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与杨清站在屋外告别,望月羡慕又心情复杂。伸脖子看看杨清身后安静的灯火,再看看另一头屋子,还能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就更留恋杨清了——以前也并没有觉得别人吵,但是跟杨清同行一路,她的习惯,倒是被杨清改了不少。
    杨清就不喜欢吵,每当一大堆人说话,他虽然还是温温的样子,眉头却会皱一下。
    现在,青年被望月拉着不许走。他靠在墙上,半是笑半是叹,“杨姑娘,这么晚了,我还受了伤,身体不适,求你怜惜下我,放我走好么?”
    望月抬头,“你不能怜惜怜惜我?我不想跟别人睡,我只想跟你睡。”
    少女的胸若有若无地擦着青年的手臂。
    杨清看她一眼后,把手臂从她怀中拿开。她还想上来抱,杨清笑一声,手臂负在了身后,低头,语气复杂地说,“你真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杨清……”她的尾音一扬,带着颤。
    青年靠着墙,被望月半挨着的半个身子都麻了,酥痒软乱的,血气翻涌。少女没有感觉到他身子僵了下,只奇怪看他。青年秀致面上似有瞬间的红晕掠过,他的眸子黑如子夜,盯着她看。
    月光下,少女的脸颊玉一样白,黛色长眉下,是一双眼尾飞扬的眼睛。向上抬着,清水一样滴溜溜,凝视着他。这真是个小美人,永远漂亮的脸蛋,永远纤细的腰身,永远萌芽般的乳。
    一阵翅膀扑腾声,一只鸟从头顶屋头飞过。望月无所觉时,杨清抬手,一把搂住了她,将她搂到了怀里。
    少女小小的胸与青年平坦的胸口相撞,软与硬的碰触,多少暧昧,都在夜色中悄然滋生。
    杨清抱着她。
    望月小声,怕打扰了他一样,“你是不是想睡女人发泄一下?”
    她被他抱在怀里,当然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了。那么阳刚,那么坚硬,那么灼烫,让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杨清:“……”
    他撇过脸,碎发下,白玉一样的眼下皮肤上,浮起一片薄薄的绯红。他略有些尴尬地推开她。
    温暖陡然消失,望月心中怅然,攀着他手臂,不肯离开他怀抱,还在说,“你这个人啊,真是闷里骚。撩拨人也撩拨得这么有趣,嘻嘻。”
    “嘻嘻”得杨清脸真僵了下,明明该尴尬的时候,他却被她逗笑。
    望月心中则在想:抱一下,他身体就有反应了?然后就想睡女人了?
    好敏感哦。
    好与众不同的重口味啊。
    是我的菜!哈哈。
    杨清一点都不想跟望月讨论这个,想自己在她心里,大概已经成了衣冠禽兽的人,他心中顿有狼狈之意。他也无法把锅都推给望月,说是她诱惑的自己。她确实诱惑了,从开始拉着他,到拿胸碰他,再到那声又甜又腻的“杨清”,最后是被抱在怀里的年少身体。
    她这个人的存在,对他就是诱惑。
    可是如果他自己没有心动,如果他自己心如止水,望月又怎么可能让他低头呢?
    杨清有片刻失神,眼下却也不容他多想。他只能先制止望月的胡说八道,“方才有鸟屎掉下来,如果不是我拉着你的话,你现在就得顶着一头鸟屎跟我说话了。还说我在撩拨你吗?”
    望月不相信,回头看,却果真看到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地上清白月光上,有一坨鸟屎。
    她:“……”
    想象自己顶着一坨鸟屎跟杨清*的样子,望月的笑靥裂了下。
    她立马说,“杨清,你真是好人!没有见死不救!高风亮节!我最喜欢你了!”
