    那么,还是少与北燕缠斗,尽早发展自己的实力,好与皇甫衮对抗是真!
    接着,杨寄又得知了一个消息,这次,北燕皇帝叱罗杜文,居然御驾亲征,前往成为边界的金城!他不敢怠慢,安顿好了雍州维修安置的事宜,带足粮草,带足精兵,到黄河岸边的金城,准备迎战叱罗杜文。
    不知不觉,一场大仗下来,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
    杨寄摸了摸脸颊上没有耐心剃尽的胡茬,战争越是残酷,他和那些士兵们一样,对家中温暖的思念就越是深入骨髓。当看到黄河的冰面已经变得薄脆,潺潺的流水已经能够透过半透明的冰面瞧见,而冰层也会在突然之间断裂为两截。岸边春草茸茸,万物复苏,生机勃发,似乎所有的春意都在努力地喊着:“停战!停战!”
    然而更远处仍然是沙漠戈壁,灰黄色的一片连接着地平线,一场春季的风沙袭来,仍然像大冬天一样寒冷刺骨。
    短兵相接了两次,彼此的试探结束了,都默默然退到安全的地方。隔着河道,似乎也能看到,北燕士兵们麻木不仁的脸上,也有着青色的胡茬,也有着掩藏着思念的眸子。而后,杨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地坐在黑色的马匹上,巍巍然出现了。北燕的将士们跪了一片,纷纷叫着“陛下”。
    他们是第三次见面了。
    双方的马响着喷鼻,黑压压的铁甲反射着西斜太阳的金光,显得紫微微的。大漠穷秋,平沙莽莽,戈壁的无尽绵延,让两支对峙的万人军队,竟如一泓海水中几粒砂砾一般,并不觉得有压境之势,反而在这样的无边无际中显得格外渺小。
    叱罗杜文当上了皇帝,显得比前次会面有风范得多。他蜜色的肌肤压在金盔之下,明晃晃的看不清眉眼,但洁白的牙齿露出了,便知道他在笑,随着他清冽的笑声,身上那件乌青的斗篷边缘,出锋的貂皮也在西风中轻轻颤起来。
    “杨大将军,别来无恙。”
    杨寄从来不肯在人前输了架势,因而也拱手笑道:“承你记得我!我该怎么称呼呢?北燕陛下?”
    叱罗杜文微微一点头:“那么,是我该谢谢你的抬举?”他回身望了望身后壮阔的大漠,笑道:“看这天色,马上便是大风沙,我看你一头骆驼都没有带,不知怎么敌得过?倒不如乖乖投降,楚国怎么分封你的,我就怎么分封你——不,楚国不封异姓为王,我倒不介意送你一个‘河西王’。”
    杨寄笑道:“无功受禄,不敢领教。我虽然没有骆驼,但是后头有城池,你没有。我倒觉得,你堂堂一国君王,何必受这样的罪?你若是肯降我,我定向我们陛下美言几句,也封你个代王或晋王做做,那样子,你名正而言顺,走到哪里都挺得起胸膛,多好!”
    叱罗杜文终于给他逗得笑了,摇摇头说:“杨寄,斗嘴皮子最没意思。你们陛下仰我的鼻息,也不是一日两日;你愣充大头,其实也不过做了他的马前卒。当丢卒保帅的时候,他会顾及你?呵呵,你但看看你们那位太傅便知道了。”他换了正容:“‘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今日兵刀相见,只在你我一言之间;握手言和,也在你我一言之间。你想选什么?”
    杨寄压下了眼底的诧异,故意傲然笑道:“我不想打仗,是不得不打而已。你若不想打了,我们当然可以谈。”
    “我只和你谈。”
    杨寄冷笑道:“怎么,你打算我一个人跑到你们那里,然后被逮个正着?”
    叱罗杜文摇摇头,摘下头上的金盔,恣意地甩了甩压僵了的脖子,又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的箭囊和长弓,上前走了两步:“上次在原州城外一场樗蒲赌,记忆至今,可惜在北燕未能找到敌手,一直心痒难耐,今日恳请与将军再赌一场。”
    ☆、第187章 和亲
    叱罗杜文显得自在随意,又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道:“双方的箭程到不了我们中间那块地方。你是大将军,我是皇帝,我的风险比你大。你还不敢和我赌么?”
