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是杨清无懈可击的微笑和轻松的神情,让望月真正放下了心。她热情地将杨清拉进屋,还转头跟原映星说,“我过生辰,再邀请清哥哥一起来,没关系吧?”
    其实呢,望月现在越招惹杨清,杨清忍着的火气越大。
    男人嘛,脾气再好,也就这样了。
    原映星心知肚明,却偏偏不去提醒望月。反是望月现在与杨清再多亲热,过了今天后,都一定千百倍地会还回来。
    他怀着恶劣的心情,想看杨清和望月分开。
    首次,原映星对杨清的态度特别亲切,笑着将他让进屋,“杨公子快请进吧。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提也罢。”
    他意有所指,兴致盎然。
    杨清看这位原教主一眼,客气地回以一笑。
    望月转身,引他进屋观灯,说这些灯呢,都是原映星做的。说完还回头看他。
    杨清笑一声,低低凉凉,“知道了。”她是想要他送的。
    望月开心道,“明年你要送我更好的。”
    杨清笑点头。然则少女一背过身,他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冰凉一片。
    原映星站在边上,负手看他,欣赏他的表演,也不点破。
    这一晚的生辰,三个人各怀鬼胎。
    两个男人面对少女时,都是言笑晏晏,情绪一个比一个轻松,行事一个比一个放得开。但是少女一背过身,一个脸就冷了下去,另一个则始终好有兴趣地围观,坐等看好戏。真正一无所觉的,只有望月。
    望月都算比较敏感的了。
    她隐约觉得气氛比较怪,好像自己一转身,就更加怪。她几次回头看杨清,杨清都温柔地回望她,望得她面容娇羞,觉得自己想多了。
    杨清还向原映星讨教望月生辰之事。
    这个一问一答,就跟往日是一样的了:
    “阿月的喜好便是这样吗?”
    “呵呵,不知道。”
    “原教主……”
    “不懂,不知晓,不明白。不要问我。我怕我忍不住想对你动手哦。”
    “教主可以试一试。”
    望月连忙打断他们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咦,这个小灯笼,是哪里买的啊?做工真精巧。原映星你看,人家灯笼这么小,做工比你亲手做的还好呢。”
    原映星漫不经心扫一眼,“正好我买这个灯笼时,看到铺子里有个小伙子。你实在喜欢的话,就嫁过去呗。保证天天让你看灯看到吐。”
    望月:“……”
    原映星弯唇一笑,笑得少女毛骨悚然,“我还给你备丰厚的嫁妆。”
    “……我嫁杨清的话,你也给我嫁妆吗?”望月好奇问。纯属好奇,她真的不知道原映星还有给她准备嫁妆。
    原映星笑道,“杨公子的话,就得他入赘我们圣教,这份嫁妆我才舍得掏了。”
    他言笑如常,情绪看着很平稳,话就这么说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望月也不去探究,回头,暗示性地冲杨清飞个眼。
    杨清目有笑意,跪坐得腰背挺直,没有说什么。让少女略有失望。
    原映星说,“生辰时许愿最灵,月芽儿可莫要错过了。”
    望月当即许愿。
    她一共两个愿望:上了杨清。被杨清上。
    其他的事情都觉得简单,只有这两个觉得好难。后者的难度还更大。
    非许愿不可了。
    于是灯火中,少女双手相合,虔诚地许愿:就让我在新的一年中,推倒杨清,或者被杨清推倒吧。
    杨清想谈无性欲的纯洁无比的爱恋,但是我并不想啊。
    小女子并不是像他那样清心寡欲啊。
    姑娘在自家的生辰,许这样的愿,望月也是够拼的了。世间少人能及。
    总体而言,望月的这个生辰,过得还算是宾主尽欢。即使杨清后来才到,即使他发现望月骗了自己,在生辰上,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与往日表现无异,仍和小姑娘说说笑笑地逗趣。临别前,望月在门口对他依依不舍,他还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
    望月真正的生辰,就这样幸福地过去了。从这一晚之后,她才算是按照自己原本的节奏,真正意义上地步入了十六岁。
    长大了些,就说明能嫁杨清的日子更快了些。这是好事。
    望月总觉得以杨清那磨蹭的脾气,真提娶她,很难说到什么时候了。她得让他对自己印象深刻,难舍难分,到那种非娶她不可的地步。以杨清的脾气而言,要让他说出“我能娶你吗”的话,就代表他的感情已经深到不能再深了。
    能让一个性情清冷、不重情爱的人,求娶她,这一定会是望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就。
    这个时候还有个好事,望月的牙疼,在杨清的日日催促中,喝着药,总算好了些。在生辰这一晚,她的牙疼生涯,彻底终结。次日在房中用早膳时,发现牙再不疼,望月当真兴奋,匆匆吃了早膳,就出去与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在半路的花径上遇到杨清。
    天有些阴,青年白衫玉冠,穿着齐整,去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去的架势?