    以杨清平时对她的戏弄,她还以为杨清肯定看着她狼狈不管呢。没想到人家管了,真是好人啊。而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坏了。
    杨清心想,并不是啊。当时,确实有点想抱一抱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然,他很有兴趣看望月顶着一坨鸟屎跟自己说话啊。
    那一瞬间,她在他眼里,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鬼迷心窍了一样。
    面上,杨清则低笑,“高兴了?乖乖回去睡觉,别缠我了。”
    “嗯。”望月很幸福地转身回去了。并一想到已经和那坨鸟屎擦肩而过,仍一阵恶寒,脚步加快,想自己回去得洗个头。
    杨清在她身后,挺身玉立,很羡慕、又很复杂地看着望月的背影:有的人,怎么就活得这么肆意,这么简单呢。
    从不担心露馅,从不忧愁明日。
    他常替她捏把汗,觉得她时时刻刻会暴露她的秘密,她本人倒是无所谓。
    一点点甜头,少女就满意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又潇洒,又自由。
    永远跟着感觉走。而那虚无缥缈的感觉,一旦没有了,她又能很无情地立刻转身。
    又多情,又无情。
    那么对自己呢,望月是不是也这样?喜欢他只是一时得不到,得到了,她就不珍惜了。
    杨清曾跟望月说,他们两人的感情观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喜欢望月这样的人,求她放过他。但其实,他撒了谎。
    杨清很向往那种灼热得像火一样,焚烧彼此的爱情。很好奇那种沉甸甸的坠在枝头上,几乎把树枝压弯的,浓密花瓣一样的爱情。淡然清冷的人,会永远好奇自己走不进去的世界,偏杨清本性,他又慢热,又龟毛,又温和,可又好奇心重,又玩心重。
    那些在幼年时家破人亡后,被他藏起来的东西,一直藏在那里。一个契机,就能重新勾出来。
    一如当年的望月,也一如现在的望月。
    她在诱惑他。
    他扛不住。他自己知道。
    但杨清又从不跟人拿感情当游戏玩。不能望月想玩,他就陪她玩。他绝不是她的玩物。
    得到了,她就不珍惜了。那还不如、还不如……让他再想想。
    望月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太过热情,让杨清消受不起,近而怀疑她的本心。她也确实随心而走,真要她发誓一辈子对杨清忠诚,现在她做不到。幸而她碰到的人是杨清,心思转得七七八八,把她想到的,没想到的,全都考虑到了。考虑到了,还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跟她走下去。
    不跟她翻脸,也不质疑她。而是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终有一日,会有翻天地覆的变化。
    爱情这道天罗地网,男女双方各展神通,七十二变,八十一难,都为此而设。
    望月要找路萱萱谈话,在院落灶房外的角落,却看到路萱萱正在训斥云莹。她奇怪地走过去,正听那傲慢的女郎对自己对面的少女说话毫不留情,“你是有什么毛病吗?你不是跟云门很熟吗?不是都要嫁到云门去了吗?一让你找杨公子,你就说‘这不好吧’,你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云莹轻轻软软地辩解,“路师姐,不是这样的。杨师叔很忙,我们不能总去打扰他。我们只说在这里借宿一晚,早该告辞了的……”
    “告辞?要走你自己走吧!这一路,我已经很烦你了。这不做那不做,你哪来那么多毛病?杀个人都叽叽歪歪,烦死了!”
    “路师姐,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说好一起的,你要是……碧落谷的师兄师姐那里,我无法交代的。”
    “你在咒我是不是?云莹,看不出你表面装得那么乖巧,实际很有心计啊?难怪男人都喜欢你。哼,他们也就吃你这套……”
    望月恍了那么一下神,看路萱萱将云莹训得像狗一样。望月本来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可当看到云莹低着头的样子,自己的身体,竟然产生了一种悲凉之意。她顿一下,才想到,这是原来那个杨望月的真实感情吧。
    原来的杨望月,在村子里,待遇就和现在被路萱萱训斥的云莹一样。不同的是,云莹只是温柔,遇到的是路萱萱这个奇葩,在外人那里,云莹并不是被欺负的那个。相反,她性格的恬静温婉,让她跟路萱萱以外的人打交道,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原身杨望月,却是性格怯懦,性格怯懦又生得貌美,天生容易引起别人的暴虐欲啊。
    而原身身体的反应,居然会觉得自己和云莹一样,很同情云莹。天知道,这两人其实天差地别的。
    望月心中好笑:一个村姑,眼界也就这样了。
    罢了。
    望月心想:既然杨望月你同情云莹,那我就帮你这一次。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了你,你就彻底离开我吧。我可不想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感情,一直这么走下去。
    路萱萱本来脾性就不好,大小姐脾气。在碧落谷时,她就是被众人捧着的小师妹。可出了碧落谷,发现外面的人并不捧着她,大起大伏,她就接受不了。之后碰到茗剑派,碰到同样是茗剑派的小师妹云莹,云莹也是被众位师兄师姐捧着的。况且,云莹还有路萱萱本人想要却没有的那层身份,例如云莹和云门的关系。这导致两人同行时,路萱萱百般找云莹麻烦。也就云莹脾气好,一直受着。
    现在,路萱萱如日常般,斥责云莹。却听身后一道少女悠缓的声音响起,“你不就是想制造跟杨清的偶遇机会吗?骂云姑娘有什么用,求我啊。”
    “你?”一听这把声音,就知道是自己这几天最讨厌的人,路萱萱回头,不屑地看走过来的少女,嗤声,“求你有用?”