    杨寄那颗赌棍的心突然怦然而动,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的。他正对着西边的云霞,此刻火烧云起来,隐着暗暗的西北风,那流动的红霞,被吹得如同滚滚的烈焰,缓缓向着戈壁近处燃过来。
    他下了马,绛红的战袍拂动着,仿佛是迎着那烈焰走过去,身前身后都静悄悄的,数万人都屏息凝声。
    他们来到中间的位置,确实都在箭程之外,若是要打起来,也只有他们两个单打独斗。杨寄清晰地看见叱罗杜文的脸,和两年前的光致比起来,他眉间眼角,隐隐有着细纹,而目光中沧桑厚重,也远胜于当年。
    叱罗杜文笑道:“坐上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竟还不如当扶风王自在。”他揭开斗篷,叠做两尺见方的坐席大小,然后弛然地坐了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象牙摇杯,摇一摇,里头传来玉石玎琅的声音。
    杨寄也学他的样儿,坐在叠起的自己的斗篷上,接过那摇杯看了看,咧嘴笑道:“嗬!到底是当皇帝的!樗蒲骰子也用玉的啊!”那玉制的骰子,雕琢得巧妙:一面是白玉,一面是墨玉,黑白分明而又是天然形成的,虽有人力智慧,到底更靠天工。杨寄捂住摇杯,听着杯子里玉石相碰的妙音,可惜,原本带漆的木头骰子落下时黑白两面声音的差异,这里一概听不出来。
    叱罗杜文也笑道:“我也试过分辨,可惜实在没有差别。用这个赌,谁都别想耍千。”
    “还想赌?”杨寄笑道,“我是个赌棍,但都不是时时处处都想赌呢。陛下你说,今日战场上咱们来这一出,拿什么做赌注好?你赌输了,反正输的都是你的;我要输了,输的可是别人的。”
    叱罗杜文微微笑笑:“那我们只赌你有的东西就是了。”
    杨寄说:“我有的东西?你想要我的钱,还是我的眼睛鼻子、胳膊腿儿?”
    叱罗杜文笑道:“我要沈沅。”
    杨寄顿时色变,冷着脸说:“你开什么玩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非认准了我老婆?你们北燕全是汉子,没女人的么?”
    叱罗杜文见他急了,反倒显得悠然:“本来嘛,沈沅也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我当皇帝后,也有不少贵臣献女进宫。但是,我们国家的规矩,必须得手铸金人,才能当上皇后。她们无一成功,没这个命啊。而我的太史令夜观天象,说南边楚国白虹贯日,是帝王不稳、国将大难之象;但同时五星聚于牛女,氐宿云气明亮,是大贤大德、有主后宫之相的贵女将协助夫运。”
    他看看杨寄皱着眉、斜着眼、抖着腿,一副不屑的模样,接着谆谆说:“牛女星的分野正是吴地和扬州,岂不是沈沅的故里?我又叫宫中傩师钻骨为卜,卦象指示,此贵女曾与我两回失之交臂,其一正是天狼横空,其二正是烈火焚垣——你说,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
    杨寄冷冷道:“难道你们那个搞巫术的家伙没算出来?抢人老婆干犯天道,会遭报应的。这事不是失之交臂的事,是压根儿就不可能的事!”
    叱罗杜文冷笑道:“天道非人力能变。怎么,你是想叛国自己当皇帝,所以也要把这个天命富贵的女子留着自己用?”
    “狗屁!”杨寄朝砂石地上粗鲁地吐了一口唾沫,“你抢人老婆还抢出道道来了!”
    叱罗杜文摇摇头说:“何必撒粗?你既然是大楚的英雄,一个女人可以换得两国息兵平安,有何舍不得?要不,我们还是摇一场樗蒲,让这五枚骰子来决定沈沅的来去。”
    杨寄愤怒地摆摆手:“谢谢!这场赌,我不参与!”