    望月与他在半路上遇到,就笑凑前,“杨清,你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望月在心中,已经想象青年那玉石一样温润的声线了,“好啊。”
    他性子好,对她的话,通常的回答,都是“好啊”“可以啊”“行啊”之类的。
    杨清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跟没看见她一样。
    望月微瞠:“……”
    他怎么了?
    少女追上去,几步轻功,窜到了青年对面,一条小径,她直接将他的路挡住。杨清停下步子,目色平静,看着她,又不太像是看着他。
    望月伸手在他如水的眸子前晃了晃,“……你眼瞎了啊?”
    关心人都关心得跟骂人似的。
    杨清却并没有被她逗笑,只是沉沉回望。
    望月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想了下,未果,干脆直说,“我怎么惹你了?你不要跟我打哑谜,猜来猜去很无聊。开诚布公吧。”
    杨清认同。
    是啊,猜来猜去很无聊,开诚布公多好。
    然而他对望月开诚布公,望月有对他开诚布公过吗?
    杨清说,“你为什么骗我你的生辰是五月十五?”
    望月一怔。
    他继续,“你知道我昨晚有多尴尬狼狈,恨不得掉头就走,根本不认识你吗?”
    望月目光略微放空。
    她尚有些迷惑,“你在说什么?你昨晚不是很高兴么,你没有掉头就走啊。”
    杨清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掉头就走?”
    望月心口一滞。
    她终于知道杨清的意思了。
    心里头的松快消散,她蹙着眉,自言自语般地强调,“我问了你,你说你不在意的。”
    杨清答,“骗你的。我没有不在意,我很在意。”
    望月愕然,“你为什么骗我……”
    话没有说完,被杨清打断,“我才骗你一次,你便质问我为什么。你又骗我多少次?”
    望月弱弱道,“我没有质问你……”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她没敢说下去,因为她觉得杨清快要被她气疯了。
    青年往前一步,周身气势之冷冽,逼得少女往后退。
    他抓住她的手腕,俯身看她,眸子幽冷,无一丝笑意,“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因为我很容易看出别人是不是在撒谎。”
    望月咬唇不语。
    听杨清声音清清淡淡的,“我很容易看出人是不是在撒谎,所以我天生不计较。因为通常在你开口时,我心里就已经知道真假了,已经有所准备了。所以不管你以前怎么骗我,我都能轻松地回应你。”
    他盯她半天,问,“但是如果我看不出来呢?我看不出来你在撒谎呢?你骗我,我却不知道。我要事后很久才知道,要靠别人的点破才知道……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你让我狼狈,让我难堪。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句句问,望月的脸就一瞬瞬白。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用了些力,少女的手被抓得有些痛。然而六神无主,望月早已不在乎手上的痛了。看着杨清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说。
    心中骇然。
    她是多么坏,让一个眼睛好看得洒满星光的人,一夜之间,眼睛里盛着的不再是星光,而是红血丝。
    昨夜言笑晏晏,都只是在迁就她。杨清心里的难过,望月根本不知道。他是多么能忍,才忍下去,与她说笑。现在想来,昨晚他面上的笑,每次她看过去、他必然回应的笑,多么好看。可是心口裂开一个大洞,恐怕一直在滴血吧。
    望月心头骤痛,呼吸艰难。
    她手脚冰冷,拼命让自己镇定,她努力地解释,“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真的,我一开始只是哄你开心。后来我都决定以后生辰五月十五过了……我没想过会这样。”
    “连生辰都能随口撒谎的人,”杨清眸子垂着,审视般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幽黑,看不到光,“我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杨清……”
    “我分不清你的真假,”杨清声音很轻,“我以为我知道,其实我高估了自己。你是这么会骗人,我又看不出来……没有心理准备,无法接受。怎么办?”
    “一次又一次。我一次次地妥协,一次次地找自己的缘故,”杨清慢慢说,“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他心中想,是否值得呢?
    眼盲心盲,分不清看不透。他陷入局中,竟也开始左右无措,四顾茫然。
    心头之低落难以言表。感觉坚持什么的,在她面前,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一样。
    望月心中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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