    “自然有用啊,”望月眨眼睛,好心地与路萱萱推心置腹,“路姑娘,你大概对我有误会。我并不是非要霸着杨清啊,如你所说,他又不喜欢我,我也很受伤。有时候怀疑,大概他喜欢的类型,不是我吧。路姑娘你去试试,也能帮我证明一下啊。”
    路萱萱疑惑看她,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云莹在一旁,歪着头看那古灵精怪的少女。她眨了一下眼,似有所悟,却没有说什么。
    望月怀着一抹自信的笑,向路萱萱招了招手。后者虽然疑虑重重,觉得她没有那样的好心。但望月在她耳边嘀咕几句,路萱萱真觉得,确实可以这样制造跟杨清相处的机会啊。
    她的脸红了红,皱着眉,“这样不好吧……那都是下三滥的招数,习武之人,怎能这样呢。”
    望月心里冷笑:你都不叫人“师叔”,叫人“杨公子”了,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
    她惯来厌恶正道中人那副表里不一的嘴脸,明明跟魔教有宿怨,心里恨得不行,表面上还要大义凛然地说什么“替天行道”。实际就是报仇,就是势力的分割而已。就是一个个披上正道门派的皮,就真以为自己是正确的了。
    也就云门这帮小辈们,让望月觉得,正道也有真正的傻瓜们。像江岩这些少年,真就傻的把正义善良当人生准则。好几次,江岩都主动帮望月,不求回报,甚至都不求望月一个笑脸。虽然可笑,但也感动。
    而路萱萱,就得了吧。她就是典型的正道人那副恶心的欲拒还迎的嘴脸。
    望月面上笑,“你考虑考虑吧。”
    其实根本不用考虑,路萱萱肯定会答应的。就冲她对杨清的那份心意。
    路萱萱收了自己的坏脾气,故作矜持地说要去想一想。望月与云莹结伴,本没指望什么。忽听这个温温柔柔的少女开口,“杨姑娘,多谢你帮我解围。”
    “……啊,没什么。”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望月并没有说什么啊,姑娘自己倒意会出来了。
    云莹抿唇一笑,又道,“不过,杨姑娘没必要帮路师姐出什么主意。她就是拉不下面子,一边爱慕杨师叔,一边自己不知道怎么讨好。你现在帮她出主意,其实就是把她矜持着的那道门打开了。她若一下子想开了,日后该头疼的,就是杨姑娘你了。”
    望月有些诧异地看云莹一眼。之前还以为云莹怎么被欺负呢,原来云莹心中有笔账啊。
    如此,她有些故意试探云莹在想什么,“没什么啊。我帮她打开了这扇门,同时也帮她关上了这道门。杨清……”她哼笑一声,满目自信,“我倒要看看,杨清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是跟她好,还是跟我好。”
    云莹愣一下后,了然笑,“原来杨姑娘也在试探师叔啊。”
    望月笑一笑,云莹总给她一种好熟悉的感觉啊。
    两人边走边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云莹在客气温柔地说话,望月想回答时回答一声,不想答时,就心不在焉,而云莹面上根本无异。走到门口时,望月随口问,“那位路姑娘说你跟云门联姻?谁啊?”
    面孔白皙的云小姑娘,脸刷的红了。在望月看过来时,她头微微低一下,声音很轻,“杨姑娘恐怕不认识。是一个姓江的师兄。”
    姓江?
    望月脚步一下停了。
    看一眼云莹,再看一眼她。
    望月问,“江岩?”她就认识这么一个姓江的。
    云莹诧异抬头,脸上还挂着红赧之色,“杨姑娘认识江师兄?”
    “啊,认识,”望月上下打量云莹,总算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觉得云莹很熟悉了。这副老好人的性格,婆婆妈妈的,倒真跟江岩挺像的。不过江岩热情一些,云莹则内敛很多。望月真诚道,“你们很相配。”
    “……谢谢,”云莹脸又开始红了,低下头,“是师父他们指的婚。我也不懂。”
    “青梅竹马啊?”
    “……没有啦,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也许是因为望月认识江岩,让云莹一下子对她产生了很大好感,说话也多了很多,“杨姑娘什么时候见的江师兄?之前听几个师姐说,他也来了这边。可惜我并没有碰到。杨姑娘……”
    ……话唠的习惯,也跟江岩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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