    他们并没有玩樗蒲赌博,杨寄已然明白,叱罗杜文冒这个风险,就是为了在人不多的时候和他谈这几句狗屁的话。但是他还没弄懂,叱罗杜文是真的想要沈沅,还是故意在激怒自己,或者兼而有之。所以杨寄还是尽力保持着冷静:“我劝你别多想了。我们大楚的女人,从一而终,不会得陇望蜀。你要是缺漂亮姑娘,我叫我们陛下给你找几个就是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耳朵竖着,怕叱罗杜文偷偷在背后使坏。但叱罗杜文只动嘴皮子,声音又冷冽,又带着热情,如同冰棱戳人,第一感觉是滚烫的:“好吧,好好说你不愿意听,那我也不必跟你商量。求和亲的国书很快就送到你们皇帝那里,看看他能卖臣下卖到什么程度!”
    “卖臣下”这三个字形容得太准确!皇甫衮还真什么都做得出来——毕竟沈沅已经被休了!
    杨寄哪怕一直在暗暗叫自己冷静,这会儿也不想冷静了,他“刷”地拔出腰间的短刀,扭身朝叱罗杜文扑去。而叱罗杜文反应亦很快,也是瞬间拔刀。两柄寒刃被两个膂力惊人的男子挥出,“当”地碰在一起之后犹发出令人窒息的“铮铮”之声,火星四溅。两边鸦雀无声的士兵们,在这震耳的声响之后,突然同时爆发出呐喊。苍茫的戈壁立刻回荡起洪荒之响,连着天边赤红的卷云,也一道涌动起来,连着远处的大风沙,恍如一道血色幕墙压面而来。
    杨寄死死瞪着叱罗杜文鹰一样的眼睛,看见眸子里倒映出的那个恶向胆边生的自己,也感觉出叱罗杜文眼底的丝丝窃喜。杨寄突然悟过来,情知自己又一次把软肋展示在别人的面前,悔亦无用——叱罗杜文敢拿他自己的安危打一场赌,来找到对付杨寄的法子,确实也是不世出的名将大才,更是不世出的泼天赌棍!
    叱罗杜文笑道:“这样子难看的吧?你不嫌丢人,我嫌呢!毕竟我的手下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武功卓绝,就是打赢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呢,可输得起?”
    杨寄恨恨地笑道:“没啥,我原本是个杀猪的赌棍,赢了你,和杀了一头力大灵巧的猪也没啥不同;输了,也就是被猪拱了。”
    嘴皮子讨巧完全无用,然而两人均知此时不宜恋战——他们身后亲卫扈从的马蹄声已经急急地响起,若是他们不后退,大概真的只有拼到你死我活一条路了——“两败俱伤”这样的赌注却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都很见机地数了“一、二、三”,然后两刃相让,彼此扯扯唇角,都把刀收回了鞘中。
    杨寄有点不战而败的感觉,强撑着自己的举止不落下风。但叱罗杜文明显是占了上风,回身上马后连盔甲都不愿再戴。他意满踌躇地远远对杨寄一笑,竟然下令退兵了。他们的万人大军,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黄沙风暴中,仿佛完全不在意这漫天遮蔽的风沙一样。
    而且,叱罗杜文的国书,真的写了。
    不止写了一份,而是不知写了多少,传示楚国各地。
    不仅写了他要求娶杨寄之妻,而且大肆宣扬杨寄之妻有皇后命格——大家头顶的星空、傩师手中的兽骨,都已经显示出这个征兆来了。
    楚国的臣民始于惊诧,继之于窃笑,然后纷纷观望皇帝皇甫衮的表决:北燕的蛮夷指名道姓要娶人家的妻子为堂堂一国皇后,还真是不嫌弃女子的再嫁身份,不在乎女人的贞操节烈啊!
    但是,之于杨寄而言,要沈沅,等于叱罗杜文兵不血刃,在杨寄和皇甫衮之间离间:皇甫衮答应的话,杨寄自然跟他没完,楚国内斗开始之时,就是北燕胜利之望;皇甫衮不答应的话,战乱还不知要延续多少年,朝中大臣和大部分百姓自然也不愿意。他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天气转暖的时候,一般北边就不大爱动武。叱罗杜文发出国书,撤掉了百万大军,施施然回到代郡的国都——抢来的粮草,获胜的希望,无一不让他满意。而杨寄,匆匆地重新检视水师,安排边关的防务,把他的人安插妥当,又把庾含章留给他的人也安置到位,他也无心恋栈,急匆匆快马加鞭,带着北府军向南回程。
    到了历阳,他的步伐停顿了下来,借口要安置北府军,住在历阳尹王谧的府中。
    王谧看着杨寄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终于忍不住劝道:“将军,这要紧的时候,贪杯误事啊!”
    杨寄本就是借酒浇愁,听到劝解更加气闷,把酒杯墩在案几上,气呼呼道:“我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但是,我这些年来那么拼命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和妻子孩子过好日子吗?现在着了别人的道,无论叱罗杜文,还是我们那位陛下,大概都在偷着乐呢!”
    王谧无法帮他排解,只能表忠心道:“其他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拿大地说,卑职与将军都是秣陵人,将来若有什么需要王谧的地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二天早晨,杨寄在中酒的头疼中醒来,他该回去见驾了,可是当他站在历阳城墙的角楼边,顺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远眺的时候,最想的却是顺江而下,做另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昨日王谧已经承诺了,单凭历阳和京口两处他一手培养的北府军、西府军,这件大事就有五六成把握。
    正在思忖之时,他的亲卫在角楼下喊:“将军,沈主簿过江来求见呢!”
    这消息简直让杨寄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伸着头迫不及待向下喊:“快叫他上来!”
    ☆、第188章 尚书令
    杨寄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消息,沈岭一定全知道!
    他期待的目光望向沈岭,还没想好心中那一大串问题先问哪一句,沈岭就福至心灵地把他想问的事一件一件说出来了:“将军,阿圆一切平安,在秣陵又给你生了个儿子,取名为杨灿。同时,阿圆被陛下请到秣陵,单独赐了宅子,赐姓皇甫,封了郡主,估计打算要送到北燕去和亲。”
    杨寄脑子里被这些信息撞得“嗡嗡”作响,稀里糊涂的,他双手虚按了几下,翻了翻眼睛,咽了咽口水,说话都结巴了:“等等……等……等……你说阿圆,生了……生了孩子?!”不是被公主灌了堕胎药吗?他瞪着沈岭,不敢相信。
    沈岭点头:“生了,足月的,生日是三月初,百花灿烂的时候,你算算日子对不对吧。”
    日子当然对,杨寄要问的不是这个。沈岭看他结结巴巴急得说不出想说的话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拍拍杨寄的肩膀道:“公主府那一盏落胎药,误打误撞灌了路云仙——这是我自私做的孽,你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路娘子和骆骏飞!”
    杨寄死命地抓头,巨大的喜悦几乎把他冲傻了。但是,接下来他又从意外之喜中清醒过来,还有一条大悲的消息没消化掉呢!“那么,她到建邺是什么意思?封郡主又是什么意思?”杨寄额角上青筋暴露,“我可没同意啊!”
    “下堂妻,自由身,要你同意吗?”
    杨寄一拳头砸城墙石头上:“阿圆自己能同意?”
    沈岭眉目黯了黯:“你以为她自己不同意就行?叱罗杜文一箭双雕,这个天象变化、皇后命格的说法,阿圆不受忌惮才怪!”他黑白分明的凤目直视杨寄:“受忌惮的还有你!你若出一声驳回,马上居心叵测的问题就要迎面而来了。”
    “难道就不驳回?”杨寄瞪眼睛,“我已经打算好了!北面十郡现在都听我的,逼急了我就——就可以那啥了!我这两日在历阳踌躇就是这个原因:考虑是先回京,还是干脆一鼓作气把扬州打下来,再纵兵两路,从会稽和宣城环围建邺。”
    沈岭冷冷地看着他:“嗯!想得真美!你造反了,沈沅正好在建邺当质子,拿你的魂,一拿一个准儿。到时候,你是打算兵临城下看阿圆和你三个孩子的脑袋挂朱雀桥头呢,还是打算缴械投降自己的脑袋挂朱雀桥头呢?”
    杨寄顿时傻眼了,磕磕巴巴道:“那……那回建邺,我又能做什么?他们不会逼迫我吗?”
    “会。”沈岭说,“你要应对的问题很多,但首先一个,把阿圆摘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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